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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慕容熙眸光一闪，可希冀的眼神只是维持了半刻，神色便又匆匆黯淡了下去。他幽声道：“他留在你身边，会活得更自由自在，也会更……开心。”

“若曦儿出任何事，我不会让任何人活得开心！”声音冰冷，心更冷。

慕容熙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愤怒：“他为了你甘愿留在我身边，忍受各种凌.辱和摧残，你竟然……”

“从他敢伤害曦儿那一刻起，他已经不是我龙城的战士。”任何人，不管出于任何目的，为了任何一个谁，敢伤害他的女人，绝对杀无赦！留着苻卿一命，只因为他知道他的女人不会乐意看到他伤害她的卿哥哥，若是……若是她有那么个万一，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必须为她陪葬，包括他自己！

慕容熙紧握着掌心，一颗心不知道在怨恨还是在疼惜，怨的是冯跋对苻卿的无情，疼的是那个傻男人的痴情。

不愿与他废话，冯跋沉声道：“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凭什么？”

“就凭我随时可以要你的命。”他掌心紧握，掌中满聚内息。

“你以为我会在乎？”慕容熙淡淡看了他一眼，冷笑：“事到如今，我一无所有，死亡对我来说不过是种解脱。”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引狼入室。他以为凭自己的实力最终可以拜托司马德政打败冯跋，重夺江山，可他错了，错得离谱！司马德政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心机还要深沉，他根本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是他被仇恨蒙蔽了耳目，就连心智也一道被封锁在怨恨之中，不禁害了自己，也害了身边所有的人。种种叹息了一声，他道：“叶南山不会把她带到皇城，或许，你可以去皇陵看看。”

“嗖”的一声，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转眼没入深沉的夜色中。

皇陵，静悄悄沉睡在群山之中，带着它独有的一分宁谧，安详却诡异。

冯曦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已经不知道待了多少天，或许是三天，或许是四天。这数日以来，除了用膳的时候会有人给她送来饭菜以及茶水，其余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孤单单被禁锢在这里。

叶南山和叶菲烟自从把她带到这个地方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不知道他们正在筹谋些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也必定是对冯跋不利的事情。

身上的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解开，她动了动酸麻的四肢，慢慢挪到地上。

这两个人对她还不算差，不管是吃的还是住的，条件都在军营的时候好上太多，自是，他们对她越好，她越是感到不安，她怕……这一切都是阴谋。

眼皮不断地跳动，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一步一挪走到石室的门边，四处没有状似开关的暗阁，她研究了半天无果，最终泄气的靠在石门上，可就在她靠上石门的那一刻，沉重的石门忽然向一边滑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冯曦揉了揉双眼，不敢相信那道石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门外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堂，大堂中央安安静静摆放着一口水晶棺木，她犹豫了半刻，最终还是决定出了门再说。

纤细的身子沿着墙壁步出，闪身进了大堂。

上百个大小不一的夜明珠镶嵌在石壁上，把大堂照亮得一如白昼。

冯曦才刚迈出石室，身后又是沉闷的一声，石门在她没有注意到时已经重重关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推打石门，可石门纹丝不动，再也无法被打开。

敛了敛神，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沿着石阶进入大堂中央，向那口水晶棺木走去。这地方她应该没有来过，可却感觉莫名的熟悉，如果没猜错，那或许是属于上一世的慕容嫣的记忆。

水晶棺木里安安静静躺了一副骸骨，鲜艳华丽的盛装下，骸骨已经发干霉烂，森森白骨露出，形象可怖。她忍着欲呕的冲动，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不再去看那具尸骸。

如果没猜错，躺在里面的女人必定就是慕容熙的苻皇后，苻卿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被历史记载，死后还被慕容熙奸.尸的绝色皇后。

可历史毕竟只是被记载下来的死物，并非所有的真相，慕容熙在这里侮辱的不是苻皇后，而是她的亲哥哥，只是，千百年以后，这个真相再不会有人知道。

出于对亡人的尊重，她朝苻皇后的灵棺福了福身子，之后在大堂周围的石壁上研究打量了起来。光滑明亮的石壁上有三个出口，都被沉重的石门死死堵上，她试过在石门上敲敲打打，也试过在周围的石壁摸索，可惜都是一无所获。

