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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这，怎么觉得我不行啊！”

顾雪梨顿时不满。

韩虞没奈何，只能推脱在周尔雅身上：“你也知道，侦探社是周兄负责，这种事都得听他的。”

顾雪梨对周尔雅有点发怵，没敢坚持，只嘟嘟囔那个抱怨几句，就此作罢，心里却还是不平，暗自下定决心，就算是韩虞不带她，她自己也要想办法查案。

说干就干，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天就联系了一众好友，准备自行介入调查。

韩虞当然不知道顾雪梨的念头，他以为劝服了她，挂了电话，继续发愁。

他同意周尔雅的判断，利用马永安尸体的人，肯定也与之有关。

——这是一条最重要的，也是他们唯一能够抓住的线索。

然而马永安是个中学生，他虽然处于叛逆期，与父母的关系不好，但性格上偏孤僻，还没有来得及形成自己的社会关系。

——他到底会以何种方式，与七手索魂的策划者相关呢？

韩虞一筹莫展。

有了马永福这个罪犯，巡捕房的压力减小了许多，对于黄探长来说，至少解决了一个案子，即使并不能套到另外几个案子上，而且之后可能还会有进一步的凶案，但至少证明了警方不是酒囊饭袋。在下一件分尸案出现之前，他总算能睡几个安稳觉。

所以这几天他也没来烦周尔雅与韩虞。

上海滩一片平静，但周尔雅与韩虞知道，如果不能破解这个死局，接下来还会有一只断臂出现在街道上。

——这是一种深沉压抑的恐惧。

然而却无可奈何。

“黄探长盯紧农虞华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周尔雅的耐心似乎都被消磨了许多，一天早上突然主动向韩虞询问。

“没有。”

韩虞也关注着这人的消息。

农虞华深居简出，马永安一案发生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动作——无论怎么样都怀疑不到他头上。

但这人总是可疑。

就连韩虞也这么觉得，可惜过了这么久，黄探长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现在所有的点都已经呈现，关键是最后的连接。”

周尔雅沉思，忽然对韩虞说：“你最近和顾雪梨有见面嘛？我们去顾家看看？”

顾家？

韩虞没料到周尔雅的突发奇想，不由愣了愣。

顾家又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他们确实怀疑过顾冠中可能是这次七手索魂的目标，但没有任何证据，见过一次之后，顾家也没有什么异动，再去拜访又能有什么新收获？

——何况上次不是你去了就要走的么？

韩虞想起周尔雅上次去顾家的表现，苦笑不已。

“顾冠中对此事一无所知，不管他是装傻还是什么，这老狐狸身上，得不到什么情报吧？”

他觉得没必要白跑一趟。

“所以我不想去见顾冠中。”

周尔雅耸耸肩，浑然不在意：“我就是想去顾家的宅子看一看，你和顾雪梨打个招呼，趁他家没人的时候我们过去。”

你这是什么逻辑？

韩虞瞪大了眼睛，人家主人不在家，你过去干嘛？

“他不在我们去干什么？”

还是忍不住问了。

周尔雅摇头：“想确认一些事，你给顾雪梨说吧。”

韩虞拗不过他，只能又给顾雪梨打电话，顾雪梨一开始兴冲冲的，以为韩虞有空约他，听到周尔雅莫名奇妙的要求之后，也感觉到诧异。

“他要来我家干嘛？”

“我也不知道……”

韩虞也没法解释。

顾雪梨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爽快地答应了：“行吧，反正周公子也不是什么歹人，总不会趁着我们不在家来偷东西，我爹这几天都不在，你们随时可以过来。”

顾冠中最近有些生意上的事烦心，前几天刚去了嘉兴，大约还得耽搁些日子才回来。

周尔雅要来就让他来。

这么不合理的要求人家也能答应，韩虞没话可说，回头告诉了周尔雅。周尔雅一点儿都不客气，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顾雪梨说可以，那他当天就要往顾家去。

蔡副官开车带他们去了顾公馆，顾雪梨已经和家里管家打了招呼，让周尔雅两人自由参观。

今天顾公馆空荡荡的没有外人，主人不在家，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仆役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贵客，让他们自便。

周尔雅也真不客气，把自己当主人一般，随意捡了两颗樱桃吃，在客厅里面转了一圈，然后又转入一楼长长的走廊。

上次舞会的时候，他就对这地方特别关注。

“你到底在看什么？”

到了这种时候，韩虞怎么也能看出来周尔雅别有所图。

周尔雅没回答他，只是缓缓地在走廊中穿行，仔细丈量着步数，忽然在一个位置停了下来。

墙面上有一盏孤零零的壁灯。

“怎么了？”

