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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曦的心嘎噔一下。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如此清楚明了，这个男人，她如何能不爱？

素手轻扬，广袖飞舞，笑媚如花。

叹一声，花开花落终有时，人间情愁，一曲魂断，梦难还。

花落尘世，方知艳丽终有时，待得繁华尽散，曲终，人走远，不再还。

如云青丝肆意飞洒，一如既往地乱人心扉。她含着一抹带了泪意的浅笑，盈盈回眸睬了他一眼，再度翩然起舞。

问君心，今日酒意，明日可会记起？

焚心之泪，为谁拭？

吾不知，心若离尘终化雨，一朝惜别，再逢是何日？

笛声休止，眼角的泪落在他的指尖，他勾起她带泪的脸，印落一吻。

“这一舞，永生难忘。”一吻一句，似承诺，似宣誓，他眸光清亮，闪烁着摄魂的光芒，“曦儿，你呢？”

她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仍是十分凌乱，只是对他的那份情再无疑虑。“对不起，我一定会用心去想起。”

“无妨，只要你记得，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可以为你撑起一片天，不管你是难过或是开心，我永远和你一起分担，一起分享。”

想不起太多，却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他说过的最温馨最动人的情话，清寒傲然如他不会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这一刻有他在身边，已经为她撑起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地，脑中闪过他手举大刀，把天地万物尽踩脚下的雄伟英姿，这个天生的王者，盖世神勇无人能敌。

她的王......

乱贼闯入宫中，一群侍卫束手无策，这事已经惊动了圣上和一众居住在深宫的重臣。当慕容熙和慕容嫣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一双旁若无人亲密拥抱的恋人。

看到冯跋，慕容熙心头划过巨大的恐惧和震撼，他又惊又恨，咬牙低唤：“把宫中所有侍卫调来！快！”

回头看了呆愣的慕容嫣一眼，低喝：“把死士团所有死士全部调来！”

慕容嫣再次看了亭下那两道人影一眼，含恨离去。

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那两个人的神韵与生俱来，仿若神仙眷侣，美好得教人不敢逼视！一年多不见，他还是那么霸气迷人，傲然天成的独特气质和王者风范总能轻易蛊惑每一个女子的心魂，教人在不知不觉间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那个在他身边，被他肆意拥抱宠溺的女子本该是她！可是冯曦，你为什么总是死不了？为什么总能大难不死活着回来？她恨！这一生，无穷无尽的恨！

凉亭下，冯曦被不断前来挑衅的侍卫拉回涣散的神智，她抬头看着冯跋，忧心道：“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我在，不怕。”冯跋大掌抚过她的发丝，对亭外的一切置若罔闻。

她知道他的心性，也明白他的能耐绝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可是，做人不能那么嚣张啊！

“我想回去了。”她又道。

“好。”

说走便走，高大的身影轻飘飘跃起，转眼不见了踪影。亭外还在与侍卫纠缠的宁舒和张亦阳见此，同时逼退身侧的侍卫后一跃而起，追寻着他们的步伐一路飞掠而去。等到慕容嫣领着一群死士赶到时，那四个闯入的人早已不见了影踪。

恨绝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那夜，用完晚膳后，冯跋带冯曦去了一趟将军府，那里早已成一片废墟，荒草遍地。冯曦看着这片废墟，心里总是郁郁的，仿佛她曾亲眼看到从前的繁华变成如今的凋零，满目苍夷，一地萧索。

夜深之际，冯跋拥着她坐在府外一棵大树上，仰望夜星。

星辰如画，可比起身边的男人，却少了一份浑然天成的魅惑气质。男人也能长得像个妖孽一般蛊惑人心，除了他，天底下还有谁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就算两人都不说话，却似乎都能轻易看穿彼此，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嗯。”前世种种对她来说已成云烟，这里，是他们这一生感情的开始。

“跋。”

“嗯？”

“为什么我会有几个夫君？”出色如他，一个就以足矣！

冯跋低头看了她的侧脸一眼，眼神复杂，微凉的指尖勾起她一丝发梢把玩，状似无心地回应：“因为你太花心。”

“......”唉！大概，也只有这个原因。“可你为什么会允许？”

像他这样傲气的男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和别的男人分享一个女人？

他抬头望天，唇角那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比星辰更光彩炫目，“我若不允许，便会失去你。”

从来未曾忘记她说过的话，如果非要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和素弗在一起，隐姓埋名过一生。这女人，心为什么总是那么偏，她看得见素弗对她的付出，难道就看不见他对她倾尽了所有么？

她没有再说话，不敢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么好，她却这么坏，这天底下的女子一定都在唾骂她怨恨她。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闻着他浓烈醉人的男儿气息，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陷入梦境之际，无意识的话情不自禁溢出：“来生，一定不会再负你......对不起......好爱你，跋......”

