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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要杀小翠灭口，就是为了把所有罪责全推到她一个人头上？”张东裕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悲伤和沉痛。她说的合情合理，只是......“你一个小小的侧妃，如何得知这一切？”

“那是因为，本被设计了演这一切，作为替罪羔羊被奉给端木将军的人，是奴婢我。”她咬着唇，小小的身子因恐惧而簌簌发着抖，“奴婢家乡还有双亲，以及一个年幼的弟弟。”

话说到这一步，已无须再多说什么。皇家无情，为保住对他们有利用价值的人，牺牲区区一个无辜女子根本不足挂齿。“可你如今对我说出这一切，就不怕他们对付你和你家人么？”

“所以奴婢一开始便问大人，奴婢能否相信大人。”莲儿跪着向前移动了两步，哀声道：“请大人救救奴婢的亲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奴婢今夜是逃出来的，这条命随时都会被皇上和太子妃要去，只是，奴婢的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应该遭到残忍的对待，求大人救救他们，求求大人。”

说罢，她小小的头颅重重磕了下去，边磕边求道：“大人救救奴婢的亲人吧，求求您！”

张东裕只是冷眼看着她，不阻止她求饶，也没有答应她任何要求。莲儿磕头磕了半晌，得不到他任何回应，她错愕地张大一双美目，看着他，眼神幽怨：“大人，您是......不答应奴婢么？”

许久，仍是等不到他回应，莲儿低垂眼帘，慢慢站了起来，再向他微微倾身行礼道：“大人就当奴婢今夜没有出现过，奴婢......告退了。”

她纤细，柔弱，背影清寒。

身后，张东裕森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既然皇家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

莲儿一怔，犹站在原地不敢转身面向他，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甜腻的笑意。

＃＃＃如冯曦所料，张东裕果然起兵发难，统万城一夜之间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赫连烨率领着皇家军奋起抵抗，而，出乎冯曦意料却又未曾令她感到吃惊的是，赫连栩带走的兵力中，有至少三分之一潜伏在统万城外，他们以山头为据点，化作流寇分散伏守。据赫连烨说，他们留下来是为了防止领国忽然来犯，只是没想到用在了镇压自己国家的军队上。

怪不得那日他说这事无须她操心，原来栩早已有所准备。

张东裕的禁军一夜起造反，却又在一天之内被镇压了下去，这事，恐怕连潜藏在暗处的那些人也料想不到。宫外硝烟四起，为了镇压反军，宫内大部分皇家军已分批出宫参与了战事。整个统万城硝烟滚滚，战火连天，战争虽已到尾声，街上却仍是萧条纷乱得很。

自己人打自己人，实在是没有必要，双方之间不少是同胞亲人，这一战何其残忍。

冯曦无意识地咬了两口蜜饯，心下丝丝荒凉。

入夜了，赫连烨仍未回宫，说明战事尚未真正结束，或者是结束了，却还未处理完毕。叶清与赫连娜娜才刚刚离开，去了龙吟殿了解具体情况，身怀皇家后裔的她被勒令留在寝房歇息，不可乱跑乱动。

只是，外面打得血流成河，她哪里能歇的下去？

“双儿，你去龙吟殿殿外守着，看到娜娜便把她唤来，本宫有话要跟她说。”她扔下蜜饯，吩咐着。

双儿领了命，匆匆出了门，偌大的寝房内便只剩下她一人。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盼着双儿能早点把娜娜带过来，好让她了解一下外头的情况。

忽然，窗外一条黑影一闪即逝。冯曦一怔，手心无由来地渗出丝丝冷汗。

在太子殿偷偷摸摸的，说不定与杀害端木蓉的人有关，她由始至终不相信端木蓉是张小翠所杀，只是，这事本是交给了赫连烨，她也答应过不插手，而张东裕又突然发难，这才一直被忽略了下来。

如今，这鬼鬼祟祟的人，会不会就是背后那些人？

她从另一边窗台轻轻跃出，一路尾随着黑影而去。

不是没想过这可能是陷阱，只为了引她出去，但，赫连烨与娜娜都不在，此事她不管再没人能管。

黑影在后院四处张望了下，忽然朝东南面而去。那是端木蓉遇害的地方，那口枯井在黑暗中安安静静躺着，黑影在井边停下，不再有动作。

银白月色下，她一身黑纱，衣袂在风中轻扬，身段轻盈优美，衣摆被和风吹得摇曳生姿。她忽然回头，一张清丽的脸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光，朝着冯曦隐藏之处，她扯开一抹温柔甜腻的笑：

