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下的令，我可不敢不遵守。你在家也闷得太久了。正好这两天的事今天都做完了，我明天带你去东湖逛逛？”

言恪虽说常表露着无比嫌弃厌烦言曌的意思，但如他所说的，言曌的沉默无声他作为哥哥，也看在眼里。

他想着昨天小姑妈带着她逛街，从头到尾，只有他们两个人逛地开心。

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应付而已。

言恪蓦地觉得有些心闷。这样的脸，他真是看够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朝朝小时候，是个最活泼可爱不过的孩子。

他记得她那会刚出生八个月，八岁的他第一次见到她。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孩子。

还不怎么会说话，却笑咯咯地，乌黑的眼睛里日月星都满在其中。言恪被强迫着来看妹妹的不悦瞬间就没了。

多漂亮的小孩，这是他妹妹。

他嘚瑟地很，抱着孩子挨家挨户地在一伙朋友里炫耀:

“你们看，这是我小妹妹，漂亮吧？哈哈，你们的妹妹都是丑鬼！”

……

那只莹白透亮的小手还在他跟前晃，他一抓住，她就咧着嘴无声地笑了。

哪个孩子能有他的妹妹漂亮。

他那会，总和大哥抢着抱她。大哥仗着威严老偷偷地一个人搂着她玩，他总是不服气。

他想想，大约是她三岁以后。

回来之后脸就木着了，不哭也不笑，让他看着就糟心地不行。

哪里来的木头人变成了朝朝。

逗她也不理，弄疼了只知道躲起来。

言恪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他自己也是个孩子。

这样的小妹妹让他越来越不喜欢。

什么都问不出来，只知道自己和自己玩。言泽言勿言决都围着她哄她，她甚至还不开心。

真招人讨厌。

某天放学回来的言恪看着缩在角落里玩小汽车的孩子，突然就这么想。

也许就是这个时候起，他对她越来越不友好。

一直到现在。

他知道她讨厌他。可他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刻薄。

去讽刺她，挑逗她。有点表情也好啊。

她偏不。

死循环，就是这么来的。

言恪从小到大到哪儿不是叱咤风云，有几个事是他解决不了的。

可偏偏这个小妹妹，让他一再烦扰。

后来出了国，也就没什么交集了。

她从来不会主动给他打个电话。电话本子就在手边，她也不会。

等到他回来，看到的朝朝，又怒火中烧。

跟个鬼有什么区别。

言恪的眸色变化几许。

他看着言曌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满心只剩无力。

……。

怒火忽然就涌上来了，他一把揪住言曌的左脸，凑近了似是逼问般:

“嚯，还瘫着张脸？带你去玩的不是我是大哥，你就开心了吧？啊？”

言曌拧开他掐她脸颊的手，抬头迎上他目光，认真地赞同他:

“没错。”

言恪:“……！”他满腹的火气，无处发泄。

是，是。就是大哥对她最好，她最喜欢大哥。

不应该吗？

他这个二哥多恶劣，多烦。

言恪不服气，可却没办法。

谁让大哥，确实对她最好呢。

身上的担子是这一代里最重的，可对着朝朝永远那么耐心。脸最冷，却最温柔。

言家长辈不止一次地笑着问她:

“朝朝最喜欢哪个哥哥呀？”

言曌这时候才会瞪大眼睛，认真地回答:

“大哥！”

言恪才不会告诉别人他每次听到她答案时有多不爽。

他不好吗？

哼……他只是没大哥对她好而已。

……

言恪忽的就笑了:

“哼。是，大哥好。行，二哥我就非得拉着你去玩儿了。这两天肯定得拉着你走遍h市！”

……。言曌不懂他为什么又突然发了脾气，阴阳怪气起来。

不懂也没事，忽然发疯是言恪的常态。

可他出口的立誓一般的话直叫她头疼。

好不容易放了假，她一天都不能休息吗。。。

言曌:“我要睡觉。”

言恪:“好啊，就是不想和我走是吧？不行！爷爷奶奶下的令我可要拍照片交差！”

言曌:“……哦。”

