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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说完，就再度低下了头。

孔齐东垂着眼，杜若不知他在想什么，又不敢出言打扰，只得默默呆在一边。良久，孔齐东沉沉的声音响起:

“你以为你顶着张跟鬼似的脸，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能在家里人面前蒙混过去吗？”

“我只是不想给家里惹麻烦来，弄得大家都不开心。”杜若说完，脸自然朝向地面，眼睛亦是如此。孔齐东深深凝视她的眼睛，好似在确认言语中的真实纯度。他默了几秒，再道:

“你脸上坑坑洼洼的这一大摊，离血肉模糊差不了多远了，十天半个月估计都好不了。而且刚才爸爸也看到了，就算你是真心想瞒也瞒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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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园偌大的餐厅宽敞雅致，此时已是晚饭时间，六米长的椭圆形欧式餐桌上已经摆上精致的宫廷风餐盘，盘中承载着各种食物，上到鱼肉海鲜，下到蔬果点心，每样菜式皆精雕细琢，乍一看好似一株观赏性艺术品，色彩斑斓，美轮美奂。

不同往常的是围绕桌边的一圈餐椅却是空无一人，唯听见雷霆震怒的质问与斥责从餐厅南面的主客厅传来。

孔齐姝揽着杜若坐在一张沙发长椅上，左看右看杜若残破的脸，眼睛流露出浓浓的担心，对着杜若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好似返回来安慰孔齐姝。齐姝嘴唇动了动，欲说什么话，却又顿住了。

不远处的孔齐东双手举着一张全版面通篇英文的报纸一动不动。

对面沙发上，李慧怡挨着孔易和坐在一块儿，李慧怡靠着沙发后背，一手翻阅着两腿上的时尚杂志，一手拿着装有绿茶的杯子悠然送入闪着光泽的朱唇，完完全全地置身事外，没有半点情绪上的起伏。孔易和岿然而坐，悬着心一直在等到孔老太太挂掉电话。

孔老太太平日里慈眉善目，此时却手持欧式复古风电话筒附在耳边，两眼气得通红，持着话筒的手都开始瑟瑟发抖，怒气已经冲到了顶点，几乎吼骂出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当初我就看出了那个女的不正经，你看我这里行不通，你就把那个女人带到你爸爸面前，还骗你爸爸说她怀了你的孩子，你爸爸看在孩子的份上这才做了主，许她进门。可怜你爸爸英明一世，他到死都不知道，你竟然会窝囊得捡关美凤跟外头野男人留的野种回来当便宜爹。你欺骗了整个孔家，我们孔家的脸真是全都被你给丢尽了。你不要脸面是你自己的事，我们孔家还要，为什么要连累全家跟着你蒙羞？”说到这里，孔老太太怒骂的声音开始添上了抽泣声，渐渐地开始出现沉重的呼吸声。一听不妙，杜若几乎嗖地一下到了孔老太太跟前，扶住孔老太太，还一边用手从脖子正下方从上到下拂至腹部，利于胸腔的呼气。

“奶奶，医生说你不能情绪激动，快别说了。”孔老太太情绪不稳定，杜若怕她继续说下去会血压骤升，连忙劝说。孔易和随后也上来很前，仔细观察着母亲的脸色和神情。

孔老太太对杜若摆了一下手，眼睛都没往孔易和转动一下，仅缓了一口气，又立刻对电话筒说，这次的怒吼声里夹杂的哽咽更加清晰了:

“我今天就跟你明说，你老婆和外边不知道哪个野男人留的种跟我们孔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小若才是我和爸爸一手养大的孙女儿，那个野种连小若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可怜我的小若被你们害得那么多年，你爸爸在世的时候是最疼小若的，他要是泉下有知小若因为那个野种吃了这么多苦，不知道会有多心痛。以后你们谁要是敢再动她一下，就是动我老太婆。你给我告诉关美凤，她最好祈祷小若的脸能尽快好，万一要是留了疤，我老太婆就是豁出去也一定跟她没完。”

孔老太太疾言厉色说完最后一句，就直接把话筒重重压上电话机底座，电话那端估计都没来得及回应就只听到“砰”地一声后便是忙音入耳。

孔老太太气急败坏放下电话，杜若一直在给孔老太太拂顺着胸口的气，不敢停手。电话打完了，李慧怡也适时放下手中之物，过来安慰婆婆:

“妈妈，您消消气。小若脸上的伤，王医生也说了只在表层，基本上能完全恢复的。”

孔齐东和孔齐姝两兄妹也凑过来了，孔齐东先开口劝慰:

“是啊，奶奶，你尽管放宽心，连王医生都这么说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孔齐东现在处于杜若对面，他有意无意地朝那个方向瞄去，杜若眼珠立即捕捉到直逼而来的眼神，孔齐东注视的眼光好像里面藏着某种含义，杜若不消一刻便心有所悟，一个钟头前，她坐在自己房间梳妆台前，望着镜中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花花哨哨实在是倒胃口极了，然有些东西越不忍直视，偏越是勾起好奇心，她自己也是看了又看，似乎有着一种探究丑的新鲜感。杜若虽然坐过牢，但是女人在容貌追求是骨子里的天性使然，外在上，即使在未出狱时，她尚且都没有修炼到完全无所牵挂的地步。所以，被孔齐东这样探究某感的眼光注视着，内里还是蛮煎熬的。杜若不禁缩了缩头，脸微微朝下，孔老太太瞅见了杜若脸上伤感，两手附上杜若的双手再握住:

“小若，我刚才给叔叔去电话，你也听到了。他刚才在电话里也保证了以后会约束那个女人，不会再有下一次。”

杜若反握住老人的手背，说:

“奶奶，谢谢您，我这么大人还让您为我操心——”

“傻孩子。”杜若还要说话却被孔老太太打断了。

“我是你奶奶，你是我孙女儿，奶奶保护孙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不许你跟奶奶说这种见外的话。”孔老太太看着杜若的眸光里闪烁着疼爱和怜惜的光芒，拾起杜若搭在脸颊的一缕乌丝撇在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