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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臾姮的叙述，除了洞云掌门在狂笑以外，其余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由于臾姮最后关头也被晁祆强制送离了龙门峡，因此晁祆最后用天葬诀打散天一妖道魂魄的细节，众人无法听到，不过臾姮深知，除了天葬诀以外，没有任何术法能够重新缝合从人间界内部击破的六道结界，因此说的很是笃定，再加之祖善和尚从旁佐证，众人基本都能肯定，当时打散天一妖道魂魄的，就是天葬诀。

一位大乘期的绝强者现在就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本以为千年间不会再有人突破至这一境界了，甚至就连渡劫天师也是此次玄元法会方才见到活的。他们本以为自己既然已经跻身了十派之列，便算是登顶了这个时代修行的巅峰，便算是正派的领袖之一，谁知十派之外竟还有茅山这样的存在。当初决战之日，祖善和尚急匆匆地赶来告知，说是天一妖道被一位神仙般的人物以千年前茅山派最强术法天葬诀打散了魂魄，他们还以为祖善和尚不过是眼花了，错把别的术法认作了天葬诀，毕竟天葬诀从来都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包括祖善和尚在内，他们可谁都没见过真正的天葬诀，说不定，这所谓的最强术法不过就是当初三茅真君故意对外放出的噱头罢了。

他们本以为天一妖道乃是遭了报应，被一个不世出的散修给杀了。

他们本以为天一妖道不过就是靠着吸人精血、炼人魂魄来提升自己修为的绝世魔修，却不想，天一妖道所修的竟然会是最为正统的道法，更想不到这般逆天的人物竟会出自于毫不起眼的茅山派。龙门峡一战，茅山出战天师二十九人，炼师一百零四人，死伤过半。莫说茅山最为鼎盛时的实力，光是茅山这一战中战死的天师、炼师，便足以横扫他们十派了罢……

洞云掌门始终在狂笑着，无人阻止，他的笑声是自嘲、是不甘，更是绝望。就在方才，他还以为凭借他渡劫天师的修为，便足以横扫十派，可现在众人再看他癫狂绝望的模样，愤怒与厌恶的同时，又有些怜悯他，一时间也都不知该对他说什么才好。直到梧崖走到他的身边，扶住了他的胳膊，他才止住了笑声，怔怔地望着梧崖，看了好久，好久。

简兰拉了拉月洛的胳膊，小声说道：“月洛姐姐，想不到晁笙哥的名字居然是因你而起的，我好羡慕你们啊。”

一想到晁祆前辈说的“月落潮生”，月洛的脸就没来由地红了起来。她不禁看了看身旁的晁笙，仿佛想要从晁笙的身上看到一些晁祆前辈当年的影子。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竟能掐算阴阳，强行推算至晁笙十七岁的大劫是因自己而起，他不仅没有怪罪自己，反倒在裂如大莲花地狱中留了后手，并且为自己和晁笙送上了由衷的祝福……

月洛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暖，仿佛除了静音真人以外，又多出了一位关心她的长辈。

而此时的晁笙，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过。

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个怎样温柔的人啊？最初，他恨过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和母亲的悲惨境遇都是拜父亲所赐。后来得知自己的父亲是一位大乘期的强者，并且见到了父亲的残影幻象，他又觉得，像父亲那般的强者，平日里为人处世必然会是威武霸气的。

可听了母亲这番完整的讲述之后，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真正温柔的人。

为了唤回天一，他独自超度万人冤魂十年。其余人的灯灵，或是完成了夙愿消散，或是耗尽灵力沦为了茅山山腹中的一盏残灯，只有白巫裳在他“自私”的护持下，从一个一炁境界的灯灵缓缓修到了圣女境的境界。大战前夕，他耗尽所有寿元，推算出了一切，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替所有人准备好了一切。

这样温柔的人，总会显得没有个性，扔到人群中也会转眼消失不见，毫不起眼。可是当这样温柔的人突然消失后，所有人都会多出一份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他的温柔在生前呵护了多少人，在他死后，就会化为软刀，无声无息地砍在多少人的心上。

晁笙怔怔地望着臾姮鬓角的白发，有些出神。

他无法想象出自己母亲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离她越来越远，而后悲伤到一瞬白头的那份心情。但他却忽然理解了母亲在他体内种下山精、妄图毁去他道基的那份心境。

晁笙走上前去，郑重地向着臾姮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道：“娘，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臾姮的眼中忽然有泪光闪烁，她拉过晁笙的手，轻轻地拍着：“娘不苦。这些年来，倒是让你跟着为娘吃了许多不必要的苦。其实你狄炻师父、秦九师叔这些年来也都挺苦的，好在，我们都熬过来了。”

月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也走了过来，向着臾姮行了一礼，道：“元亨镇初见，不知前辈竟是高人，月洛失礼了。”

臾姮立即松开了晁笙，转而抓住了月洛的手，一脸歉意地道：“月洛姑娘，其实自打你们离开元亨镇之后，我这心里就一直对你感到愧疚。当初我神念受损，无法感知周遭发生的事情，等我发现的时候，静音真人他已经——”

月洛神色一暗，但还是反手抓住了臾姮，打断了她，理解地道：“前辈不用如此，师父他在天有灵，也会理解的。此错并不在您，而在天一妖道，他日月洛自会找他清算，还请前辈切勿放在心上。倒是为了月洛，晁笙他不惜以身犯险，去地狱道走了一遭，前辈在家中只怕多有担心，是月洛对不住你们……”

