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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刚回到秦府门前，秦未央便听到熙熙攘攘的声音。

“咦？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秦未央嘟囔了一声，一看周姨娘，却是一脸迷之微笑，表情更是毫不意外，似乎对此早有了心理准备一样。

这不，周姨娘也没多说什么，先行下了马车。

秦未央有些疑惑，没有下车的打算，反倒是挑帘一看，只见府内的小厮搬出几摞大箱子来，侍女们齐齐从箱子里捧出大红礼盒，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秦未央就望着她们看了一会儿。

“小心些呀！这可是宫里出来的东西！”

璇玑指挥着小厮仔细点，正巧见到周姨娘回府，璇玑心下一喜，忙雀跃着迎向马车。

“小姐，你回来啦！”

“这都是什么？”秦未央不解。

“龙凤喜饼、金红喜蛋、鲜酿喜酒、给各家派送的喜帖……”璇玑扳着指头一件一件给她数着，顺道又伸手指了指红色礼盒，拍了拍手乐道：“还有太上皇亲自赐下的喜糖！”

“喜糖？”秦未央有些懵了，这才想起来离婚礼的日子不远，是该开始分发喜糖喜帖之类的伴手礼了。

低头想了想，秦未央吩咐道：“璇玑，你把这喜糖还有其它的东西都装起来，送两份去福王府，再送一份去给纳兰先生。”

“是！”璇玑痛痛快快地应了下来。

“对了，再给我备一份，我要送人。”

“小姐，你去送吗？”

这下换成是璇玑不解了。小姐在帝京似乎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呀？就连福王和郡主以及纳兰先生她都不亲自去送礼，怎么还有人值得小姐亲自登门吗？

能劳驾小姐亲自送礼的人，必然不是等闲人物。只不过，璇玑还要去福王府和善医堂，不能和小姐同去一探究竟了。

“嗯。”不等璇玑多想，秦未央就直白说道：“那个人的喜糖，我要亲自去送。”

璇玑知道主子的事情最好不要多问，只要按吩咐做了就行。

依着秦未央的吩咐装好了一份喜礼，璇玑便亲自捧着递了过去。

接过礼盒，撤下车帘，秦未央一人独坐在马车里。只看了一眼手中的红盒子，光是外观已经称得上是包装精美、用料奢华，更别提礼盒里面的东西了，不是最顶级的最稀罕的，也不会送到秦府来了。

朱门酒肉，皇族奇珍，都不是寻常百姓能享用得起的。

秦未央暗自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只吩咐车夫驾车。

然而，她坐车到了庆余堂，却被堂中药奴告知留余庆不在药堂的消息。

“你家少爷在哪里？”秦未央嘴上询问着，心里暗暗犯了嘀咕：这个留少爷，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是神秘得很。

“天香楼。”

天香楼？那里不是已经被人全部买下来了吗？

怀着小疑问，秦未央又马不停蹄地赶向天香楼。

好容易才找上门去，天香楼又紧闭着大门。真奇怪，买下天香楼的人不打算做生意吗？天天闭门谢客，就不怕自己破产呐？

秦未央无奈地站在天香楼前，抬头望天，有钱人的世界真的好难理解。

正要打道回府，谁知，天香楼楼顶轻飘飘传来一句轻唤。

“小仙女，巧啊。”

“不巧。”秦未央没有好气地回道：“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来的。”

“进来吧。”

留余庆话刚落定，大门便开了。

秦未央提过礼盒便往里走去，这当口，留余庆也不知道哪来的飞速，竟转眼从楼顶来到了底楼，正优雅地坐在正中央的茶桌前。

桌上沏着热茶，香雾袅袅，直往上飘浮。水汽氤氲间，倒显得留余庆的身影有些模糊，似乎隔着一扇玻璃看他，怎么看也觉得不够真实。

是呀！

要说秦未央所熟知的人里，又有哪个是足够真实的呢？

南宫夜像是太阳一般的人物，掌权治世、为他独尊，谁都掩盖不了他盛放的光芒；纳兰无情温和得好像漫漫月华，一轮皓月悬在夜空之中，干净而纯粹，温柔得只剩满天清辉。

而留余庆这样英俊的面孔，就好像是漫天星辰一样，亮到了极致，璀璨耀眼，让人无法忽视。

不知打哪里来的这些古怪想法，秦未央用力地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走向他。将手中礼盒放在他的桌前，又将礼盒上的请帖揭下，亲自递到他面前。

“什么意思？”

