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那位公认最有可能成为天下供主的晋安王宋煜身死于晋安道虔州的石头城里，至此之后，七子夺嫡最终落下帷幕。

五皇子宋恒在帝师东方齐的辅佐下如愿坐上了那张椅子。

一时间与宋恒争抢最凶的宋煜所在的晋安道也成为众矢之的。

官员升迁调动，各个傀儡帮派的孕育而生,对于那些宋煜亲信党羽，天一楼也没有手软，不少大家族大宗门一夜之间就成为过去。

袁氏一族在晋安道算的上首屈一指的学术大儒。

从已经颐养天年老家主袁弘呈开始，到如今当家的袁祁云，包括袁弘呈的几个儿子皆是一州一郡里的学术大家，可以是说袁家家学便是晋安道一道所有诗书文章的典范。别说宋煜还在时，几乎称袁弘呈为师，把袁氏一族当成自家人招抚。宋煜倒台后，神玄城也没有迁怒这个讲道理讲了两代人的袁家，更是招揽了几个袁祁云这辈的有志之士前往神玄城为天家办事，几个袁姓读书人在神玄城也混的不错，位最高者以官至一部侍郎之位。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学术底蕴这事更加难世代相传。

袁弘呈的几个孙子孙女无一例外要么痴傻愚笨，要不就是从小给长辈娇生惯养躺在袁家功劳簿上吃老本。袁弘呈自然是没有精力去管教，而几个袁氏管事的也都有了各自的营生，浩瀚的礼学世家身处神玄城的求功求名，留在晋安道的也是慢慢铜臭气重了起来。

袁祁云晚年得一子。起名袁青山。不仅长得清秀儒雅，像极了袁弘呈，做事不急不躁，性子极好。袁弘呈似乎又在这个孙子身上找回了希望。

可无奈天意弄人。这袁青山打小就对诗词文章不敢兴趣，倒是成天往酒楼茶肆里转，对于说书先生口中的青衫仗剑，白衣女侠向往的很。及冠之后更是两手空空离家闯荡江湖去了。

袁祁云本就是个读了一辈子书的老实人，一生几乎从未做过一件出格之事，自家孩子不顾家训就这么走了，一下子没想通，大大小小病了一阵子，自觉愧对祖训，一口气没上来，寻了书中圣贤去了。

袁弘呈哪里能想到，自己还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没几日也跟着儿子一并去了。

就连自己的父亲爷爷的祭奠袁青山也没有露面，只是躲在暗处偷偷的伤感了一回。

而立之年的袁青山总说白纸黑字欺尽苍生，不如快意恩仇直来直去。他走遍名川大山，每有高手对决他总是第一时间前往观看，仔细记录每一个细节。

袁青山一生未曾拜师，能有今日的修为全是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苦修而来。

其实袁青山这一生出手次数极少，也难怪宋奎会轻视他的实力。

当潆泓白芷说完这句话，双圣楼所有人都吃惊的无以复加，难道如今的圣人真的是随处可见了吗？

袁青山没有否认潆泓白芷的圣人之说。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的宋奎淡然道：

“旗兆王，你放心，就算今日药山山主真有心让你身死双圣楼，我袁青山也会以死保你回到你旗兆道的王府，至于我袁青山究竟属于哪一流，我也很想知道，所以药圣大人要不咱们就在这双圣楼打一架？”

宋奎对于袁青山的话不置可否，你袁青山要真有这般实力，也不过是天一楼的人，我姓宋，你姓袁。你还能让我当着你的面给人宰了？

话虽如此，宋奎在袁青山说完后，还是向后退

去，给这两位圣人让出位置。

不止宋奎，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有现在这个局面。本来兴致勃勃的来双圣楼品神农浆，再见一见药圣，要是有幸与她说上话，那此次平安镇之行就算功德圆满了。

可这会突然冒出个什么旗兆王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当潆泓白芷说那个看起来也就是个武功还过得去的天一楼老供奉竟然是圣人，他们才后知后觉，是不是不该摊这趟浑水了。

看两位圣人打架？这种热闹是随便去凑的吗？

此时一干人等还没有出楼，一是碍于面子，毕竟都是江湖里有些脸面的人，这会跑了。以后传出去恐怕要招人笑柄。还有一个原因，要真能亲眼见一见圣人出手，只要不给波及至死，那对于他们各自武道上的裨益可比这神农浆要大的多了。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要不要离开的时候，潆泓白芷的话让他们放下心里的石头。

“诸位放心，你们是双圣楼的客人，既然来了，我自会让你们平安离去，至于你袁青山嘛”

叶泽拉着顾瑶的手也退到了一边，夜梦输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他们身边，三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这已经超过他们能掺和起哄的热闹了。

终于，袁青山开口道：

“非是我袁青山狂妄，只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境界，既然你是实打实公认的圣人，那一定能知道点什么”

潆泓白芷微微一笑，莞尔道:

“我要是没记错，你袁青山是用剑的吧”

袁青山没有回答，轻轻的点头。确实他虽没有随身佩剑，但以剑入道确是他武道套路。

“我与冰川深处那个...嗯，那个年轻人有过一面之缘，而同为圣人，是有些秘不可宣的感知的，如今他还未死，那天底下就不可能再出一个剑圣，懂？”

潆泓白芷见袁青山没有说话的意思，笑了笑继续道：

“所以你这会顶多就是个半圣，破了归真，未过天劫，不过你要是今日能从我身上讨到些便宜，那这天道昭昭，说不定那年轻人明天就死在那万里冰川中了”

叶泽也听明白了潆泓白芷的话。

意思就是袁青山今日要能跟她交手不死，那潆泓白芷口中那个在冰川深处的剑圣就要给袁青山让出位置来。

虽然叶泽不清楚其中奥妙，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袁青山又怎会不懂呢。

“我也正有此意”

此话一出，袁青山身上突然暴起一股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的压力。

整个二层如风过天地一片肃杀。深寒如飞虹幻化无数光影收割着众人面前的每一息空气。

是剑气。

叶泽下意识挡在了顾瑶身前，就连夜梦输也悄悄的躲到了一边。

剑气越来越浓，剑意越来越长，剑光所过之处空气都凝固了。在场所有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确不知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所有人只看见袁青山就如一把剑插在他们面前，所有剑气出他身在入他身，生生不息，如血过筋脉，气转丹田。

袁青山吸的是剑气，吐的也是剑气。一呼一吸，剑气满人间。

潆泓白芷确没有丝毫大战在即的紧张，抬起那只一直玩弄腰间紫色绳子的玉指在袁青山面前轻轻一点。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众人皆错愕。

就这样？完了？

众人看向袁青山。

就连最暴起杀意的袁青山也弄不明白潆泓白芷这一点究竟是何意。

自己的剑意明明还在不断的攀升，远没到自己的巅峰，他袁青山就算在自负也不觉得以此时的剑意就能伤到潆泓白芷，就连刚才被他生出的无形剑气所影响的其他人好像也恢复到自己出手之前了。

叶泽看见顾瑶转头面向自己就要开口说话，他皱起眉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潆泓白芷叹气一声。

“咳！终究还是一介武夫”

只见袁青山脖颈处骤然生出无数细小的黑丝，细丝如一条条黑色的小蛇涌上袁青山的脑袋。

袁青山闷咳一声。黑色的血水从嘴角流出。

“你，堂堂药圣竟然在神农浆里下毒”

众人闻言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桌上的神农浆，好在事发突然，都还没来得及品。

最先有接触它的宋奎面色惨白，就连半圣的袁青山都扛不住，自己还用手碰过它，那岂不是也已经中毒了。

宋奎下意识看了下先前挑起壶盖的那只手，并无异常。

潆泓白芷苦笑。答非所问道：

“你可知道这楼为何叫双圣楼”

已经气势全无的袁青山运气强行压住不断在肚子里翻滚外涌的黑色血水，沉声道：

“你以此手段杀我，对你有何好处，我不过就是宋家一条看门狗，值得你用药山百年名誉为代价这般行事？”

袁青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每有一条黑蛇涌上头顶，袁青山的身子就干涸一分，不多久便要血尽而亡。

潆泓白芷像看个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个前一刻还势头无两的剑道宗师。

“有句老话你这年纪应该听过吧，是药三分毒，你这脑子怎么能入圣呢，要是让那个成天背着个破泥人的年轻人知道，你想要他的位置，他还不从那冷死人的地方跑来一剑解决了你？”

潆泓白芷说完抬手轻描淡写打了个响指。

众人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发生的古怪。

本来已经濒死的袁青山，又恢复如初的站在那里。

刚才被袁青山散发的剑气所坏的桌子也整齐安静的摆在众人面前。

桌子上的神农浆依旧淡淡冒着青烟。

就来本该挤在一起的众人不知为何也各自站在了各种坐过的位置。

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潆泓白芷轻声道：

“回去告诉神玄城的皇帝，井水不犯河水是前提，试探底线的事情在我这没有意义，今日是宋奎，下次要再有什么宋王，宋李，宋赵的来，我不妨送他一程。不是我有心在你面前卖弄圣人手段，我屠你中原半数只在弹指之间”

袁青山跟宋奎皆是呆滞当场。

潆泓白芷最后又加了一句。

“不信？别忘了，你们可都是喝这沧澜江水长大的”

以后的很多年，药山再没有开楼赐神农浆了。

可是，也正是从那时候起，药山再江湖中的地位更是远远的超过同属于七圣宗的其他六宗。

因为一条消息从双圣楼出，到平安镇，再到旗兆道，再到整个天下。

双圣楼。

潆泓白芷。

一人双圣，既是药圣，也是毒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