臾姮微感诧异，没想到月洛竟这般通透、体贴，当下对月洛的喜爱不由又添了几分。

“月洛姑娘哪里的话，这臭小子去地狱道救你，那是他活该，是他的报应！谁让他没能在八条老狗的面前护住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还让一个女人替他挡灾，我都替他丢人！”臾姮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晁笙。

月洛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展颜笑了起来，晁笙在一旁愕然。

“来，我这里还有一些三清玉，左右放在我这里也是多余，便赠予你罢，也算是替这臭小子给你赔个不是。”臾姮说着，手上出现了一枚青色的玉石，玉石不大，中生两纹，将玉石分隔成了三份，每一份都呈青色，但深浅却并不一致。

晁笙见到此玉，不由更加愕然了，诸派的掌门住持更是失声惊呼。

“三清玉！”

月洛自幼跟着静音真人四处游历，见识算得上是广博，但静音门毕竟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仙门大派，关于这些上古奇物的记载，她却是无从知晓的。

“这三清玉是何物？看大家的反应，似乎颇为不凡？”月洛看向晁笙，问道。

晁笙苦笑道：“岂止是不凡？这三清玉乃是打造仙门法器的绝品材料，就连赤霄等十大神剑，都不曾有缘得用此玉，只在上古五剑中，方才用到了一些。”

提到上古五剑，诸派掌门住持不由更加郁闷和自卑了。他们十派之中，有的门派运气好，拥有着十大神剑中的一柄，平日里无不是当作镇派法宝之一，细心呵护，而更多的门派则是一柄神剑都没有，只有各自祭炼的普通仙剑。可听臾姮方才的叙述，这茅山派却仿佛同时拥有着上古五剑，这让他们这些世人口中的所谓“活神仙”，都感到自己如同一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小法师一般。此时的他们，倒确实有些期待对天一妖道的讨伐了，杀了他说不定就能抢到太易古剑，虽然大概率是抢不过茅山派的，但能有一些念想也是不错的。

月洛却没有在意众人的羡慕之色，连忙推辞道：“前辈，万万使不得啊！这太贵重了，月洛受不起……”

臾姮拉过月洛的手，将三清玉强行塞了进去，道：“有什么受不起的，反正以后也是一家人。再说了，祖善大师的金元通宝虽与你极为契合，又受过百家祝福，但毕竟只是世俗铜钱所制，一旦你日后的修为超过了祖善大师，这金元通宝难免会因为承受不住你阵法威能而损毁。你且将这三清玉炼化其中，助这金元通宝成为阵法类第一神器，想来祖善大师也会极其欣慰的。”

祖善和尚老脸一红，劝道：“欣慰欣慰……月洛小友，你就快收下吧。不然老和尚我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晁笙的脸更红，连忙给月洛递了一个眼色，小声道：“快收下！你再不收，只怕我娘还能说出更加惊人的……”

月洛闻言，果然吓了一跳，连忙将三清玉包好，收了起来。

臾姮满意地点点头，又对霍函和简兰招手道：“你们两个小家伙也过来吧。上次没能给你们什么，这次便送你们一些见面礼吧。秦九师妹的弟子，我这个做师伯的，总也要表示表示才对。”

霍函和简兰屁颠屁颠地走上前，躬身行礼，口中叫着“师伯好”，脸上一副谄媚的神情。他们甚至抽空对晁笙竖了竖大拇指，那模样仿佛在说：“原来元亨镇最有钱的居然是你娘！”

“方才我见你竟然能与朱雀合体，这意味着你在四象兽体上的天赋可能还犹在你师父、师伯之上，只是此法太过伤及本源，在你成为炼师之前，还是不要再施展了。这是上古青龙神君在飞升之前的一滴精血，乃我派祖师偶然所得，虽比不上笙儿和月洛姑娘得到的幽冥神血，但也能助你练就青龙圣体，若有朝一日你能集齐五位圣兽的精血，则四象兽体大乘之后，你一人，便可化身四象五兽！”

霍函激动地将青龙精血收下，他欢喜得恨不得将臾姮给举起来，但他还没有这个狗胆，故而只能转向晁笙，给了晁笙一个大大的熊抱——眼下青龙精血在手，朱雀在简兰的手中，麒麟在秦九师父的手中，只需要再得到白虎和玄武的精血，他便能够吊打天一了！

霍函兴奋地想着，全然没有意识到，自从初代的四象圣兽飞升之后，白虎和玄武已经数千年没有现世了，它们有没有留下血统纯正的后代，谁都不得而知……

“这是参天露。师伯如今晋入大乘，掐算未知虽需要付出代价，但想要算出前因，却是轻而易举。你头上的菩提花，乃是你前世法身所化，本身就已经极为厉害，若是再辅以这参天露，便能令它随着你修为实力的提升，而得到更进一步的加强。”

简兰亦是笑着接过，嘴中还不忘讽刺秦九：“还是师伯对兰儿最好了，我长这么大，我师父都从来没有送过我任何法宝呢！”

晁笙颇为眼红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将牛皮糖霍函推开，可怜巴巴地望着臾姮，道：“娘……他们都有礼物，那我的呢？”

狄炻也有些着急：“是呀是呀，秦九和静音的弟子都有礼物，总没道理就我的弟子没有礼物吧？”

臾姮冷哼一声道：“你俩给我闭嘴！”

狄炻和晁笙对望一眼，瞬间都有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