“娘娘，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唇边的笑十分好看，却令人忍不住毛骨悚然，墨色青丝迎风扬起，一张脸明明是妩媚动人，在这一刻却忽然显得阴寒可怖。

或许，可怖的不是她这个人，也不是她这张脸，更不是她脸上自信满满的笑，而是，她身后那口井，那口吞没了端木蓉的尸体的井。

“是你！”冯曦从黑暗中步出，指尖隐隐透着一丝冰凉。

果然是她！可是，一针没颈而致命，她如何能做到？

是她。

合乎情理，却又出乎意料。

“把你的同伙喊出来吧。”冯曦冷眼盯着她，不动声色道。

“娘娘怎么就能断定我有同伙？”莲儿回视她，目光含笑。

“怎么不再是自称奴婢了？”冯曦说话的同时也在悄悄打量着四处。这一连串的行动和计划，光凭莲儿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至于她今夜敢把她引到这里，想必是幕后的人想见她。“让你主子出来吧，本宫不喜欢和一个奴才说话。”

“你！”莲儿咬了咬牙，美目瞬间变得狰狞，“死到临头还端什么架子？你以为我能把你引到这里，还会打算让你活着回去么？”

冯曦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废话。她若是能伤到自己，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还不动手。

莲儿见她这一副对自己轻视的模样，只恨不得撕碎她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但是，诚如她所说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伤她。她咬了咬唇，回头朝暗处愤然道：“人我带到了，你还不出来，还要等什么？”

冯曦注意着她视线所及的方向，双脚微微往后错了一步，她琢磨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即往殿内奔去，只要惊动了太子殿的侍卫，至少被救的机会要大一些。

黑暗处，一人慢慢步出，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但却不得不走一般。

待看清那人的脸后，冯曦即使震惊又是错愕：“离班？怎么会......是你？”

离班已没了回头路，他慢慢走到冯曦跟前，倾身行礼道：“属下参见王妃。”

“王妃？”她木讷地重复着他口中的称谓，有半刻的失神，末了，她薄唇一勾，低言道：“你还唤我王妃，可，这一刻，你是谁的人？你听命于谁？”

“王妃......”离班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和无措，他低垂眼帘，不语。

一年多不见，她仍是他的王妃，聪明却不张扬的王妃！只是，他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对不起。”

冯曦静静看着他，半晌，冷言道：“你果然背叛了云。”

“我不是！”他没有想过背叛圣上！他真的没有！在他心里，只有慕容云才是大燕国的圣上，只有他！

“那你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要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慕容云的指示？她对慕容云的信任还不至于浅薄如斯！“是不是慕容熙？他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背叛你的主子？”

“慕容熙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好处！”听到这个名字，他忽然变得激动，就连眼神都泛起了丝丝森寒。“王妃，属下无意冒犯，但，您今天必须跟属下走。”

“若我说不呢？”

“请王妃不要逼属下，以您的武功，万不是属下的对手。”他虽然还口口声声唤她“王妃”，但，在场的人谁都能听得出，这个“王妃”不过是个习惯的称谓而已。

“你何必跟她废话？”莲儿揍到他身侧，看着冯曦的目光充满怨毒，“人我已经带到了，以后，别让她再出现在统万城。”

只要她永远地消失，太子早晚会是她的。

就在莲儿得意地幻象将来的美好生活时，离班宽大厚实的手掌忽然捏住她的咽喉，五指迅速收缩。

“你......”莲儿惊恐地看着他，五官渐渐抽搐。

“你没必要杀她！”眼前这个男人她从来不曾了解过，更不知道他的阴狠可以到这个地步。前一刻还是一脸憨厚，安安静静的说这话，这一刻却目露凶光，对一个柔弱的女子痛下杀手。

他真的打算捏死莲儿，而不仅仅是想吓唬吓唬她而已。虽然莲儿做了不少坏事，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她被捏死在自己面前，她做不到！

冯曦咬了咬唇，折下身旁大树垂下的一根树枝，尔后迅速向离班袭去。她知道自己功力对他来说不足为患，也不指望着这一招能伤他分毫，她只琢磨着这一招送出后，能分散一点他手中的劲，好让莲儿有机会逃生。

