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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表象,全部都是表象,让自己看到的美好,让自己放松警惕的亲和,都只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虚假,归根结底,这是一个残酷而野蛮的时代,每个人都可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费潜呆愣愣地佝偻在角落里,两眼空洞,魂不守舍。宫门前的匆匆一瞥,随口一问,让他惊醒,终于想起自己不是来到一个锦衣玉食,有人宠爱,有人信任,有人依靠的完美世界,而是一个人命不如狗的时代。
在这座即将倾覆的大厦里,下有群狼环伺,上有恶龙盘踞,不假思索的一句话,会导致很多人遭受株连,一旦行差踏错,或许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因为自己“废奴隶”的一句话,到底死了多少人?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费潜回忆,当时在场的宫人,有不少都是经常见面的,而今在宫中走了一遭,一个也不见。服侍君王起居的贴身宫人全部换了一批,这些人都是跟了帝辛很多年的,尚且没能幸免,何况是那些脸都记不住的侍卫。如此估计,因一言而死者至少不会少于二十人。
“因为我的冒失,死了这么多人……仅仅是因为听到我的一句话……”
费潜的手紧紧攥着衣角,将熨帖的袍子抓得皱成一片,迷惘地呓语着。
“费无疾,因何避于柱后?上前祝酒。”
听到帝辛点名,费潜浑身过电似的激灵了一阵,低着头从角落走出来,将恐惧掩藏在低垂的眼底。
蜂鸣的耳膜传入钟鼓之声,震动一片空白的大脑,此时他才惊觉自己身处何地,莺歌燕舞助兴,美酒佳肴纷呈,君王夫妇正共尽宴享之乐。二十多个亡魂在殿外徘徊哭泣,帝辛却仍能纵情畅饮,轻松谈笑,没有任何不协之处。这就是君王吗?这就是一次次敬告天地,要代天牧民,体恤世间生灵的君王?真是有够可笑的,真是……可怕……
“臣为王上,王后祝。”
费潜机械地躬身爬上高台,手捧酒尊请帝辛取用。
“坐。”帝辛捏起一枚角杯,按到费潜身旁案上,亲手给他斟了一杯酒。
君王亲手倒酒,赐座身侧,好大荣宠啊,呵呵。
费潜或许该受宠若惊,欲拒还迎一番,但他现在没那多心情装腔,放下酒尊跪坐下来,也不谢恩,也不抬头,缩成一团。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伴君如伴虎”是一句至理名言,第一次忘记来自后世的优越感,像一个土生土长的殷人一般,在龙息之下战战兢兢。
“抬起头来。”
帝辛有命,费潜僵硬了一瞬,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睛。
作为一位文武双全的君王,战无不胜的无敌统帅,帝辛又怎可能看不穿臣子的细微异样,一眼望去,便将费潜心底的恐惧与愤慨看了个通透。
“心中不平?有怨?有怒?”
费潜将头埋得更低,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心怀怨望,百死之罪,臣不敢。”
“不敢?是不敢说出来吧?”
帝辛夹起一片鲜嫩的牛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放下筷子,端着金灿灿的爵,缓缓饮着,眼睛却一直向斜下方瞥
着费潜。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费潜如芒在背,不动,也不出声。
“王上,无疾因何如此?”一旁的苏后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因前时予处死一批宫人之事。”帝辛对妻子笑了笑,示意她无需担忧。
苏后乃是后宫之主,宫中处死了一批人,她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不知缘由,也没有多此一举地去探究,此时才知与费无疾有关。她看看像受惊的刺猬似的费潜,抬手命舞女乐师全部退下,自己也起身离去,将此处留给君臣两人。
“此时只有你我君臣,无需顾忌,有何心声不妨直说。”帝辛又往角杯里注了几滴酒,向费潜的方向推了推。
“臣不敢。”
“予命你说,不说,便是不遵王命,同样是百死之罪。”
费潜僵硬地伏在地上,良久,粗重地长出一口气,爬了起来,抓过那杯酒一饮而尽,而后直勾勾的盯着帝辛。
“王上,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只是无心听到一句不该听的话,不曾主动打探过什么,大可以严令封口,何必造下这等杀戮?如此暴戾,与桀……有何不同?”
“好大火气,王叔训斥予,以夏桀作比,予不好发怒,你这小儿也敢如此,真当予不会杀你?”