言恪:“……！”他好气啊！

——

言曌果不其然地，六点钟就被言恪不断的叫门声吵醒。

言恪穿一身宽松运动系便装，戴一顶黑色相间明黄的鸭舌帽，平常梳上去的头发放了下来四散着，这时才像一个21岁的年轻人。潮流又时尚，年轻女孩们都爱的boy。

他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不住地砰砰拍门。

“懒猪，起床！”

“快点！”

“不要逼我破门而入！”

……

言曌在这源源不断地炮弹中一身起床气地起了床。

呵。她冷笑。

刷牙洗脸，言曌套上随手拿来的衣服，大略整理了一番，终于打开了门。

在外臭着脸侯着的言恪刚拒绝了一个上前交换联系方式的女生，拍门的手随着门开的动作一愣。他上前，理了理言曌后脑勺有些翘的头发，这才继续臭着脸:

“快走，去吃早饭！”

言曌还在起床气里没有走出来，她冷冷哼了声，没理言恪直接迈开了步子。

被使了脾气的言恪:“……。”干嘛一脸不爽。随后又无奈地扶额。

喊她起床太早，肯定是犯起床气了。

……

一高一低的组合有些出挑，言恪拉着言曌四下走动，一路上频频被人搭讪，他颇有些不耐烦。干脆就不收敛脾气了。

之后向上前的不少女生看着那俊美邪气的男人一脸别靠近我全给我滚的可怖模样，犹疑一秒大多停止了这个念头。

有个别的留意到了矮他一头但也好看非常的言曌，愣了几秒想要搭一搭这个不一般好看的小少年，却也被她浑身散发出的不悦给劝退了。

……一大一小，就这么走在了此刻人流还不大多的大街上。

言恪发誓要让言曌重新爱上他这个二哥，一路上紧紧拽着她的右手。

言恪:我多贴心啊。

言曌:……有点疼。

然而言恪显然没有听到。

走进了家装潢极古色古香的餐饮店，言恪点了四笼小笼包，两碟定败糕，两碗豆浆和两碗鱼羹。

H市人口味很清淡，是以这些菜味道都不重。

然而，言曌其实是个很爱吃辣的人。

她是个怪小孩。

极度讨厌吃松软的蛋糕。像马式小面包，蛋白派，鸭蛋仔这类东西，都绝口不尝。

吃了心胃都会很难受。

奶茶也敬而远之，而对着果茶，甜度适宜下她却可以连喝两杯。

刘嫂是A省人，做菜喜欢放些辣椒。但因为江南这块的口味大多不重，是以辣度很适宜，言家人也基本吃得惯。

而言曌，大约在那个辣度三倍以上才会真正的吃的很开心。

唔，再加些醋。

酸辣的东西都该是什么绝味。

所以她最喜欢的东西是火锅，想去逛逛的城市……大约是C都。

不过这些，都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东西过得去，她也并不挑。

然而h市的口味，是江南这一片公认的最清淡。可谓淡出鸟之首。

早餐被一个个端上来后，连言恪都有些许吃不惯。

……放盐了吗？

他不禁皱眉。

言曌吃了个小笼包，随后也皱眉。

兄妹两抬头，相望。

……。沉默。

言恪于是叫了服务员，送来了一瓶辣椒盐。

两碗鱼羹里都多了一撮红色，四下拌开。

唔……好吃。

咸辣鲜美，肉质滑嫩。一大碗就这么见了底。

只是他食用间抬头一瞥，随即一怔。

言曌这是在干什么？

只见对面她的碗里，全是红色一片。

言曌有些许沉默，然后她难得解释:

“……不放这个，没味道。”