可惜，离班只是衣袖轻轻一带，便毫不费劲地化去她的招式，一股柔和却浑厚的劲力往冯曦身上一带，轻易把她扫落在地上。

“离班，放了她，我跟你走！”出招不成，冯曦回头看他，高呼道。

“她屡次想害你，留不得。”一边说着，右掌再度收紧，掌下的人脸色发青，已濒临气绝的边缘。

“离班，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是一条人命，不是一只蚂蚁！

莲儿看着她，有不甘，有怨恨，又不敢置信，也有无奈和悲伤，她就这么看着冯曦，两眼越发圆睁，瞳孔渐渐涣散。

“离班，你放了她！”冯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小腹间隐隐的抽痛，身形一闪又向离班扑了过去。

离班无意伤她，在她扑来之际，他空出的左手一带，轻易把她禁锢在臂弯中。“抱歉，王妃，属下无意冒犯！”

“放开她......”视线落在缓缓倒下的人身上，她声音变得木讷，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她死了，就这样死在她眼前，双目圆睁，脸色青紫，死不瞑目。

她或许害过她，也害过其他人，可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一柱香之前她还在与自己斗嘴，还在笑......腹部的疼痛更甚，她想用手抚向小腹，无奈一双手被离班紧紧握在身后。

痛，好痛，肚子好痛......

“放开......我。”眼前一黑，她昏了过去。

离班见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心底丝丝紧张。虽然他迫不得已之下要使计把她带走，可她终究是圣上最在乎的女子，他如此害他，日后还有和脸面见圣上？

可是，若不答应慕容熙，他......

闭了闭眼，用力压下心中浓烈的不安与罪恶感，他正了正她的身子，正打算把她扛在肩上带走，入眼之处，却见她两腿间渐渐涌现了一摊血迹。

这是......

太子殿前院渐渐响起一阵骚动，他不敢再多想，把人扛在肩上迅速没入夜色中。

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趁着赫连烨在外处理战事，无暇顾及这方，此时不带她走，以后再无机会！

两条身影在屋顶上数个起伏后，再无影踪。

简朴的马车在管道不疾不徐地行走着，赶车的人偶尔回头往车内看一眼，眼底都是浓浓的不安和愧疚，一眼过后，便又回过头看着前方，专心致志赶路。

他们不走捷径，不走小道，而是光明正大取管道而行，反而更像普通路人。

马车在郊区停下，离班掀开车帘，看着在车内或是沉睡或是假寐的冯曦，心里划过沉重的歉意。敛了敛神，他道：“王妃，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您要不要下来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冯曦仍是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熟了过去，对他的话没有一丝回应。

离班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同过去数次邀请无果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再度驾着马车缓缓前行。

车内，冯曦那双紧紧闭上的眼，眼角处，两颗清泪毫无预警地滑落。她张开眼，一双星眸仍是如从前般美丽动人，只是，焦距涣散，毫无生息。

当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热流从两腿间滑下时，她的人生再度陷入无尽的悲凉与黑暗中。她盼了多久才盼来这个孩子，可就在一夜间，他竟再次离她而去，一去不再回。

他一定是在生气，气她这个为人娘亲的没有好好照顾他，没有细心去保护他，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开，连让她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予。

可是，她真的尽力了！她真的好想好想好好怜他护他，用力去爱他保护他。

宝宝，对不起......

泪再度滚滚落下，无止境，无尽头......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一户农舍门前，离班与农夫简单交谈了几句，便抱着昏睡的冯曦进了门，把她放在一张简陋却铺垫舒适的床上，之后，他离开了房间。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又进了门，这次带来了几个小菜，还有一碗汤药。

离班进门时冯曦刚醒来，在床边坐着，看到他也没多少多余的情愫，只是默默走到桌旁，喝药，用膳。离班也不说话，如过去数次一同用膳那般，坐在桌子的另一旁，默默吃着饭菜，味如嚼蜡。

“为什么背叛云？”良久，冯曦忽然道。

未料到她会开口说话，离班有一丝怔愣，半晌才回过神。他眼帘低垂，轻声回道：“对不起，王妃，属下从未想过背叛圣上，属下......”

