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天，商州城内的蛇雨下得比以往大得多，几乎是人人有份。人们欢呼着，望着天上盘旋的大鹰膜拜着，他们都知道，若不是因为这些大鹰，这城中只怕就要开始死人了，甚至再过一段时日，还有可能会出现人吃人的悲剧。他们眼下仍能相互报团取暖、相互慰藉地活下去，全都是因为这些鹰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在他们的眼中，每天高悬于天上的鹰，就是守护他们的神明！

大鹰撒完蛇后，抓着乾坤袋飞了回来，在将乾坤袋还给王昊的时候，晁笙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方才城中的欢呼声颇为不弱，这位鹰兄的气息似乎又见增长啊。”

鹰王一愣，这才看着大鹰凝神感应了一下，结果果然发觉这大鹰的气息确实比刚才强盛了一些！可大鹰速度极快，从去城上散播蛇肉到回来，总共也不过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它的修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明显的增长！？

就连大鹰自己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疑惑地看着众人。

当然，众人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大鹰。

“妖类向人讨封，进而提升自己的修炼天赋，这在妖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不同的妖，往往讨封的习惯也不同。狐妖修炼天赋本就不弱，它们只需化为人形，便可有望飞升成仙，因此它们在讨封的时候，往往都是问：你看我像人么？黄鼬妖最喜欢别人叫它黄大仙，因此在讨封的时候，它们会问：你看我像大仙么？而蛇妖最为渴望的，从来都不是成人成仙，而是化而为龙，天上地下，遨游自如，因此它们讨封的时候，会问：你看我像龙么？”晁笙笑着解释道，“只是讨封或许能够为妖类带来一些机缘，但却无法让它们得到真正的仙缘。真正的封正……可不是‘讨’得来的！”

鹰王与众人身形皆是一震！

就连月洛也是忍不住问道：“可是，若妖类都不主动向人讨封，人又如何为其赐封呢？”

“还不明白么？真正的封正，既无所谓‘讨’，也无所谓‘赐’，而是人们发自内心的认可！”晁笙难掩兴奋地道，“这也是我研读三千道藏所得出来的结论之一。就拿鹰族来说，它们为了守护商州百姓，自己的族人大量战死，如今甚至已是到了灭族的危难时刻。且它们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将蛇肉让给城内的百姓吃。这些事情积累下来的功德，不仅上苍会记录在册，就连这商州城的百姓也是都看在眼里。因此，每当鹰族盘旋于城中百姓的视野时，人们便会发自内心地尊重、感恩、膜拜，对于他们而言，鹰族不是仙、不是龙、不是可以陪他们说话的人，而是一个始终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图腾，一个听得见人间疾苦的正神！蛇族所谓的讨封，不过是一个一个的凡人赐予的微末力量，而鹰族得到的尊敬，已是商州所有百姓发自内心的愿力！鹰族虽为封神，却已享受着正神所受供奉的愿力，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鹰王颤抖着问：“意味着什么？”

晁笙开心地答道：“这意味着不愿低头、不愿以尊严向人换取讨封的鹰族，通过自己的作为，反而得到了真正的封正。意味着你誓要拼死守护商州的决定，不仅不会导致鹰族的灭亡，甚至在日后，鹰族中还会有许多族人修成正果，位列仙班！”

众人一听，都由衷地为鹰族感到开心，大鹰听了也不由欢啼一声，扑扇着翅膀，向它的族人们转达这个好消息去了。

行了善事，做出了牺牲，就一定能有善报。这才是一个正道盛世该有的样子！

鹰王的眼中隐有雾气氤氲，却终究是忍住了，没有落下泪来，良久，终是看着山腰上的那些族人，叹了口气：“它们就算已经窥得了一些仙缘，但想要位列仙班，也是数百年乃至数千年后的事情了。若此番仍是免不了灭族……那本王也终究是难以瞑目啊……”

众人知道鹰王在担忧什么，当下纷纷说道：“放心吧，还有我们。”