这三道门必定有控制开关的暗阁，只是她一时之间还找不到。

在摸索到第三道门的时候，忽然“咣”的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石门已经应声而开，门后，叶家三人一脸浅笑，阴恻恻地看着她。

冯曦吓了一跳，不自觉退了好几步，他们脸上的表情太慎人，就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爹，咱们是不是给她太多自由了？”桃仁一双小眼斜斜盯着她，笑声森寒得令人作恶。

这女人的灵魂，再配上这一副身躯，竟是美得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从前自己的亲妹拥有这副身躯时，他从未觉得这么耀眼过，若这身子不是属于自家妹子的，他定然不肯放过。

冯曦被他阴森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就连鸡皮疙瘩都隐隐冒了一身。对着自己亲妹的身体也能生出邪念，这个拥有一双阴恻眼眸的男人，好无耻。

叶菲烟冷冷瞟了桃仁一眼，不悦道：“大哥，我才是这副身子的主人，你看到的美丽本来就是我的。”

桃仁斜乜了她一眼，不说话，可眼底的厌恶却丝毫没有隐藏。

叶菲烟也没有在意，这个兄长对她自小看不顺眼，他的厌恶根本激不起她丝毫不悦的情绪。她看着叶南山，态度瞬间变得恭敬，细语道：“爹，赫连栩的大军快到皇城了，我们何时动手？”

冯曦睁大眼眸盯着叶南山。

栩的大军……他们捉她来，要对付的目标竟然不是跋，而是栩！

她心底慌了慌，表面却仍是极力保持着镇定，想着可以用什么法子从他们手里逃脱。虽然，她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叶南山邪魅的目光落在冯曦一张精致的脸上，良久，他道：“今夜便是月明之夜，可以动手。”

叶菲烟满心欢喜，过完今夜，她就可以要回自己的身体，到时，不仅可以除掉赫连栩，更能回到冯跋的身边，代替冯曦永远和他在一起。

虽然她舍不得神韵气质酷似冯跋的赫连栩，可当需要做出选择时，她可以为冯跋放弃所有的一切！

相较于叶菲烟的兴奋，冯曦一颗心却迅速沉入谷底。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他们是想让她和叶菲烟灵魂互换，让她们的魂魄重回真正属于自己的躯体。

她对冯曦这副躯体并没什么留恋，就算再美，那也不是属于自己的，可她怕他们用“冯曦”的身份去对付赫连栩和冯跋，他们对“冯曦”绝不会有防备的心。

不自觉移到水晶棺木旁，一双手凝聚着浑身所有的内息，一双写满防备的眼眸紧紧盯着石门处的三人，只要他们有所举动，必要时，她宁可自毁容颜。

她对叶菲烟虽不算了解，但从短短数次接触来看，叶菲烟对自己的容颜一直看重得很，一张被毁了容的脸她绝对不愿意再要。如果毁了容颜可以换得他们的平安，她愿意。

冰冷的长指紧紧抓住棺木的边沿，指骨关节处一点一点泛白，掌中的内息越凝越重，掌心满满的都是汗。

她其实很害怕，自毁容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狠得下心去这么做的人绝不会太多。

叶南山注意到她的手，她的右掌凝满内息。他冷冷一笑，“不自量力。”

说罢，慢步向她走去。

要对他出手确实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可她出手要对付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自己。就在他迈出第二步的时候，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一闭，五指成爪一把往自己脸上抓去。

“不要！”叶菲烟一声惊呼，疯狂地向她扑去。

可冯曦的指掌已经碰到自己的脸，然后，她似乎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内息在瞬间靠近了自己。

脸上一阵剧痛，分不清是被自己抓的还是被叶南山打的，可不管怎样，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再也不会存在了！她不担心跋会因为她毁了容而不要她，她的跋，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依然会爱她若狂。

她的跋，永远不会嫌弃她，永远会爱着她，宠着她……

胸臆间一股血气涌上，“哇”的一声，一口浊血从唇齿间喷涌而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落入某个人的怀中，她想张开眼睛看看，沉重的眼皮却完全张不开。

脸上火辣辣的痛，好痛好痛，就像被烈火焚烧着一样。陷入昏迷前一刻，她只听到叶菲烟似乎狠狠地骂了一句：“贱.人！”

