米嗷不确定剩下的这一台无人机是否依然锁定这里，再次探出自己的脑袋，眼前无人机伸出的是三个细小的枪口，细小的口径仍然有着巨大的威胁，迫使他迅速收回自己的脑袋，紧跟的子弹打在了控制台的背部，乒乓作响，听起来很是坚硬，米嗷估计这种能量弹药构成的实体具有硬质表面。

无人机泼洒的弹药打得控制台的指示灯一阵闪动，一部分卡入机器的金属板中，大部分由于与控制台形成较大的角度被弹飞到墙壁上，发出强烈的断弦声。

听着无人机持续输送着火力，像是经典控制理论下一条没有反馈的信号，不断地向前行走，米嗷沉下心来，他知道，他也等得起输出结果需要的时间。

无人机的枪声终于哑了下来，米嗷已经探出半边身子，朝空中甩出手中随处可以拾到的玻璃碎屑。

在这极短的距离和极大的初速度下，地球的引力对碎屑的挽留显得如此卑微，但又是恰到好处。

前进到一半的碎屑终于抵挡不住引力的诱惑，朝着地面越发欣喜地跑去，殊不知身侧蓄势而发的蓝色激光迎头赶上。

这是光线与物质的对决，激光从来没想到在自己如此高的传输下迎面居然有着不速之客，它们迫于透明表层的折射向四周窜去，终有一些能突破拦截的光芒，它们并不在意稀薄的身体是否还能释放出期盼中的毁灭力，朝着目的地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奔去，最终在一层流转着辉光的蓝色薄层下功亏一篑。

米嗷静静欣赏着自己再度成功的小把戏，右手中梦中玫瑰的击锤已经释放，像是鼓手中高高扬起，逐渐落下的鼓槌，只等前方澎湃的将鸣之声。

眼前是没有如期而至的黑夜，与那悬挂在正中理所应当玫瑰的绽放，只有迎着碎屑四散的蓝色光芒，闪烁旋转着，在这个小房间内留下危险的融化痕迹。

一点点的小失望不会影响米嗷经受洗礼后平静的心境，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那架被程序设定的无人机，即使再智能也逃离不了它固定的构造和行为模式，它是被所赋予的固定程序设计死的。

米嗷紧紧盯着它碎裂的方式，被梦中玫瑰带有穿透性的能量子弹击中，它身后三个维持动力的支架拼命向后收缩，运动的趋势固然能够改变，但主体的分裂却无法阻止，它规整地按照内部的三个结构炸开。

米嗷下意识用手臂遮挡眼睛，但一切都没有必要了，到处都是炸开后溅射的乳白色液体，还有地面上微微晃动的零件。

现在并不是查看和收集的时候，米嗷迅速拿起控制台上贴条一般的各种装置，胡乱地往身上一贴，

“米嗷，米嗷？”

“我在，备用能源在哪个位置。”

“这个小房间的地下，房间的正下方，还有，我下载了这个分部机构的地图，刚才攻击我的不像是一个程序，我生成密钥的下行代码全部被它一瞬间分析出，这不是一段程序应该有的计算能力。”

“人工智能？”听着安娜有些焦急和慌乱的语气，米嗷明白这个研究员的惊惧。

每一个自行开发代码的研究员都有着隐藏着深处的恐惧，尤其是当他们对自己密钥的生成规律，底层编码产生极大的自信和依赖时，除此之外，也有一部分对自己创造出的作品当成孩子时的母性情感作祟，当一件只有自己知晓的东西瞬间被人洞悉隐藏的秘密，或许会让人恐惧，但更

多的是忌惮，而当那个窥伺者以极不可能的手段做出解析时，只会让人恐惧。

米嗷慢慢揣测安娜所说的瞬间这一词，这是安娜着重强调表达的词汇，这简短的两个字透露出的讯息有多少，人的反应时间？还是机器的，又或者更短？

“可能是你太敏感了，一个智能程序而已，你可是人，不能因为它计算能力强就被吓住，曾经的量子信息时代不也是如此吗，我待会就让它脑死亡，你的下行代码就送它做陪葬品吧，让它走得体面点。”米嗷强行收敛脑海中不断向四周扩散的思维，聚集在手臂上抽搐的肌肉，随口安慰了句。

从那激光打穿的地板口子中伸手进去，米嗷在尝试将整个地板撬起，装甲上逐渐翻起的活动块向下释放着白色光芒，随着米嗷的用力，白光越发浓郁，照得地板上遍布的灰尘在这光芒下越发清楚起来。

“你要怎么做？”

“没什么，送那些刚才打搅我的小东西一点礼物。”

“米嗷，你让我看看，你就不能把那摄像头戴戴好吗，这可是通讯区的现场直播，花了这么多块微晶能源就为了看那天花板上不断移动的灯光，你是背包里塞了条微晶矿吗。”

“忙着呢。”

米嗷一口回绝，自己的手臂已经用力到极致，装甲的辅助运动很是给力，在他肌肉拉伸到极致的痛苦时，这块厚重的地板终于耐不住折磨，向着米嗷的方向屈服。

将这个地板松开，它直直朝地面落下，发出巨大的响动，在它的周围又挤出大量的灰尘，不怀好意地往米嗷的装甲活动块后钻，这大概是地板最后的报复了，它已经厚实到脱离了板的范畴，叫它块会非常形象，可见天枢对于建材是多么用心，不仅质高，量也厚道。

