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然仰头无声长叹。

直到现在静下心回顾了整个过程，他才真正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当一个人，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缺点，想要去弥补，这是很正常的。

柳毅然与人交战，关键时刻心软下不去杀手，于是在事后他想要弥补，他想要用行动证明自己并非优柔寡断之辈，这本是好事。

但他用错了方式。

他面对此事的第一反应，是试图在事后用更多的杀戮，来让自己的心变得狠下来，好剔除心软这个毛病。

这是可行的，但这是不可取的。

或许这个方式对他人来说即可行，又可取。

但这并不适合柳毅然。

这也是为什么他先前一直在克制着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如愿以偿地动手杀伐后，并没能感觉到舒坦，反而内心更加复杂的原因。

因为这么做，违背了他的本心。

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在这很多种之中，其中的绝大部分，其实都是不可取的，而真正能够妥善解决问题的方式，很少。

何为不可取，何为妥善，这两者的定义，因人而异。

就如柳毅然，他选择以杀伐正心，为何违背本心？

其中关键，便是因为他柳毅然，从来都是自视甚高，他的修行理念，走的是那有我无敌之路，如今面对这个问题，若是需要以滥杀正心，这不就意味着，连他自己都将自己认作是个优柔寡断之辈？

若是这般，所行之事与理念相冲，结果只能是在此事了后，心境中裂开一处缺口。

且这个缺口，直接就是关系到日后修行一途能走多远。

何谓有我无敌，便是对自身拥有绝对的自信，坚信自身能够傲视天下修士。

而若是仅仅遇到了一个这么小的问题，便自我怀疑，那还谈什么有我无敌？

“修行一途，没有人能够从一开始就做到最好。”

“发现了自身有不足，所需做的，是正视不足，而后改正不足。”

“所谓正视，是直面，而不是怀疑。”

“而我此前心中之想法，以及我今日之所做，皆是源于我对自身产生了怀疑，我不敢确定自己再一次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还会不会心软。”

柳毅然心中自语：“若是我足够自信，又何须多此一举，去行这杀伐之事？”

“说到底，是我不够相信自己，我不敢确定下一次，自己是否还会再心软。”

“方向错了……”

柳毅然试想了一下，若是自己今日没有幡然醒悟，就这么走下去，短期内肯定是没有影响的。

因为此时心境中只是裂开了一个小缺口。

但方向已经错了，继续走下去，只会越走越偏。

待到日后回过头来发现之时，恐怕早已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而心境中那道小缺口，这时候恐怕也已经变成了一个难以弥补的深渊。

有修士明明天赋异禀，却卡在一个境界多年，有甚者更是至死都不得寸进。其中原因，便是因为心境有缺。

到了这种境地，再想要弥补，已经是难如登天。当然也不乏有人能在消沉多年后，破后而立，一朝念头通达心境圆满。

但那能在消沉中爆发的，毕竟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在心境有缺难以弥补的情况下，都是在消沉中死亡。

想要在消沉中爆发，需要的是一个莫大的契机，然而契机这个东西虚无缥缈，捉摸不定，又岂是那么容易把握到的？

就好比柳毅然，如今只是在寻求一个能令他从深入突破入门境的契机，都很是不容易，更何况是那种能令自身绝处逢生，破后而立的莫大契机？

更何况，所谓破后而立，不过是无奈之举，若是有得选择，谁又会愿意先破后立？

柳毅然从开始回顾到现在将整件事情捋清楚，所用的时间并没有很久，旁边那两名修士仍在难分难解地厮杀。

很多时候，一些在当时想不通的问题，当你过后回过头来再看，都会变得十分清晰明了。

“如今想来，与我而言，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不予理会。”

“此不予理会，非作逃避解，而是根本不需要将此事放在眼里。”

“我需要做的，是认识到自身不足后，而后日后再面临同样情况时不再犯即可。”

“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去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我先前的想法，落了下乘矣。”

柳毅然在如今彻底想明白后，抿了抿嘴，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柳毅然苦笑，他之前还觉得自己有多能耐，还沾沾自喜的认为自己对修行一途的理解有多深远，这段时间稍有所得，还总是在那将修心两个字挂在嘴边，在之前察觉俞诚心境不妥，还出言警醒俞诚。

现在看来，他这双眼睛是只看到了别人身上存在的问题，却没有看到自己身上的问题。

所幸柳毅然只是选择性的眼神不好，那日对俞诚说的那番警醒之言，的的确确是点出了问题所在，没有误人子弟。

想到这里，柳毅然使劲眨了眨眼，心中下决心一定得治一治自己这个选择性眼神不好的毛病，不能眼中只看到别人的不足，看不到自己身上的不足。

这件事，原本只是小事，无非就是第一次将要下杀手的时候心软了。只是柳毅然接下来的想法以及做法，却是令得小事化大，且影响深远。

修行，本就是与天争，与天下修士争，若是没有足够的自信，还如何去争？

他这些日子，算是亲手在自己的修行理念上面划了一刀。

不过好在发觉得比较及时，不然若是开了这个头，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会有无数次。

这一点，若是让崔长远听到了，肯定会深有同感。

想当初他第一次去蹲山门的时候，其实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历练回来的师兄师姐们给他讲一讲外面的情况。

那时候的崔长远，仅是隔三差五无聊的时候才去蹲一蹲。

直到后来的某天，他蹲到了一个貌美的师姐……

那天之后，崔长远由隔三差五，改为了每日出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