她薄唇动了动，勾勒出一抹满足的笑。

看来，她的目的达到了，他们再也不能拿这副躯体去害赫连栩，或是，跋……

跋……等他知道这一切后，他一定会气得发狂，一定会狠狠地惩罚她，告诉她他会让她一个月下不了床……

唇边的笑意更深。她的跋，永远这么可爱，永远……这么让人怜惜……

铺天盖地的黯黑，淹没了所有的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似乎一日，又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天，又或者，只是顷刻间的工夫。思绪极度混乱，浑身冰冷，麻木僵硬，就连脸上的伤都似乎不再痛了。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身边的风景似乎一路在变化，她想张大双眼看清楚，却始终只能看到不断变换的模糊景致。他们想要带她去哪？相对她做什么？或是，对她的男人做什么？

她不是已经自毁容颜了吗？叶菲烟怎么也不可能愿意要一张残破的脸，他们的计划还能进行下去吗？为什么心底的不安总是这么浓厚？眼皮还是一直在跳，一直一直无端地跳动。

终于，在胸口一阵刺痛之后，她张开疲惫的双眼。刺目的阳光从窗外探入，照得她不自觉半眯起眼眸，等双眼习惯了耀眼的光亮后，才缓慢张开眼眸。

身处的是一个摆设陈旧的小木屋，屋内没有太多家具，只有平平淡淡几张矮凳，一张矮几。陌生的小屋，陌生的一切，她撑起身子，大脑还有片刻的混沌，她坐在床沿闭目小息，等晕眩的感觉过去后才重新张开双眼。

屋内除了她再没有别的人，她翻身下床，套上放在床下的靴子，小心翼翼去推门。

房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轻轻一推就应声而开，心里虽然觉得狐疑，但还是匆匆出了门。

这是一间修建在荒郊野岭的小木屋，没有院墙，也没有人际。偌大的荒野只有她一个人，叶家那三个人完全没有影踪。

她捉摸不透是怎么回事，可不管是什么原因，此刻她该做的就是逃离那些人的控制，回到冯跋身边。从未试过这么急着想见他！她不知叶南山的计划要怎么进行，一颗心为他隐隐揪着，还有栩……

在旷野不要命地奔跑了好一会，直到双腿发软再也跑不动，她才停下来，靠在一棵大树下歇了会。肚子空荡荡的，滴水未进，体力快要耗尽，她深吸了两口气，向不远处那条小河迈去。

跪在河边狠狠喝了几口水，再捧起两把清水洗净满脸的疲惫，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刚要站起来继续赶路，不期然却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唇红齿白，冰肌胜雪，黛眉如墨，星眸如云，虽没有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却清秀淡雅，美得一如水中仙子……可这不是她的脸！不！应该说这不是“冯曦”的脸！

水中映照出那个人，是慕容嫣，也是冯依依，唯独，不是冯曦！

他们终究是给她移了魂，就算她狠心毁了自己的脸，仍是阻止不了他们疯狂的计划……不可以，不可让让叶菲烟顶着她的容貌欺骗跋，不能让她伤了他们中的任何人！绝不可以！

她发疯地一路狂奔！

这里是皇城的郊外，她认得回去的路，不管他们有什么计划，要对付谁，她都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失去了谁她都会承受不起！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云也确实已经不在了，她不能让他们中的谁再从她眼前消失，不能！

冯曦疯狂向皇城奔去，冯跋的大军就在城外五十里处，可越是靠近，心底的不安越浓烈，很不安……

爬上一处高坡，远远地，一路扬长的军队行走在山涧小路上。鲜艳的旗帜迎风飘扬，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胡夏！

是赫连栩的军队！那个高坐在骏马上，一身盔甲，临风玉树背影清寒的男人，正是她的栩！

“栩－－”她用力呼唤，用尽所有的力气，可领着大军一路疾走的他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还未传到他耳际，便早已淹没在大风中。

冯曦敛了敛神，凝神吐纳，用赫连栩教她的千里传音呼唤道：“栩，我在这里！”

山下，马背上的男人忽然浑身一颤，回头四处张望，却寻找不到那把声音的主人。刚才，好像曦儿在呼唤他……

赫连栩心底隐隐泛过一丝不安，他忽然一拉缰绳，让骏马停下，大军随即整齐地停了下来。

“太子？”骑马走在一侧的暗影见他停下，狐疑问道：“太子，何事？”