即使如此，它还是被那激光射穿了，万幸的是，宽大的备用能源储存装置逃过一劫，激光线程的切线高出它庞大的身体两公分左右。

米嗷不知道这个能源是什么性质，遇到激光是否会立马反应发生爆炸，若是真的不幸命中，这个地块即使铺得再厚，米嗷也会当场和它起飞，被送上天花板，或者是与太阳肩并肩。

这个备用能源的量准备的很足，掀起的地块之下只是冰山一角。

“混合能源。安娜，我刚才差点死了。”米嗷细细查看罐体的警示标语，一头冷汗下强行镇定，这是一件好事，有惊无险，但对这个躲藏在层层建筑物下某个地方运行的智能程序来说，却不是。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数字按键控制的盒子，下部贴着的布条撕开，米嗷将它安装在那些备用能源容器夹缝的中间，那罐体面对中间禁止易燃易爆靠近的标识被覆盖得严严实实。

通讯器的另一端的安娜似乎正在郁闷，完全没有听见自己的自言自语，米嗷似乎有些纳闷数字键盘应该输入什么，

“安娜，用通信塔多少时间，你能将整个覆盖范围全部探测完成。”

“你知道那个黑盒子的作用了？”

“小型基站，远程控制。”米嗷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却不知道上方的安娜正用一种看原始人的目光看向脑海中他的模样。

“十分钟，这是在计算那个未知的智能程序会入侵的时间。”

“能瞬间下载地图吗。”

“小意思。”

听着安娜轻松的语气，米嗷放下心来，看向贴在能源罐体中间

盒子，手指伸进去输了一个看着很是顺眼的数字。

米嗷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太放心这个小礼物，这有些太明目张胆。

他将那翻起的石块再次翻了过去，那半死不活的石块似乎很是气愤米嗷的两次打扰，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震得地面一阵细微抖动，又惹起一大片灰尘飞起污染米嗷的头盔。

礼物虽小，也得好好包装下，可不能被其他人拆了。

拍了拍满是尘土的双手，米嗷从腰间扯下了什么东西，手掌一按，往天花板上被激光烧灼的大洞丢去，怡怡然迈出一地大块碎玻璃的门口，向着走廊面前一侧的厚实玻璃面前走去，他的眼中却是一阵惊悚。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继而是陆陆续续的坍塌声，那些上方厚重的砖体，板材、钢管在爆炸的冲击下纷纷掉落，似乎砸在了正中央的金属控制台上，不断发出金属被压迫冲击的嗡鸣，稀稀落落，钢管在地面不断弹动，似乎不满地板一声不吭的反应，最后也在震动和坍塌的余波中逐渐沉默。

米嗷对此并不在意，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而有些时候，会让他觉得自己的预料是多么可笑。

他的视线随着头顶上稳定长远的光源穿过了厚实的走廊玻璃，他能预料到身后的坍塌，他也能预料到玻璃后的乳白色水池不停翻滚着气泡，但他没预料到围绕水池，似乎举行某种仪式，应该一如既往的黑色箱体，露出了裂口。

有些东西跑了出来。

有些东西整齐划一，迈动着步伐，机械而生硬。

厚实的玻璃壁面，没有房间通路的墙面，这个并不宽大的走廊，成了夹死这困在其中的人，最绝望的墓室。

走廊的灯亮着，它们似乎很是好心好意地给这个被困的小人一点安慰亮光，让他知道身处何地，但也让他的身影显得太过明显。

米嗷转头看向一侧缓步走来的钢铁洪流，这是一群没有情感的野兽，他的眼前不断闪过在圆台见识到的惨剧。

踩碎的头骨，掰断的腿骨，刺入胸腔中，肋骨随之撑开的冰冷的金属手掌一旁，到处都是散落的骨片，那具弯折到夸张的骨架，无力地挂在自脊背穿出的金属尖端上，吹着痛苦的风，淋着沉重的雨。

米嗷驱赶着心头长驱直入的冷意，那些陌生的冰冷机械随着心跳声逐渐逼近。

生命的步伐在它们的第一次蹒跚学步时就充斥着活力，与不可避免的摇晃，而这些移动的人形物体，从它们身上米嗷察觉不到任何和生命有关特征的机器，它们在这狭小的走廊中行走，更像是一种迫于程序的清扫，一切有机，跃动的生命，在他们沉闷的步伐声中都被压抑着气息，这是冰冷的程序对生命的漠视。

弱小的生命彷佛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学会隐藏，学会蜷缩在恐惧中祈祷，祈祷强者的忽视，祈祷强者的怜悯。

他的浑身在这机械，整齐的踏步，无数的同调中僵直,紧绷，这是来自生命深处的恐惧。

也许在智能时代，人们会如同电影中一样对它们的诞生有所顾虑，害怕它们记录人类的习惯，害怕它们掌握精神控制，害怕它们思考并学习，害怕潜意识中潜移默化的恐怖谷效应，但现在，米嗷心中，怕得要死。

人们怕隐藏在活生生外表下，是一具死气沉沉的躯壳。

米嗷的心中的恐惧，不是这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