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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美凤面对杜若时的失控一如当年，即使过去三年，哪怕三十年，亦或者杜若遭受到和齐婉同等不幸，美凤心中积聚的仇恨也不会有半点消减，只会一直延续，永不泯灭，至死方休。

化妆镜里，皙白的皮肤一道道月牙弯状横七竖八的狰狞像烙上去一样，有些伤口上皮肉还有微微的翻起，一眼看去格外渗人。

杜若放下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看着前排车椅的某一处，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眼中也看不到一点光彩。林子谦的电话就在此时进来了，杜若就像从神游太虚里惊醒了。

杜若定着手机发愣了片刻才按下接听键。

她清楚地听到林子谦焦急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喂，小若。”

杜若默不作声，林子谦听着那头无人说话，又继续“喂”了一声，这次的声音还多加一丝慌张。

“小若，你听得到吗？”

杜若不是没有听到，也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在一听到林子谦的声音时，她满腔心酸召出的眼泪像脱了线的珍珠直哒哒掉下来。她死死地按住手机底端的话筒孔，生怕自己发出的呢咛之音传入林子谦的耳朵。

林子谦和研发组的学生们正给游戏软件做内测，突然接到芳荷小筑的来电，讲不到一分钟，就匆匆离开了。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脸满是疑惑，这其中也包括了孔齐姝。

林子谦赶到时，杜若一个人坐在广场的石板凳上，头垂得很低很低。

林子谦在杜若对面蹲下，杜若缓缓抬首，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亲眼目睹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杜若悲极未哭，反而对林子谦绽出一个笑容:“你看我，这张脸真是流年不利，不知道是犯了太岁还是犯了小人，接二连三地遭殃。”

林子谦眯眼，满脸疼惜，手指靠近杜若的脸，却又不敢真正挨到，有些口子皮肉都看到了，如果碰到，有恐会感染发炎。

“跟我去医院。”林子谦决然拉起杜若，杜若就像虚脱了一样，毫无精神念力，痴呆呆被林子谦拖着手走。

医院一楼大厅，杜若坐在等候区，林子谦去药房为她取药去了。杜若想到为自己开药中年医生直接将缴费单塞给林子谦，人家医生肯定以为他们是情侣关系。

不多时，林子谦提着一个塑料袋大步走到杜若面前，把塑料袋交到杜若手里，柔声叮嘱:

“记得这几天伤口尽量不要沾水，忌腥辣的食物。里面的药膏一天一次，记得敷。”

这些话，医生在看诊时已经对杜若说过了，林子谦还是不放心又多说了一次。

当一个女人收到伤害，心灵受到冲击时，最需要就是冲入爱人怀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将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一一诉说。

杜若觉得自己运气不算太坏，因为她的男人出现了，只不过，最终的现实只允许她对这个男人说：

“谢谢。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上班时间特地赶过来，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下次真的不要这样了，我会很过意不去。”

林子谦眼光黯了黯，对杜若的刻意疏远虽无太大惊讶，也难免心生失望:

“我们之间非要这么说话吗？”

杜若心弦一动，握紧手，克制着每一个真实心声的外露。

林子谦在杜若边上的椅子坐下，倏然朝天笑了一声，自嘲说道:

“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原本想靠近你一步，反而却被你推得老远。早知如此，我那天就不会向你表白。”

杜若偏眸，却未作声。林子谦几乎同时转向她，眼中闪着一种特殊的意味:

“在相思公园那天，我急于向你表白是想让你真实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有人在真心爱你，你并不是孤立无援，没想到却适得其反，最后结果是令你逃得这么远。我现在大概连当你普通朋友的资格都没了吧？”

杜若没有立即回应，两人四眼对视，沉默了许久。杜若微动了动眼，一双明亮的黑眸似有若无闪着水光：

“子谦，你不要这样说，没有资格的那个人是我才对，你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家境优越，和你相配的应该是姐姐那优中选优的女人。我根本就配不上你，这不是自贬，我这种人不过吊着半条命在世界上苟延残喘，能平安度日就要烧高香了。我自己命贱自己承担，要再自私地把你一起拖下水，那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杜若这番肺腑之言听得林子谦一阵心酸。他握起杜若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深情凝视着她：

“别胡说，什么命贱，名贵的。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全部。那些世俗的东西在我眼里通通一文不值？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想要你，也只想跟你在一起。”

杜若听着林子谦美好的憧憬，眼中有那么一瞬燃起希望的火，不消半秒化为虚无，很快再度被忧郁侵袭，口吻也随之变得消极：

“跟你在一起然后向所有人宣告，你宁愿要我这个犯过命案坐过牢的妹妹，也不要齐姝那个冰雪聪明，白璧无瑕的姐姐。林子谦，难道你要我在害死一个姐姐后，再害死另一个姐姐吗？三年前的噩梦，我一辈子都无法摆脱，难道我还要再当一次罪人吗？”说到这里，杜若停了下来，胸腔憋住气重重一压，强忍住，一股脑绝情吐出：

“你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就算到死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杜若用“到死”这么极致词语，林子谦的心就像被重拳抨击了一样，顿然生出一种被人轻贱般的耻辱感。他一气之下，被负面情绪冲昏了头，不假思索，恶言恶语报复性脱口而来：

“我看你是到死都忘不了孔齐东？”瞬间，时间噶然停止，空气凝结，杜若双眼睁得大大的，脸上火辣辣地烫，尘封的过往刻意地遗忘，被最想维护形象的人当面剖析于前，不堪的耻辱感直逼大脑，脸肤的疼痛远不及其的万一。林子谦嘴角有一丝抽动，他回避地移开眼，在清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就已经懊悔不及了。

他悔恨地闭了闭双眼，又睁开，准备说点什么希望可以尽量弥补，杜若却意外地双唇一弯，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盈盈微笑，但却笑中带泪，她的眼中胀红，泪水溢满了两个眼睛，在灯光的照应下，闪着潋滟：

“你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