鹰王看了看仍在为自己治愈的白萧雅，锐利的脸上也逐渐释然：“是啊，现在有你们了……”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火力全开，都开始了竭尽全力地补蛇，他们彼此之间甚至还形成了攀比，仿佛谁杀得越多，脸上就越有面子。其中最为恐怖的，就是余仁的半步天师炼师法身，他对于普通的凡蛇和小蛇妖没有丝毫兴趣，专门只对达到炼师实力的老妖下手；晁笙的地葬诀、炎葬诀，紧随其后；月洛的幻杀、音杀也不甘示弱；如愿千手齐出，王昊万剑齐发；小火、凤皇、凰王，利用自身的先天压制，不光是把蛇族虐得体无完肤，同时也压得鹰族喘不过气来；除此之外，还有秦尤配合黄远、湛心施展的一种道佛融合的杀阵，孙林的剑阵，李铁柱的羞辱攻击，以及朱柳那薄如纸片的三个壮汉。要说对这个比试毫不在意的，也只有霍函一人。

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蛇族一退再退，逐渐远离了商州城的结界，到了后来，蛇皇不得不撤走了所有的蛇族老妖，只留下最为普通的凡蛇代为拖延。不得不说，这是极为明智的一个决定，以蛇类的繁衍速度，当基数本就足够大的时候，的确是可以暂时忽略众人的屠杀。

白萧雅则在这段时日全力医治鹰王的伤势。由于鹰王已经拥有天师的实力，体质变得格外强悍，因此白萧雅的巫力与之悬殊太大，治疗的过程反倒显得极为缓慢。不过倒是稳定住了鹰王的伤势，一切都在慢慢地变好。

其间，白萧雅也曾试图派出自己的尸蛊外出捕蛇。她的尸蛊能够在不经意间钻进蛇类的脑子，进而控制蛇类自己爬过来。不过这样捕到的蛇，却并没有人敢吃，无奈之下，她也只能放弃与众人的比拼。

而鹰族在知道城中的百姓都对自己尊敬有加，并且这将有利于鹰族未来的发展后，它们开始成群结队地将晁笙等人捕来的蛇一起投放到城中，一时间，鹰族整体气息的提升也变得更为明显。

在一次外出捕蛇中，霍函问起晁笙，为什么不让自己将实情告知鹰王。

晁笙说道：“以鹰王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内丹正是勇绝之地的所在，并且事关天下苍生的话，它一定会自杀，然后将内丹托付给我们的。就算现在为了守护商州百姓，它暂时还不会自杀，可一旦商州的困局得以解决，它就会选择立即结束自己的生命。你告知它真相，就等同于要了它的命，如它这般品行高洁的王者，不该落得这般下场。”

“可它如果再活个几百年，那这天一妖道的残魄又该如何？”霍函问。

晁笙道：“无妨，我们只需拿到一缕残魄，阻止天一妖道恢复散仙实力便可。此处行不通，我们就再去找其他地方就好了。”

霍函点头，可随即还是忍不住道：“一条命和天下命，什么更重要？”

晁笙答：“无法比较。”

“无法比较？凡事总该有个权衡，有个轻重，有个缓急。”霍函思索道，“我只是在想，因这一条命，而将天下命至于危险之中，是否有失妥当？”

晁笙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你如果现在不怕蛇了的话，你就自成一组去捕蛇，免得在这里扰人清静。你有时间在这里思索问题，倒不如看看这周遭的蛇，它们多恐怖啊！”

霍函闻言，下意识地就看了一下周遭的蛇群，而后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终于闭上了嘴。

见霍函终于安静了下来，晁笙这才装作自言自语地提点了一句：“在天一妖道的眼里，天下人的命，都不是命。在我们的眼里，一只鹰的命也是命。这就是正道与邪道最本质的区别。”

霍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月洛见状，却有意刁难一下晁笙，指着周围那些被晁笙烤熟的尸体，笑道：“那这些蛇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我看你杀这些蛇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手软啊？”

晁笙叹息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珍贵的，不过也要有个限度。当一种生命的数量远远超出了限制，那么它的命，也就不值钱了。眼下不值钱的，是这些蛇的命。说不定有朝一日，不值钱的命会轮到我们人……”

众人沉默。

这天晚上，众人又是大丰收。照例，依旧是由鹰族将所有的蛇肉均匀地投放到商州城内。

晁笙留意到，在这些鹰都有时间自己捕食之后，它们的精神也明显好了许多。

突然，一只体型硕大的鹰飞了回来，用它们独有的交流方式在鹰王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鹰王听后，语气中，有兴奋，也有落寞。

“蛇皇的下落找到了，在一处很深的沟壑之中，放着一尊玉佛。不过为了假装只是发现了对方的蛇族老妖，本王的一名得力战将冲入了另一处老妖聚集的蛇窝，已然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