那夜，冯曦又梦到了那个女孩，这次，女孩的身影更显模糊，几乎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救他，姐姐，求求你救他......”

她追了两步，始终追不上她，“你到底要我救谁？你到底是谁？”

女孩的身影飘忽不定，似乎随时都会化作一道青烟，被吹散在风中。

“救救他......我时辰已到，来不及了，希儿姐姐，救救他，救救我的他......告诉他，下辈子我还要找到他，下辈子我还要跟他在一起，姐姐，救救他，求你.....”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别走！”

女孩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渐渐变得更模糊，冯曦用力向她奔去，可却始终捕捉不到她，更看不清她的脸，只有那滴隐隐挂在她眼角的泪，如此晶莹，写满绝望。

“姐姐，拜托你了，替我照顾他......”女孩的声音终于飘散在风中，一阵烟雾过去后，再无声息。

你是谁？你究竟要我救谁？

那日大闹皇城之后，冯跋收到冯素弗的飞鸽传书，之后，带着冯曦一路往龙城赶去.

七天以后，河川一线的王妃再次出现在所有臣民面前，看着热情洋溢对她充满爱戴尊敬的臣子臣民，夜澈那张刚毅的脸不期然映入脑际。

思念只是稍纵即逝，对他有过感动有过愧疚，可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唯有在远方为他祈祷，愿他早日找到相知相守的女子，不再一个人孤单寂寞。

冯跋回到龙城后就上了朝堂与大臣商议政事，冯曦在宫娥的带领下回了寝殿，刚用完午膳，一个漂亮的女子便上门拜访，她怀中还抱着个刚满一岁的小婴孩。

这女子素颜清雅，一身浅色粉衣，鬓发清幽，神韵淡若，冯曦看到她，只觉得十分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王妃。”如烟低低唤了句，看她满眼迷惑，她只是浅浅一笑，抱着孩儿走到她身旁坐下，“我是如烟，这是我的孩儿，ru名叫宝儿。”

冯曦看着她怀里的男婴，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看了她好一会，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胖嘟嘟的小手向她伸来。她一怔，满心喜欢，想要去抱她却忽然想起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她看向如烟：“可以吗？”

如烟点了点头，冯曦大喜，从她怀里抱过宝儿，嘤嘤逗弄了起来。

和孩子玩了好一会，与如烟也渐渐熟悉了起来，等到孩子自己爬上柔软的大床玩耍，如烟才拉着冯曦的手，还未说话，眼里已蓄满了泪意。

冯曦吓了一跳，慌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做错了什么？”

如烟摇了摇头，勉强把泪意逼回，才缓缓开口：“你真的都把我们忘了吗？”

她微微点头，“对不起......”

如烟只是浅笑，“你没有对不起我们，只是，这失忆症，怕是有人要难受好一阵子。”

见她眼底写着疑惑，她笑道：“王有没有告诉你，你还有三个夫君？”

冯曦点头，“我见过胡夏的太子赫连栩，据说，他也是我的夫君，但，其他人......”

“还有河川一线的少君，也是王的同胞亲弟冯素弗，以及大燕国的国君慕容云。”

河川一线的少君，跋的弟弟，以及燕国国君......冯曦一张脸瞬时飞红，“我......不知道他们......”

