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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到半山腰，大雾忽然浓了起来，脚下的路轻袅向前绵延，路的尽头却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

领头的男子停下脚步，长身玉立，负手于身后，情绪不明地望着前方，皱起了眉头。

后面紧跟着的一个随侍见主人不再向前，知道这是命令。于是单手向后一挥，七八个侍从便立刻静止在原地，无声无息，整齐划一。

随侍用力瞅了瞅前方大雾，又看看后头跟着的兄弟，大家精神尚好，只是……

他抬头看看天，只见最后一抹云彩的亮色也渐渐隐没在了雾中，显然，时辰已经不早了。

往前一步，钟云见主子仍然一动不动盯着上山的路，只好出声提醒。

“爷，天色将晚，恐怕今日走不得了。”

男子依然没有动，过了好一会，他闭了闭目，又睁开。

“钟云，你还记不记得上山时在山脚下遇到的那位老者？”

男子忽然回过头来，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那个算命的。

钟云不知主人此时的意思，只能点点头。

“山脚下，我们与此人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当时劝我们不要登山的原因，现在都应验了。”男子苦笑一声。

日暮？大雾？

钟云撇撇嘴角，“爷，不过一个算命的，怎么会对壁山如此了解？”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男子脸上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你何以断定他就是个算命的！”

“怎会不是，一身白袍，古里古怪，看人就观面色，还说爷您一脸贵气……”钟云小声嘀咕。“再说，那老头自己也承认了。”

男子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突然似笑非笑看着钟云，“嗯，倒也没错。那位前辈当时观你面相，说你年轻气盛。”顿了顿，一本正经道，“血气不通。”

钟云面红耳赤闭了嘴，想起那个老头就火大。

男子缓了缓，继续说道，“壁山如此荒僻危耸，方才我见他从壁山下来，步履却很轻盈，显然对此山不陌生。钟云，既然文心镇的镇民都说他们很少前来，又有谁会对荒山如此熟悉？”

闻得此言，钟云一愣，似底气不足道，“当久居此地者。”

男子转头看向浓雾遮住的前路，似轻轻一叹，“可惜我当时急欲登山，没能细想，现在看来，此人十之八九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什么！？

钟云脸上顿起一片惊诧之色，想起方才山脚下的一幕，突然心中一动。

片刻前，日头最为光亮的午后，他们赶马疾行到了山下。之前路过文心镇的时候，就向镇上的百姓打听过这座壁山，镇民对这座山相当敬畏，形容此山高而险，且经常起雾，日照不好。又因此山位于麸国和我国交界的地方，安全性不高，虽然离文心镇只有四十几里，却很少有镇民登上此山。

鲜少有人上山，山上的情况能打听到的自然不多。时间倏然划过，为了不耽误正事，领头男子立马决定继续赶路。

钟云他们一路驰马狂奔，总算在片刻前赶到了壁山。

真正站在这座高山前，钟云总算了悟镇民心中的敬畏来源了。

眼前的壁山巍峨高耸，幽深好似直入云霄深处。明明此时是午后，阳光最为充足，可整座山体却格外庞大，竟将阳光完全遮住，增添了一丝神秘感。山脚下荒芜一片，杂草早已掩盖住上山路径。

上山求路无门，且山石嶙峋，细细看去，隐约可见狭窄小径盘旋而上，竟怎么也看不到头。

钟云瞬间垮了眉眼，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爷，这山看着像座荒山，根本不像有人住着的样子。”

领头男子早已打量过壁山，此时正将马匹系于路旁一株老松上，他一边攥着缰绳，一边抬头扫了一眼山道旁的纷乱杂草，“嗯，这就是壁山。据说壁山高险，乃麸国在我边境第一屏障。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以前也听说麸国曾因此山与我国有纷争。不过一座荒山罢了，又没有金银宝藏，我倒想不明白有啥好争的？”钟云牵着马走到男子身边，身后的侍卫也纷纷下马安置。