“你家中还有亲人？”她喝着汤药，状似随意的问着。

离班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脸色苦闷。“尚有一年迈的母亲，以及未出阁的妹妹。”

“她们在慕容熙手中，是么？”

痛苦的神色在他眼底闪过，他低头吃饭，不语。

冯曦却似乎没有看到他的痛苦般，继续道：“可就算你帮了他，她们最终仍是难逃一死。”

他闭上眼，指尖微微发抖。

“只是会死得痛快些，对么？”

“够了！”他霍地站起来，转身便要出门。

“你可以生气，但那是事实。”冯曦抬头，视线落在他僵硬的背影上，冷笑：“慕容熙想用我来要挟冯跋和慕容云，但他不会想到，与其被他利用来伤害我最在乎的人，我宁愿自行自我了断，也不会让他阴谋得逞。”

“你......”离班回头，想要说什么，却赫然见她唇角缓缓渗出一丝血迹，而她柔弱的身子也似风中落叶般，软软地向一旁倒去。他一惊，迅速过去扶起她：“王妃，你......你怎么了？”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她淡然一笑，笑意十分凄凉，却坚定，“我服了毒，等我死了，你们再也......不能利用我......对付跋和云......”

“不！王妃！你不能死！属下从未想过要伤你性命！王妃，你......你醒醒，王妃！”

离班用力摇晃她无力的身子，她却毫无知觉，已然昏死过去，只有那唇边，笑意与血色纠缠，怵目惊心。

“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死！”他把人轻轻放在床上，在她身上以及所有他们带来的简单行李上没有找到丁点有用的药物，犹豫了半刻后，他匆匆出了门。他不会医术，不会解毒，只能赶紧去找个大夫救治她。

就在他离开不久后，冯曦忽然张开双眼，擦了擦唇边的血迹，从窗台出匆匆逃了出去。

失去孩儿的痛几乎让她没勇气活下去，可以，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冯跋和慕容云的包袱和负担，慕容熙的手段她或许不了解，但这不妨碍她对他的惧怕。一个凶残，狠心，无所不用其极的权力君王，若是她落在他手上，他必定会利用她对冯跋和慕容云造成最致命的一击。

她太了解他们，太清楚他们对自己的在乎和爱意。

步伐凌乱，好不容易翻过一座山头，攀上另一座高峰，前路茫茫，她疲惫的身子几乎已不堪重负。若她没有记错，翻过这座山头便是一个繁华的城镇，在那里或许有冯氏的暗门，就算没有，要藏起来找机会给赫连烨送去消息应该也不难。

大隐隐于市，越是繁华热闹的城区，越不易被发现......

迈开沉重的双腿又走了一段路，忽然，她脸色一变，蓦地回头。

幽幽月色下，数名面无表情眼神木然的黑衣人正在迅速向她靠近，他们两眼无神脸色僵硬，为首那人一赶上她立即挥出长剑，利落地向她刺去。

这些人不是离班的同伙，他们根本就是要取她的性命！

冯曦心底一慌，身形一闪，险险躲过那一剑。眼见黑衣人再次围了上来，她足下用力一点，提气向前方飞跃而去。不知为何，这群黑衣人让她联想到慕容熙的死士团，恐怖而诡异。

可是，慕容熙不可能会伤她性命，留着她的命，对他来说用处十分大。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奉谁的命令？

她一边想着一边逃跑，可是凭她的轻功根本跑不过他们。数个起落后，不知不觉已到悬崖边。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下方，恐惧迅速占满心房。

两把长剑转眼又到面前，她错身躲过一剑，另一剑却避无可避，直直刺入她胸间。

黑衣人一剑得手后，抽出长剑，飞起一脚把她踹入悬崖中。

冯曦看着染满鲜血的胸襟，感受着狂风从耳边呼啸，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痛楚，大脑便已开始停止运作。

风真的好大，好大......这一生，为何总是与悬崖纠缠不清......

揉了揉惺忪的眼，冯曦掀开干涩的眼皮。

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反射性地眯起眼，对着电脑旁那张侧脸道：“跋，把灯关了，眼睛疼。”

他回头冲她一笑，柔声道：“你睡太久了，快起来吧，披萨都凉了。”

“披萨！”闻言，她一骨碌翻身爬起，满脸兴奋：“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吃到披萨了。”

只是，披萨......这年代怎么会有披萨？？

再度揉了揉双眼，她看着眼前的绝色美男，丝丝怔愣。“跋，你怎么把头发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