赫连栩没有说话，一双清寒却锐利的眼眸在四处张望，可，始终无法找到那把声音源自何方。或许，是日夜思念以至生出幻觉，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拉着缰绳，策马前行。

她如今在冯跋的身边，那男人怎么可能让她独自跑出来寻他？就算冯跋肯，他也不愿意，如今兵荒马乱，她独自出门，太危险。

很快就可以看到她，很快……

就在骏马又要奔走起来之际，一声凄凉的呼唤再次传入他耳际：“栩，我在这里，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他眸光一闪，忽然紧拉缰绳掉转马头，用力一夹马腹，骏马向后方狂奔而去。

那是曦儿的呼唤，尽管声音不太像，可话语里的绝望和哀伤却是他所熟悉的，他的女人，在呼唤他！

骏马带着那一抹颀长俊逸的身影，匆匆奔向远处的高山，身后，只余下一阵阵尘嚣，随风飞扬。

所有的士兵看着他们的太子一路狂奔，不知道他要去哪，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离开，暗影也不知道，但，普天之下能让赫连栩焦急疯狂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他们的太子妃！

“大军听令。”暗影扬声高呼，“继续前行，不得有误。”

随着这一声令下，停下的大军继续往前疾走，仍是队列整齐，一丝不苟。

暗影匆匆拉转马头，双腿往马腹用力一夹，迅速向赫连栩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大军压境，不知道会不会是敌军的阴谋，赫连栩是个英明的将军，行军打仗攻无不克，可一旦涉及到太子妃，他总会心神大乱。他不能让他独自一人深入险地。

“驾！”

论马术，胡夏大军里无人比得过赫连栩，眼见他早策马消失在群山中，暗影心头一紧，用力夹紧马腹，以最快的速度追了过去。

远远看着那一抹俊逸的身影从大军中抽身而出，向着她所在的群山疾奔而来，冯曦不自觉伸出手，拭去不知何时滑落的泪，唇边泛开淡淡的笑意。

他，总是一身清幽，眉眼间凝结着淡淡的清寒，不爱笑，可当他笑起来时，那抹笑意可以纯美得令天地万物为之失色。

她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或许是他那身与冯跋有数分相似的神韵，或许是他一直以来默默的守候，不知不觉间，她感动着，喜欢着，爱着……

浅浅一笑，她转身想要下山迎向他，可就在转身那一刹，笑意凝结在唇边，一张脸渐渐褪尽血色。

熟悉的容颜，诡异的笑意，不知何时起，她站在她的身后，耐心等着她回头，等着她看到她时脸上的震惊和恐惧。果然，她没有让她失望，在看到她那张脸时，冯曦由心底生气剧烈的恐惧，一张脸瞬间惨白无人色。

叶菲烟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讶异和不安，唇边笑意更深更浓。

“你的脸……”为什么？这张脸，为什么仍是完好如初？

叶菲烟得意一笑，“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功夫，可以在我们眼皮底下毁去我想要的东西？”

冯曦明白了。那时，她觉得脸上一阵刺痛，可那股刺痛却不是因为她把自己的脸毁了，而是叶南山强大的气息到了面门，一掌将她击倒，也成功阻止了她的自.残。

那么……他们故意放自己出来，让她遇上赫连栩的军队，让她把栩引过来……她蓦地抬眼看着叶菲烟，心脏因为深深的不安和害怕收缩得几乎难以呼吸。

他们的目标一直就是赫连栩！

“不！”她转身看着那么越来越靠近的清寒身影，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别过来，回去！回去！栩……”

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冯曦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旋身避开，回头，下意识接住迎风而来的那把长剑。

“你以为我的目标只是赫连栩？”叶菲烟看着她手里的剑，冷冷一笑，道：“冯曦，知道我有多恨你么？”

“你……”她看着手里的剑，一颗心渐渐沉下。

叶菲烟如此恨她，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把从前的恨一次过狠狠回报给她？

“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聪明。”叶菲烟缓缓抽出长剑，指向她，“可是，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活不长，这句千古不变的话，确实真理。”

“唰”的一声，长剑迎着她的胸口迅速刺出。。

冯曦一惊，下意识提剑反击。不是不知道她的阴谋，可是，此时此刻，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当”的一声，两剑相击，星星点点的火光飞散，她虎口一痛，被叶菲烟的内息震得几乎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