言恪:。

他觉得他其实不大认识言曌。

在家也没发现过她口味这么重。

言曌顶着他深沉的目光，内心:其实也不重，只是太淡了……嗯，太淡了。

她心内奇怪:嬴策一个h市人每天吃刘嫂做的饭不会嫌辣么？

随后又是一惊。她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地想到嬴策……

！

言曌一顿，将他从脑中挥散而去。

吃饭要紧。她不想他。

……

来往的女服务员看着大早上就坐在这吃早饭的样貌不寻常的少女和青年，眼中逐渐浮出惊恐。

这也……太能吃了！

看着都挺瘦啊！身高腿长的想不到胃口这么好。

那个长得邪里邪气的大美男一个人就吃了四笼屉，而那个小美人也吃了两笼屉。

鱼肉羹吃完了还上了两碗牛肉羹，也吃完了。

再看那两碗豆浆，干干净净只剩碗底有几滴残留着。

哎呀呀，她心里咂舌。

这个大美男实在会吃啊！还小气！她补充。

两碟定败糕全被他一个人吃掉了，小姑娘就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怎么连一口都舍不得分哝！

直到他们吃完了结账走人，服务员的眼神都不太对。

她再看几眼那个美男，然后上前收拾桌子。

嗯？又多了两个盘子！

——

言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上了小气的帽子。

他反复问了几遍言曌吃不吃糕，都得到了一个相同的回应:

“不吃。”

走在路上他忍不住又开始深沉:朝朝这个样子，不大对。

怎么一口甜糕都不吃。

小女生都爱吃这些啊！

他禁不住又拉着言曌问了一路:

“吃不吃这个糖画？”

言曌认真地摇摇头。

……。

“吃不吃这个糖人？”

言曌认真地摇摇头。

……。

“喝不喝那个珍珠奶茶？”

言曌把头摇地更猛。

……。

……。

言恪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掐住言曌的脸，脸色阴恻恻:

“是不是我给你的东西你都不喜欢？”

言曌:……。

“是……也不是。我不喜欢这些，太甜了。”

言恪的脸色在言曌犹豫良久后吐出的是时一下子令人恐慌，正欲发作，后面的话又让他压下了怒气。

他一顿。

……不喜欢吃甜么。

可他记得……小时候他塞给她一颗糖，她吃的很开心。

言恪默然无言。

手下的皮肤凉凉的，柔软而细腻，他一时不舍得将手拿开。手指不轻不重地又捏了两下。言曌的眸色清浅，他看在眼里。言恪似是叹了口气。

他还是没能忍住，说了出来: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糖。”

这下轮到言曌一愣。

“我……喜欢吃糖？”她并非不敢置信。只是对于言恪知晓她小时候的喜好这件事，有些奇怪。

言恪意料到她这反应，却还是有些受伤。他放下手，脸色沉郁，良久才开口:

“你小时候吃的第一颗糖，是我给的。后来我每次放学回来都会给你塞一颗糖，你都吃的很开心。……算了，你那时候太小了，不记得也正常。人的口味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

从未想到言恪会说出这些，言曌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小时候。

两三岁么。

那之前的记忆……她确实不记得什么。

关于童年，是三岁以后。

每天一个人自己玩。

她的印象里，言恪那个时候，常常莫名对她发脾气，一会又好了，抱住她在怀里颠颠，然后放下她转头走掉。

再然后……就越来越冷淡了。

开始冷嘲热讽，开始欺负她。直到他出国。

偶尔回来，也只是冷冷看她一眼。

言曌对于这个哥哥所有的印象，只有这些。

所有人都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大哥言肃。

大哥看着很可怕，很冰冷。连长辈都会不自觉地对他存着一把敬畏。

可她一点都不怕他。

即使他在家的时间极少。

她摔倒了，只有大哥会第一时间把她抱起来，给她揉着告诉她不疼。

她每每在角落里自娱自乐时，只有他会一把把她抱出来放在被阳光晒得温暖柔软的垫子上，陪着她。

他不多说什么话，可却一直安静地看着她，摸摸她的头。

他每一次外出，都会带回来许多东西。少年的他并不过分铺张，但却会把所有的钱用来给她。

在国外的那四年，他每个星期都会打来电话。她也期盼着他的电话。

第一个打给的，就是她。

第一个接的，也是她。

大哥是她心里的万丈光芒。

没有人能真正知道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言曌也不知道怎么样表达。索性她也就不说了。

但大哥，从不需要她说什么。只需要一眼，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