如烟能看出她的窘迫，她轻笑，“或许都是命吧，命中注定你这一生要和他们纠缠不清，不用觉得尴尬，河川一线异族齐集，一妻多夫是寻常事，并不鲜见。”

冯曦低着头，不语。一妻多夫或许真的不鲜见，可有谁会像她这样，拥有的夫君都是人中龙凤，各据一方的真命天子？“那他们现在在哪？”

“少君驻守燕西，暂时回不来。而燕国宫里发生了政变，宫中被假圣上把持朝政，慕容云为了揪出幕后支撑的那股力量，至今还身在皇城。”

冯曦心里微微一颤。他们刚从皇城回来，可身在皇城时，冯跋对这事只字不提，莫非，那家伙是故意不想让她和别的夫君见面？想起他一张傲然外溢的脸，这样的猜想，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趟回龙城，只觉得眼见的一切都熟悉得令她心尖发抖，似曾相识，许多画面断断续续飘过，很多从前想不起来的事似乎已经浮上心头，却还差那么一点。就一点！

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可以把所有事记起来。

没多久宝儿哭闹了起来，如烟把他抱回去哄他午睡，冯曦在寝房百般无聊，之后让人找来一些布料针线，想着宝儿肥胖的身子，依着尺寸缝起了小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宝儿心里头的震撼非常大，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好想自己也有那么一个小娃娃，每日里抱着哄着，逗他玩逗他欢笑。

就这么缝着小衣服，唇角含着笑，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下午。晚膳时冯跋没有回寝殿，只派人捎来了话让她自己先用膳，她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可以想象是很重要的事情。

膳后，她洗过澡便又开始缝制小衣服，直到月儿高升，夜色深浓的时候，一件简单的上衣总算完成。放下针线，拿起小小的上衣细细审看，越看越喜欢，想象着这小衣服穿在宝儿身上，不知道是怎样的可爱，一颗心深深满足和自豪。

一些小小的片段闪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曾看着这样的小衣裳，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一脸幸福的笑......

她的小腹，她的孩子......她曾经也有过孩子......

心忽然像被一把利刀划过，抽出一道血淋淋的伤疤。好痛，好痛好痛！孩子，她曾经也有过孩子是不是？如今孩子在哪里？她的孩子在哪里？

就在她无助得不知所措之际，冯跋淡绿的身影出现在寝房门口。看到她落了一脸的泪，他心里一紧，大步走向她，“曦儿，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跋......”冯曦低低唤着他的名字，奔到他怀里，痛哭不止。

“到底怎么了？”每次看到她的泪，呼吸都会随之一痛，他捧起她的脸，柔声问：“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我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孩儿？”她乏了乏眼，还是止不住滚落的泪水，“我的孩儿呢？他......如今在哪里？”

冯跋眼底闪过一抹痛色，看着梨花带泪的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看到他的神色，她的心迅速往下沉去，“孩子......没有保住，是么？”

其实她已经隐隐能感觉到，却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直觉，可是，孩子为什么会保不住？“是不是因为我被追杀落崖？是不是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孩子就已经没了？”

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紧了紧，他以长指拭去她的泪，声音轻柔：“那次是......赫连栩的孩儿。”

那次！难道，她失去的孩子还不止一个么？

冯曦身子忽然一软，一阵晕眩袭来，几乎让她再次晕死过去。

孩子，失去的不止一个......是她上辈子作孽太多，还是这一生伤了太多的人，所以，上天要如此惩罚她？可，孩子都是无辜的，为什么报应落在他们身上？

为什么？

冯曦醒来时已日上三竿，用过早点后，她遣退宫娥，独自一人在后院闲逛。宫殿的一草一木既陌生又熟悉，凭着自己的感觉，总能轻易找到要找的路，不知不觉，竟摸到沐阳殿。看着院门上“沐阳殿”这三个大字，心头泛过奇异的暖意，似乎这里面住着的，曾是她十分在意的人。

一张模糊却明显感觉到阳光气息的脸从脑际划过，她一双小手摁在胸口上，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看清心里那张脸，就差那么一点！

在沐阳殿转了一圈，依然想不起这个殿的主人的模样，数度徘徊，之后，她往后院深处走去。庭院很深，放眼望不到边际，她一路摸索着前行，经过后花园时，远远看到两抹身影。

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晰，熟悉的感觉也渐渐升起，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自己以前必定是认识他们的。

正在搀扶着彦域慢慢行走的歌诗轩抬头时正好看到穿过花径的冯曦，她眸光一闪，喜道：“曦妃！”

