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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不死，你们便绝不会开口要这内丹……

原来，鹰王早就看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它拼着浑身的血肉尽数被腐蚀，一步步地朝着蛇皇走去，并且不愿意接受白巫裳的好意。那是鹰的尊严，那是鹰的勇气，那是它的决心。

可它，会不会也是故意如此的呢？

反正蛇族有妖力的蛇此番近乎全灭，鹰族未来也将逐渐登仙封神，它不用再担心鹰族的未来，不用再担心商州的安危，既如此，顺便将这内丹交予这些年轻人，似乎也没什么好可惜的罢？既如此，那就再让鱼肠剑与本王，一同战至最后罢！

所有的将士和百姓都是嚎啕大哭，所谓坚毅，所谓脆弱，在这一刻没有任何的区别，通通都化成了悲伤、惋惜、崇敬。秦尤更是抱着鹰王的骨架，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简兰、李霜等人，都纷纷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为什么现在才出来？”晁笙怒视着白巫裳，语气中第一次对自己的灯灵带上了怒意，“之前眼见白萧雅的医治对于鹰王而言太过缓慢，你翻手间就能治愈的伤势你却迟迟不肯出手。现在鹰蛇两族大战，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对势平衡，你只需勾勾手指头，我们就可以毫无损伤地将蛇族彻底打入地狱，可你依旧没有出手！你以为这还是我们小一辈的试炼么！这一次死了那么多的鹰族战士，连鹰王也死了！你以为我还会像在焚昕城那般，因为你不出手而感谢你么！你把这些高贵的生命都当成什么了！还是说，你就是故意要害死它们的！”

“你说对了，我就是故意要害死它们的！天一妖道残魄，事关重大，你们这些三脚猫能够找到一个，便应该烧香拜佛，祈祷这辈子的运气都不要因此耗光了。还想再找一缕残魄？这不是痴人说梦又是什么？鹰王不死，死的便可能是这天下，是你的母亲，是你自己。”白巫裳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淡然一些，“我本以为你很像你的父亲。但现在看来，你虽有着许多你父亲都不曾具备的优点，可给人的感觉，却是你根本不如他。”

说完，白巫裳就回到了荒魂灯内，并且主动阻绝了与外界之间的联系，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晁笙看着在一堆白骨旁大哭的秦尤，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想大声发泄一下，却又怕自己的失态会导致人心的不安。

这种感觉，真的太累了。

这时，白萧雅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我相信师祖她方才，是真心想要帮助鹰王的，绝不是逢场作戏。”

晁笙却别过头去，不想再听。

月洛也走了过来，轻轻地挽着晁笙的胳膊，而后示意白萧雅继续说下去。

白萧雅微微点头道：“巫术的还魂秘术，的确神妙非常，不过对施术者的消耗却极为庞大。师祖她如今实力跌落到了圣女境的第二重，与你们的无量天师无异，又没有肉身作为根基，若是鹰王真的接受了她的好意，那么她将很可能不止是再度陷入沉睡，而是彻底消散。她方才做出那样的决定，一定也是真心被鹰王的气魄所打动的……”

晁笙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月洛却明显感到晁笙的身体晃了一下。

白萧雅又道：“而且那蛇皇已经生出双角，自身实力已经超过了鹰王一些，它又是靠吞噬同族来恢复自身的伤势，如果不是师祖她暗地里帮忙的话，以我那医治的速度，你觉得鹰王能和蛇皇坚持战斗那么久的时间么？这些日子，师祖她肯定一直在救与不救之间挣扎，她为你做出了你不敢做出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本身就是有违白巫治病救人的信念的。她是白巫之祖，却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论难过，现在谁又比得上她呢？”

晁笙沉默。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在压抑的时候，总是难免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到身边人的身上，却忽略了，他们或许并不比自己容易。

在人们的哭声中，一缕残魂从鹰王的尸骨上飘荡了出来，而后在夜风中，缓缓地分成了三缕。晁笙等人都知道，那鹰王仅剩的三魂，也要消散了……

自此，莫说是与仙道无缘，就连轮回做一个草木，也是做不到了……

不曾想，自城中将士和百姓的身上，突然犹如萤火虫一般，蹿出了星星点点的愿力。这些愿力缠绕着鹰王的三魂，似乎想要挽留，想要阻止它的消散。可是碍于不得法门，所起到的效果却是微乎其微。

如愿见状，连忙祭出众愿禅杖，将漫天的愿力全都收集起来，而后以佛家的轮回之力，将这些愿力尽数灌注到了鹰王的三魂之中！

一开始，人们的肉眼还无法看到鹰王的三魂以及他们自己发出的愿力，可随着愿力越来越多，众愿禅杖的光芒越来越耀眼，鹰王三魂的魂力越来越多，人们渐渐地，也看到了眼前的情景。当下心生希冀，便更加诚心地祈祷了起来，所产生的愿力也因此变得更多。