帝辛盯住费潜双眼,目光阴鸷,似乎真的动了杀机。
“是王上命我说,说了却要杀我,既如此又何必多言,直接赐个罪名烹了我便是。”
费潜梗着脖子,阴阳怪气地哂笑道。
“如此无礼,尚不承认心怀怨望?”帝辛却不发怒,皮笑肉不笑道,起身从剑架上拿起一把铜剑握在手里,从腰间解下费潜献上的那柄铁刀扔给了他,“既是有怨气,那就发泄出来,上前,以剑来攻。”
“……臣不敢。”费潜口称不敢,手上却接住了刀,目光凶戾地望着帝辛。
帝辛却不跟他多话,径直挺剑刺来,薄如蝉翼的剑刃似穿花之蝶,轻灵飘忽,蝶翼却锐气勃发,劲风将案上杯中之酒引动,波澜掀起,倾倒一片。
见这一剑来势冷厉,分明杀意坚决,费潜顿时应激跳起,挥刀格挡。纵然恐惧,纵然敬畏,但若是君王真要他的命,一样要决死一搏,他可从没有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念头。
凭借铁刀厚重坚韧,费潜挡下了这一剑,虎口却在一瞬间震得麻木,一侧臂膀有些僵硬了。他不敢在这种状态下近身缠斗,连忙脚下一蹬,倒着翻滚下去,看似狼狈地从高台滚落,却与帝辛拉开了五步距离。
费潜活动活动手腕,重新握紧了手中刀,戒备地注视着帝辛的动作。如此明显地战斗姿态让帝辛眼前一亮,却将兴趣与试探藏在冷酷的面容之下,一声淸啸,疾步扑向费潜,再次挺剑直刺。
貌似直来直往的刺击却给了费潜很大压力,招式简单,可力道极大,加上每一次刺来的角度都刁钻无比,让他疲于应付,难以还手。而且正是因其凌厉却简单的剑招,巧妙地规避了剑脊与刀锋撞击的情况,只以结构最坚固的剑尖画地为牢,将费潜约束其中,让他想凭借铁刀的厚重砍断帝辛手中的剑也做不到。
想跳脱出去,却被挨上就伤的锋利剑刃笼罩,想强行砍断对方的剑,却又一次次被躲避了正面撞击,费潜只觉像只鞭子下的猴子,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啊——!”
他暴怒大吼着,红着眼以搏命之势撞向帝辛,一刀拍开笼罩身周的剑刃,要强行撞进其怀中,近身拼命。
这是换命的打法,就算能伤到对手,也无可避免要被捅个对穿,甚至只需横剑等候,便有可能让费潜的脖颈自动撞到剑刃上来。帝辛下意识变招,要用剑锋迎向费潜咽喉,好在电光火石之间醒悟自己并非比斗搏杀,迅速回剑,运足十成力气向下刺去,精准的刺在刀身。
力大而迅疾,这一剑竟将铁刀拦腰截断,只剩下一截铁片,而后帝辛收剑,任由那断头戳在自己身上,有点疼,却无法制造伤口。
“当啷”,刀身坠落在地发出沉闷声响,费潜一哆嗦,看看地上断刃,看看自己戳在帝辛腰上的刀把,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向后仰去,满地打滚,试图逃避那剑刃牢笼的笼罩。
滚出老远,却发现帝辛没有追击,而是把玩着手中之剑,戏谑的看过来,费潜好生尴尬,爬起来,摆出戒备的架势。
“刺中予一剑,如何,火气可发泄出来了?”
费潜愣了愣,不明所以,不是要杀我?
帝辛撇撇嘴,还剑入鞘,随手一扔便准确的挂到了武器架上,而后自顾自走回主位,坐下来饮酒。
费潜懵了半晌,犹犹豫豫地向前走去,经过地上的断刀,没好气地一脚踢开。本以为铁器之于铜器是毫无悬念的碾压,却没想到在技艺的差距之下仍然无济于事。
“火气发出来了,那就听予一言,”帝辛喝着酒,意味深长地看了费潜两眼,“那些个宫人,无一是王宫挑选,皆由外臣献入,你又怎知其中几多耳目,甚至统统是各方侯伯之耳目?若你冒失之言传扬出去,必遭敌视暗算,予杀之,乃是回护与你,若有怨怒,也不该是对予,而是怨你自己妄言乱语,行事无忌。”
费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火的把手里刀把摔在地上,草草行了一礼。
“臣知错,日后定谨言慎行,请王上恕臣今日无礼……臣身体不适,恳请早些归去。”
帝辛笑笑,挥手示意费潜退下。费潜捂着脸,匆匆倒退着出了宫门,灰溜溜离开王城。
费潜走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人,正是矢,手中箭已上弦。
“以为予会败给一个小儿不成?”帝辛看他一眼,摇头笑笑。
“矢职责所在。”矢俯首说道,将弓箭收起。
“听闻此子勤练剑术,今日借机一试,果然有些不凡。纵然是禄父,也无法在予之剑下转圜如此,更无冲锋搏命之勇,此子日后之武功,定不下其祖。”
“矢以为……禄父无搏命之勇,乃对王上敬畏濡慕之故,而费无疾之所以有此勇气……恐非善事。”
“是矣,有敬而无畏,此子或可建立武功,为予之利剑,却也存有双刃,极易伤人。既然他有心延请你指点属下,予便准了,此去多加体察,若有合适人选,择为内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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