男子淡淡扫了眼钟云，一字一句道，“壁山位置独特，交界我国与麸国，虽然荒僻，却是一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若能为我国所有，麸国危矣。相反，壁山若被麸国独吞，我国西南必失池城。”男子一身玄衣，飒飒而立。“你说，若换成金银，壁山价值几何？”

钟云暗自吐吐舌，心道，如此便是无价之宝了。

“可惜了，”男子对着高山长叹，“此山暂时只有一半归我地界，还有一半与麸国接壤，麸国如今兵力不弱，我国也无暇与之纠缠，如此倒也相安无事。”

钟云安顿好马匹，仰头看向高山。

没想到此山竟有如此曲折。

“爷，这五六年您一直驻守北边，可这壁山与麸国位于西南方，没想到这边的事您也这么清楚。”

男子一脸好笑的模样盯着钟云，“你在北边也陪我这么多年了，莫非金陵现在是雪是雨你会不知道？”说完男子用缰绳指指壁山，又指指后面的随侍，“天下之地莫非王土，你我乃王之将从，焉能以南北之界定乾坤？你要记得，普天之大，但凡王土，皆是你我必守家园。”

钟云一脸红色，刚想开口说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他迅速与男子交换眼神，警戒地按住腰侧的短刃，抬眼向壁山脚下的草丛望去。

只见稀疏的草丛一下子被扒开，一个白影出现在眼前。

“说得好，说得好啊！老夫闻此良语，就像在这荒山野岭拾到好酒，真想立马大醉一场！哈哈哈哈！”

男子一行人朝眼前之人望去。只见一位老者从草丛里拾腰而起，白袍裹身，两鬓斑白，嘴边长须一顺到底。

老者虽然上了年纪，不过动作倒是相当敏捷，一会会的功夫便已利落站直身体，拍完身上的碎屑。此时正一边捋着他的长须，一边打量着钟云他们。

“老头，你是何人，竟然躲在这偷听我们说话？”钟云看这老头突然钻了出来，之前必然掩藏气息，深觉此人不怀好意。便按着短刃，率先发话。

老者摇摇头，状似无奈地叹口气，“少年人，你们说话之时我刚巧从山上下来，何来偷听一说？啧啧啧，我观你一脸血气炽盛，想来无处可泄，果然说话如此冲煞。我也不与你理论，免得你一时冲动对我动手动脚，我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你这少年郎折腾。”

钟云听得心头火气，正想再次出声，身后的男子用手按住他的肩头。

老者将视线从钟云身上移到男子脸上，细细端详之后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位公子哥面相看去倒是比较稳重，一派贵气，日后定当有功名利禄加身。老夫看你年纪稍长，应当通晓事理，还是与你理论比较妥当。”

“我呸！”钟云听完，知道这个老者指桑骂槐，心头一团火滚来滚去，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啐了一口。

男子听完老者那句自山上下来，眉头轻轻一扬。他放下按住钟云肩头的手，“钟云不可无理。”

说完上前一步，双手合揖，朝老者行了一礼。“前辈，我的属下一时无礼，我替他向您赔个不是。”

老者捻捻胡须，点点头，嘴上说着，“不用不用。”身子却动也不动，自然受了男子这揖。

“请问前辈，您自山上而来，可知山上是否住有一位神医？”

男子抬起头，目光不明地望向老者。

“额，”老者沉默了一下，细细看着男子说道，“壁山的确住着一位神医，不过听说他长年踪迹不定，且壁山既高又大，很难找到这位神医。”

“我们来之前曾听闻壁山已经荒芜多年，且地势复杂，一般人从不轻易上山，前辈您却刚刚从壁山下来。”顿了顿，“让人很是佩服。”男子打量着这位老者，虽然其人头发斑白，但能安全从壁山下来，可见身姿矫健，且熟悉山路，莫非……

想着想着，男子眉间的疑惑越发明显。

老头听到此，了然一笑，忽然打断他，“公子，你莫会错意。老夫就住在前面的文心镇，平时以替人看相为生，虽然不至于跑南闯北，不过天天也得走街串巷，这脚力自然也就练下了。说来凑巧，我今日来此也是为寻神医。”