不过轮回之力并不是身为如愿这样的修为所能承受的，此时的如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瘦下去。当最终鹰王三魂再次凝为一股的时候，如愿连吐三口鲜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昏了过去。

而鹰王的魂则幻化成了一只鹰的形状，缓缓地没入到了鱼肠剑中。随即两声鹰唳响起，似久违的两个好友在剑中打着招呼。

所有人都瞬间向晁笙看来，晁笙也是面露错愕，而后双腿盘坐了下来，脑中不断地推演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试图想要将这一切与自己过往所学联系起来。

而看着秦尤等人一脸期待地望着晁笙，商州城的人也不由全都看向了晁笙，仿佛全都在等晁笙给他们一个答案。

半晌之后，晁笙终于睁开了眼。

王昊立即问道：“想到什么了么？传闻鱼肠剑因一人一鹰一鱼而起，后来其剑灵便化作了一只鹰的形象。如今这鹰王的三魂也化作了一只鹰的灵体，融入到了鱼肠剑中，岂非这鱼肠剑，已经拥有两位剑灵了？若果真如此的话，这鱼肠剑的品阶，只怕瞬间就能位列第二，仅次于圣剑轩辕了！”

晁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对秦尤说道：“你且将自身神识，探入鱼肠剑中，凝神感应剑中灵体的状况，你是鱼肠剑的主人，鱼肠剑不会对你有所排斥。”

秦尤点头，依言行事。不多时，便睁开了双眼，眼中有疑惑，也有惊讶。

“如何？其中苏醒的灵体，是否有两个？”晁笙问道。

秦尤点头。

“这两个灵体是否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但是彼此间又仿佛相互吸引？”

秦尤再次点了点头。

“如果用神识探查得更加深入、更加仔细一些，你是否又在鱼肠剑的深处，发现了第三个隐晦的、处于沉睡状态的灵体？”

秦尤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晁笙这才郑重向众人解释道：“鱼肠剑的剑灵是一只鹰没错，不过此前我们在鹰王回忆中所见到的那只从鱼肠剑中蹿出，最后驮着不周山前辈和鹰王逃出蛇族领地的鹰，却并非是鱼肠剑的剑灵。”

众人一呆，王昊问道：“那个时候除了剑灵能够救他们，又还能有谁能救他们？”

“当然是他们自己。”晁笙答，“你也是有泰阿在手的人，对于十大神剑而言，需要什么样的修为境界，方能唤醒剑灵，你应该比我清楚。”

王昊喃喃道：“天师……”

“那么当时这位不周山前辈的修为是？”晁笙追问。

秦尤答：“炼师顶峰……”

晁笙道：“所以，以这位前辈当时的修为，是无法唤醒剑灵的。当时危急之下，未免鹰王多想，他只能以自身的三魂作为献祭，凝练成了一只飞鹰的样子，好让鹰王以为那是鱼肠剑的剑灵，心安理得地被他救走……”

秦尤捡起身旁的鱼肠剑，怔怔地看着，眼中又有泪水开始打转：“那你是说，那两个苏醒的灵体，就是……”

“就是不周山的前辈和鹰王。当年前辈无需像鹰王今天这般拼尽自己所有的魂力，因此他的七魄得以被鱼肠剑收归其中。人养气，气养剑，剑养魂。经过一千年来的蕴养，再加之鱼肠剑的特性，这位前辈的七魄就逐渐熔炼成了一只鹰的形象。如今多亏了商州百姓的愿力和封正，鹰王的三魂得以与前辈的七魄在千年后重聚，若你日后能够白日飞升，则仙气灌顶之下，这三魂和七魄就将会融合成为一个新的魂魄，鹰王与前辈将会永远在一起，并且有机会再入轮回。”

众人听到这里，全都会心地笑了起来，如此结局，倒也算得上圆满，总算没有辜负鹰王与前辈的这番勇绝之意和赤子之心。商州城的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虽听不懂晁笙等人所说的话，但只要知道鹰王并没有就此消散，还有机会复苏，那也就够了，他们也都会日日夜夜地继续替鹰王祈祷。

群鹰齐齐欢啼一声，它们也都知道这些年来，在它们鹰王的心中时刻都铭刻着一个人的身影，如今这般结局，倒也能叫它们放下心来了。

一只接一只的巨鹰扑扇着飞起，而后向着不为人知的远方飞去。此间事了，再无牵挂，它们毕竟不是普通的凡鹰，也该寻一处无人打扰的所在，安心修炼了。

秦尤攥紧了手中的鱼肠剑，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

“白日飞升么？除了茅山派，这世上又还有谁敢这般妄想？”秦尤喃喃道，“不过为了他们，我会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