曦妃！冯曦靠近的步伐微微一顿，对上她含笑的视线。

唉，夫君太多，称谓也多得快数不过来。

彦域也在同一时间看到她，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见，她比当年显得成熟又有韵味了些。想起当初在夕阳公府时，她凶巴巴逼着他们练舞的泼辣样儿，唇角的笑意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时光一去不复返，人虽然都还是那个人，如今的心境却已不复当初了。

三人走到凉亭下坐落，歌诗轩一边为彦域揉着小腿，一边寻着话儿：“昨日已经听说你回来了，只是怕你太劳累，没有去打搅。今天一早又要帮这家伙学着走路，还没来得及去看你。”

一旁的彦域闻言，忍不住嘀咕了两句：“什么叫‘这家伙’？我是你未来的夫君。”

“谁答应过要嫁给你？”歌诗轩白了他一眼。

“闭嘴！”她脸蛋微微一红，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张大嘴巴！

一旁的冯曦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这一对情人，看起来那么融洽和温馨，看着他们，一颗心不知不觉暖和了起来。

彦域敛了敛神，淡淡看了她一眼，“比起从前，你显得更苍白赢弱了，这段日子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她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记得，没有所谓的好与不好。

“大哥......”想了想，彦域还是忍不住问：“听说你忘了从前的事，那......你还能想起大哥吗？”

她一脸迷茫：“你大哥是谁？”

“慕容云。”

慕容云，不是不记得，只是所有的记忆都那么模糊，只知道他也是自己其中的一名夫君。“他还在皇城是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国君夫君。

彦域点头，浅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大哥看到一定会把他气疯，你居然连他都忘了。”

可是，这不是她愿意的呀。“他脾气很坏么？”

“只限于某些时候。”据他所知，他大哥对她可是温柔宠溺得不得了。“他如今留在皇城，想要从慕容熙身上查出背后支持他们的是哪一国的人，大哥深信他们身后必定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在支撑着。”

“有眉目吗？”

“嗯。”道：“大哥怀疑是东晋在背后策划着这一切，所以......”

“东晋！”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心里莫名奇妙的一颤，就连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东晋，好熟悉的名字，她在哪里听说过？为什么对这两字莫名恐慌？

“你怎么了？”歌诗轩注意到她的异常，不禁关心道：“是不是在为圣上担忧？”

“别怕，大哥功夫深不可测，再说也有离班在身边，一定不会有事。”

冯曦却在听到“离班”这两个字后，深沉的恐惧忽然升起，身子晃了晃，差点晕死过去！

离班是谁？为什么会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慌？东晋，离班，这两个词一直在她脑中盘旋，挥之不去，心里的慌乱一阵胜过一阵，几乎要夺去她所有的力气。

伴随着两声惊呼，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熟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情景，她坐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搜索着所有关于“东晋”和“离班”的一切，可不知为何，屏幕上出来的全是这四个字，东晋，离班，离班，东晋！除此以外，再没有多余的文字。

她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在搜索栏敲下这四个字，结果还是一样，除了这四个字，什么都没有。

忽然，她看着眼前这部机器，心底升起丝丝寒气。她为什么知道这东西是电脑？为什么懂得如何去操作它？她明明从来没用过这东西，可是，用起来那么自然。

心乱如麻，思绪极度混乱。

东晋和离班，他们和慕容云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他们联手要害她的云？不可以，不能让他们得逞，云有危险，她要去通知他！可是，她不知道他有什么危险，不知道要通知他什么！

“不要，不要害他，不要！”

冯曦在一场恶梦中惊醒，醒来时，冯跋正守在床边。看到他，心忽然变得安静了许多，可对慕容云的担忧仍然浓烈的很，她动了动唇，“跋，我......我要去皇城。”

“你是在担心他？”柔和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一贯的平淡。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东晋’和‘离班’，虽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说过，可必定是和云有关。跋，他现在一定很危险，我很感觉到，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感觉到他的危险，我要去救他！”

冯跋一把扣住她的双肩，不让她在激动中伤着自己，“别怕，我会让人通知他小心离班这个人，好吗？”

“我......”。

“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强悍得多。”虽不愿承认，但也不能否认这一点，“曦儿，你不能去皇城，去了皇城，你会成为他的负累。相信你的夫君，我们都不会让自己出事，因为，我们都要活着，永远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