老者说完，用手拢拢衣袖，垂下脑袋，叹了口气，“我家外孙女几日高烧不退，镇上的医士都看不出所以然，我只好来此碰碰运气。”

男子按下心中的疑惑，略一沉吟，问道，“请问前辈找到神医了吗？”

“唉。”老头又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脑袋刚才垂在左边，现在又换到右边，“说来惭愧，老夫骨头都快爬散了，也没看到半个神医。这不，趁着日头还在，我就赶紧下山了。”说完偷偷翻起眼睑，觑着男子。

果然，男子听完，清俊脸上那好看的眉毛轻轻靠在了一起。

钟云总觉得这老头面似老实可怜，说不定心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又忍不住插上话来，“老头，我且问你，既然没寻到神医，你怎么下来了呢，你不怕你外孙女的病好不了？”

“公子啊，你有所不知，这壁山在我们文心镇久负盛名，乃因三个缘由。”老头不屑一顾地望了望钟云，顺顺胡须，很有耐心地朝男子道来。

“其一壁山高耸，地势险拔，方圆千里，无一座山能出其右。其二壁山山体庞大，又横跨我国和麸国，要想寻个遍，没有三天三夜根本做不到。其三嘛……”老头顿了顿，但笑不语。

“第三个原因是什么？”钟云虽然不喜老者的对他的态度，却急不可耐想知道缘由，忙忙出声问到。

老者弹了弹衣袖，目中慧光一扫面前敛神倾听的男子。“其三壁山地理位置特殊，气候也有所不同。虽然青天白日，但是每每太阳落山便会起雾，雾势之大，据说会迷人方向。所以老夫只能趁着天还亮着，赶紧下山。”

听完老者的话，钟云和男子面面相觑，两人脸色都不大妙。

老头深深打量了下男子，见他虽然眉头紧锁，但分毫不显慌乱。“年轻人，找神医也并非一定要登此山。毕竟登此山风险太大。”

“哦，那还有什么法子能见到这位神医？”钟云眼珠一转，立马问到。

“神医每逢十五都会下山去镇上义诊。这个习惯年年如此，从未有漏。我也是事出有因，才提前来找。现在找不到，我也只能回镇上去等。”说完很是真挚地看着钟云，“我看你们虽然年轻力壮，登山是不成问题。不过现在已是午后，日落之后，山中随时会起雾，你们是外地人，并不了解山中地形，日落前说不定只能到达半山腰。如果仅仅为了寻医，我看你们不如也住进镇上等一等，再过十日便是十五了。”

唉，还要十日啊。听完老者的话，钟云内心一边哀叹，一边颇为沮丧地看着男子。“爷，您看……”

“多谢前辈提醒。”男子此时总算开口了，他直视着老者，眉头虽然紧蹙，目光却是分外坚毅。“家中有人得了重病，怕是等不得十日，我们现在立马登山。”

“如此。”最后老者目光沉沉看着男子，“那就祝你们好运吧，但愿你们能找到神医。哦，对了，我听闻此山中有过狐仙的传说，”说着他白眉一抖，正经说道，“我找了许久都没碰到半个人影，你们说，莫不是那神医便是狐仙所化。”

钟云一愣，男子也有一丝闪神。

老头看到他们的反应，相当满意，说完便大笑着离开了。

钟云懵了好久，望着老头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爷，我看这个老头古里古怪的，莫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男子沉默不语，从老人离去的方向收回目光，单手一挥，静静领着随侍往山上行去。

现下钟云在脑海中把那老者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蓦地灵光一现，疑惑问道，“爷，刚才在山脚下我就觉得这老头怪怪的，如果他就是我们要找的神医，那他故意诓我们上山又是为了什么呢？”

男子正静静扫视周围，发现他们虽然杵在半山腰，但这块地方还算开阔平坦，目力所能及的范围有几棵大树围绕，看起来倒也安全。看看天色，的确已经不早了，于是心中有了计较。正准备发话，谁知钟云没头没脑又来一句，。

“爷，你说那个老头不会是故意诓我们上山斗狐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