韩虞走到他身后，一脸的愕然。

周尔雅伸出拳头，轻轻在墙壁上敲击，发出空空的响声。

他微微点头，在壁灯的金属面板上摸索着，突然一案，只听咔的一声，面板弹开，露出一个隐蔽的小孔。

密室？

韩虞捂住了嘴，心虚地回头张望。

还好周围没什么人。

难道周尔雅早就知道这里有密室，所以要趁顾家人不在的时候来一探究竟？

但这样……不大好吧？

他眼睁睁看着周尔雅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钥匙，塞入小孔，向右扭了三圈，打开了一扇小门，露出了墙中暗格。

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木制的首饰盒，大约有半本书大小。周尔雅毫不犹豫，伸手拿出盒子，也不打开观看就揣进怀里，顺手将暗格关上，合上面板。

——这一切行云流水，大约总共也不过几秒钟时间。

随后一切恢复如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周兄，你不会真的来偷东西的吧？”

韩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周尔雅一笑，正要回答，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忽然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韩虞做贼心虚，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们俩回头望去，管家匆匆忙忙从书房奔出，接起了电话，没说两句就面色大变。

管家久经风浪，一般情况下在客人面前不会失态。

但这事态实在是紧急，何况他也知道这两位是侦探，与顾雪梨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几乎不假思索地加以求助。

“大……大小姐被人绑架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挂了电话，神色仓皇地跑到韩虞面前，向他讨一个主意。

——如果是顾冠中在，那管家自然不用担心，老板能够解决一切，偏偏就是这段时间顾冠中不在家，出了这等大事，他找不到主心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

韩虞震惊，“你是说雪梨？”

刚刚没多久才通过电话，顾雪梨这就被绑架了？

顾家是白手起家，人丁不旺，实际上顾冠中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即使他讨了几房姨太太，也并无所出，对女儿甚为宠爱，从小都当儿子养，这才养成了顾雪梨桀骜不驯的性格。

当然顾冠中对这个女儿也极为宠爱，万万容不得她出事，平日保护也极为严密，谁知道稍不在意就出了这事。

管家欲哭无泪，他已经想象得到顾冠中回来是何等雷霆震怒。

“绑匪怎么说？他们要什么？”

周尔雅很冷静，淡淡询问。

一味紧张担忧并无意义，刚才电话只是三言两语，不知道说清楚了什么。

绑架无非是求财。

管家虽然慌乱，记得还是清楚，他连连点头道：“绑匪声音很粗，就说大小姐在他们手里，要我不准报警，等消息……”

就这么两句话，什么要求也没提。

绑票第一次联系，可能就是探探口风，也确实未必会提出条件，这种情况不罕见，周尔雅不觉得意外。

“他们大概是想看看顾家对这个女儿的重视程度，过一会儿会来提条件的，你们等着准备赎金就好。”

他大概看管家太惶恐，又补充安慰了一句：“顾先生掌握半个上海滩的黑道，一般人不敢太岁头上动土，顾小姐不会有事，你放心吧。”

绑架案与一般的恶性案件不同，必须有周密的安排和当地的地方关系，这样才有可能以肉票换得金钱。可是上海滩本地的凶徒，谁会不开眼惹到顾家？这不是找死么？

管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事情发生到头上，他怎么能不担心。

也许是遇上了失心疯的亡命之徒呢？

周尔雅的话并没起到什么效果，他还是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可是老爷在途不在家，便是打电报也未必即时联系得上。”

韩虞也担心：“我们不能听绑匪的不报警，还是找黄探长想想办法。”

“不行！”

管家连忙拒绝：“绑匪说得清楚，要是巡捕房得到消息，他就会撕票。这不能让大小姐伤到一根毫毛！”

这事情也是憋屈，他这会儿稍稍宁定下来，为防绑匪狗急跳墙，他是绝不敢报警的。

“我还是赶紧联系一下道上的兄弟，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顾家的势力庞大，有人作案，总会留下线索，与其指望巡捕房那些酒囊饭袋，还不如指望黑道上的兄弟。

韩虞不太喜欢帮会势力，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时候或许能够收到奇效：“我帮你一起联系。”

顾雪梨是他的女朋友，他怎么会不担心？只要能帮上忙，他什么都愿意做。

“周兄，你能不能帮我们……”

他求助式地转向周尔雅。

周尔雅却耸了耸肩，抓起帽子，摇摇头：“我还要回去查案，这种小事，你应该能搞得定。我先走了。”