透过那层香雾，秦未央似乎看到留余庆挑唇一笑，只是那笑容多半有些漫不经心。也无怪秦未央这么评价，饶是黄口小儿都知道这大红礼盒以及烫金喜帖意味着什么，可留余庆似乎从没把这些事情看在眼里，反倒探个究竟似的询问起秦未央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像他这样玩世不恭的小少爷，自然对什么人事都认真不起来。随心所欲、无欲无求，也是很好很好的。

“我要出嫁了，不给你送份喜礼来，怎么对得起我们之间的交情？”既然留余庆不正经，秦未央也只得开玩笑式地回答他。

“我们之间竟然有交情？”

留余庆似笑非笑，那唇角的弧度似弯非弯，也看不出他到底是想做什么表情。

“怎么会没有？我的婚礼你还得来参加呢！”秦未央笑了笑，放下喜帖，收回手来，只道：“留少爷，我待一会儿就得走了，你还不肯接我亲自送上门的喜帖吗？”

留余庆眼神一转，径自提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

刚刚在楼顶吹了会儿冷风，现在胸口处又闷又寒，怎么也暖不起来似的。眼下他只想喝点热乎的茶水，不然憋得慌。

喝了杯热茶，留余庆才缓了缓神。

可能仍是不甘心吧，又看了眼她手指上戴着的戒指，留余庆心里的闷胀感更甚。然而，他面上却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打心底就真的一无所谓。

“喝杯热茶再走吧。”

“不了。”

秦未央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只委婉道：“茶性温凉，冬天不宜多饮。反倒是热酒祛寒，你还是多喝我的喜酒吧。”

“我不胜酒力，这喜酒，我就不喝了。”留余庆意味深长地接过这话来，盯着秦未央细看，那眸子坚定而隐忍，似乎在拉锯着什么剧烈情感一样，不肯多说又想多说，古怪得很。

“那吃颗喜糖吧？”秦未央下意识地低下头来避开留余庆一本正经的眼光，拆开礼盒，为他挑出一包喜糖来，稍显生硬地转移话题，“要你帮我追寻那五种绝世剧毒的下落，实在是辛苦了。”

“是啊，心苦了。”

留余庆接过秦未央手中的小包喜糖，指腹轻轻摩挲过红色包装上的双喜字样，又默默地搁在了桌上。看了眼，只觉得大红色分外刺眼，又伸手将喜糖拨远了开来。

明明自己一向最爱红色，却偏偏见不得这大喜的红色。明明自己一向嗜甜爱酒，却偏偏觉得秦未央送来的喜糖分外苦楚、喜酒分外酸涩。

他想了想，实在想不明白。

既然自己都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随便找了个拙劣的理由，便想遮掩过去，“我一向牙疼，吃不得太甜的东西。”

牙疼？这家伙看上去牙口好得很呢！

不过，秦未央没多想，毕竟她也不太明白留余庆的言外之意，只是稍能察觉到他神色有些许落寞。

不过，想来他这等没心没肺的人，也没有什么人和事能让他不开心的。

或许，他是真的辛苦了，也或许，他真的犯了牙疼？

总之，秦未央没想去深究他表现出这份异样的原因。她只知道，很多事情，是经不起深究的。一旦深究起来，或许会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样，秦未央没多说什么，也没再多留片刻，道了告别便离开了。

看着秦未央离去的身影，留余庆表情微变。

这个女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她过多牵扯下去，只会坏了自己的人生大计。他此行前来大周国的帝京，并非玩乐而来，他是背负着重责大任的，不该与这些计划之外的人来往过密。

与秦未央牵扯已经犯了大忌，与她来往过密更是万万不可。

可是，留余庆偏偏答应了她那些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也许，正是因为不可能实现，才让自己生了希望，起了留念……

面前的热茶已经微凉，只余残雾升起，转瞬消弭。人走茶凉，他本该明白的。

独独那泼天一般的红色映入眼中，如火光一般跃动着，灼红了他的眼睛。

烫金的大红喜帖，可口的喜糖喜酒，样式精美的奢华礼盒，都随着他渐渐冷冽下来的笑容尽数褪色于他的眼底。

微绿的眼瞳，再度望向那份喜礼时，终究还是动了一动。

正月二十五日，天气晴，气温零下。

小本本日记记录如下——

留少爷有些不开心。

秦未央的婚礼，他不想去，可他又不能表现出自己不想去，万一秦未央真的不让他去了怎么办？

明知去了会不开心，也明知不去会更不开心。既想去了能开心，又想不去更开心，想来想去，一颗心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一点点的开心也没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