对于顾雪梨被绑架，他一点情绪都没表现出来，转身就真的要走。

韩虞目瞪口呆，他知道周尔雅与顾雪梨没什么交情，按照他一贯的行为准则，不被打扰的离去才是他正常的选择。但是……这么对朋友弃之不顾，就算韩虞怎么能理解他，心里还是觉得气不顺。

他眼睁睁瞧着周尔雅离开，竟然说不出话来阻止。

管家也算是见识到来，也亏得大小姐对这位周公子赞誉有加，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一点忙都不帮。

这些富贵人家公子，果然是高高在上，人情淡漠，不免让人觉得齿冷。

“韩先生，这位周公子……”

他轻轻摇了摇头，又想起老爷的嘱咐。

——这位周公子来头不简单，千万不要得罪了他。

管家瞥了韩虞一眼，想了想还是不在背后说周尔雅的坏话。

韩虞心里酸楚，但更多的是对顾雪梨的担忧，这时候也顾不得去想周尔雅的恶劣行径，咬牙道：“我们不管他，先确定雪梨的安危要紧。你去联系顾家属下青帮头目，我来守着电话，看绑匪会不会有消息来。”

这会儿顾家就没人，真得有一个一直守着电话有担当的。

管家松了口气，他本来就在担忧分身乏术，现在韩虞承诺，他总算能脱得开身。

“那就谢谢韩先生了！”

到底还是小姐的男朋友关键时刻顶用，管家抹着眼泪：“那这里就拜托韩先生，如果有绑匪消息，千万稳住，不管他们要多少钱，老爷都会给的，千万不要让他们伤了小姐。”

他最清楚顾冠中对这个女儿有多宠溺，就算是要几万大洋，老爷应该都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来。

当然绑匪有没有本事带着这么多钱离开上海滩，那可就难说得很了。

“好。”

韩虞神思不属，就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话，回想起顾雪梨的一颦一笑，心里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住了一样，一阵阵的疼。

管家匆匆忙忙跑出去召集人手，没过多久，电话果然响了起来。

韩虞四面看了看，顾家的仆役就算是接了电话也不能作主，这个电话，只能是自己来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抓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不知道是因为诧异还是疑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是顾家的什么人？顾雪梨在我们手里，想要她的安全，准备好三万元。只要我们拿到钱，就还你们一个活生生的大小姐，要是不然，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三万元？

这价码不低，不过以顾大小姐的身份，也不算是特别离谱，看来这绑匪并不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是那么贪心。

不知怎的，韩虞脑海中竟掠过这样的念头。

他定了定神，一字一顿说道：“你既然知道顾家，就该知道顾先生可不是好惹的，钱的事好说，你要是伤了雪梨一根毫毛，我可绝不会放过你！”

他心跳得厉害，因为担忧语声都有些颤抖，但语气仍然坚决如铁。

这时候不能表露出恐惧和软弱的情绪，否则的话更容易被绑匪利用。

对面稍稍有些吃惊，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能代表顾家说话么？”

韩虞捏紧了话筒：“我叫韩虞，是顾小姐的朋友。”

对面沉默了半晌：“准备好钱吧。”

啪地挂了电话。

韩虞一头冷汗，心跳明显加速，刚才硬撑着不惊慌，事后才担心手脚冰凉。

绑匪的态度有些蹊跷，似乎并不强硬，也没有威胁。从谈吐和口音来看，甚至可能受过比较良好的教育——韩虞觉得奇怪，但这时候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也无暇细想。

管家很快找了人回来，韩虞对他说接到了电话，管家听了转述，劝慰道：“韩先生也不要太担心，顾家还是有不少朋友的。估计是什么过江龙不开眼，敢来招惹，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去查，一有消息，就会回报。”

顾家的势力遍布上海，管家现在已经宁定了几分，他就不信找不到。

“绑匪的口气很奇怪。”

韩虞字斟句酌地提醒，他脑袋虽然还晕乎乎的，但侦探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不对。

“韩先生放心，不管是怎样的绑匪，只要在上海滩，顾家绝对不可能一点儿线索都找不到。”

管家找了一拨人马之后，倒是恢复了几分信心。

韩虞找不到共鸣，只能继续在顾家守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想起周尔雅居然施施然离开，这让他心里越发不爽，恨不得赶回侦探社去骂他一顿。

周尔雅这时候已经回到了霞飞路的别墅。

他把从顾家得到的首饰盒放在桌上，怔怔地看了半天。

这首饰盒的样式大约是几十年前的，古朴别致，一看就是老东西，表面还有积灰，可见已经许久没有人打开抚摩——顾家根本不知道这暗格的存在，也不可能见过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