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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沿岸的建设营地在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许是已经获得了收益，或是发现了有利可图，值得加大投入的资源，几个家族派遣的人员比之前多了许多，其中包括大量懂得建筑、铸造、机械等重要技术的专业人士。

此前的建设一直没有他们的参与，因为这一类人都是比真金白银还要贵重的存在，向来被几家小心雪藏，在投入大量资金支持他们的研究以及传承的同时严加保护。现在能把这些心头肉派出来，可见几大家族对海洋对面的世界充满期待与渴望。

有了真正的技术人员加入，以及更多原料的投入，造船工程进展飞快。圣眷之地极其稀缺，只能勉强满足武器制造和少量奢侈品生产的铁被运往北海，在一座座建成不久的车间里加工成铁板，给原本木质的船只上加装了一层铁甲，以求在海洋中那些大型怪物的攻击下坚持更久。

而且根据先遣队发送回的情报，海上机会没有持续的海风，很难借助风力航行，所以设计师把桅杆和风帆也取消了，转而完全依靠成本高昂的发动机和螺旋桨驱动。据说是模仿古代战船的结构，船舱也被改成了尖底，这样可以吃水更深，航行更快。

在近万劳工“不知疲倦”的工作下，第一艘改进后的海船建成了，并且还有另外两艘也已初具雏形。

在寒微雪等人抵达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望着那些三十多米长，像大树一样高的庞然大物，从来没见过船的骑兵们叹为观止。即使以寒微雪的见识，也被震撼到了，覆盖铁甲的舰船与木船完全是两种概念，依稀有只存在于硬盘的古代战舰的风采了。

“周——老弟，你们终于到了！不知主祭大人安排的那位大人物在何处？”

老周他们正在营地前被守卫看着，四下张望，里面出来了一队人，当先是一个年过半百之人，满脸笑容地搓着手，一边迎上来一边高声叫着。

老周打量两眼，想了起来。这人是原本主祭大人身边的奴才，叫宁老五的，原本不知道使了什么不要脸的手段，爬到了大人身边，被赏赐了个“近卫”的头衔，现在却因为出身宁家，被派到北边来，暗中接收宁家的人手。圣堂的外围人员都觉得这是被贬了，老周却知道这是个好差事，说不定这家伙还能借此从宁家的边缘一举爬到最高的位置。

还不是借了乔大人的光，走狗一样嬉皮笑脸，看着就膈应！老周心里鄙夷宁五，不冷不热地拱拱手，转头对着手下弟兄训话，交代他离开之后的事宜去了。

“见过大人，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我就是你家主祭大人安排的那个人。”寒微雪看出这两个同出一家的人关系并不热络，连忙下马，上前打圆场。

“你……”宁五上下打量，被寒微雪的满身臭气熏得暗皱眉头，“您叫我宁五就好，不知小姐您是——？”

寒微雪尴尬地看看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臭烘烘的黑黄水渍，脸上也没清洗，恐怕和叫花子一样，不由脸上一红。原本她是想梳洗一番再赶路的，可是想到亲身经历过的对岸环境，恐怕必须习惯不能洗澡，满身肮脏的日子，就放弃了，当做适应训练。没想到这会被人嫌弃。

“宁大人见笑了，路上遇到些麻烦，才弄成这幅模样……我是寒微雪。”

“寒家大小姐！？”宁五目瞪口呆，寒家贵女的名声他也是听说过的，那可是圣眷之地数一数二的貌美如花，高洁无比，却不成想初见竟是这般模样。

“正是小女子。”寒微雪笑笑，盈盈一礼，虽仪容不整，却举止优雅。

“呃……请小姐原谅，方才小人有些失态……寒小姐到此，可是视察寒家的事务部署？需要小人将寒家主事者唤来吗？”宁五收敛神色，态度恭敬地说道。

“我是要渡海去对面，你家大人应该交代过吧？不需你在这装糊涂，寒家的问责不会落到圣山方面，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马上安排我上船。”寒微雪脸色一变，一瞬间变成了高傲的贵人，语气平淡却令宁五不敢反驳。

“是，小人多事了，这就为您安排。”宁五讪讪一笑，在前引路，带领寒微雪进入营地。

而此时老周也下了马，与同甘共苦多年的弟兄们道别，只是挥了挥手，就扭头进了营地。骑士们声嘶力竭地呼喊，十分不舍，人人落泪，老周却面色平静，不曾回头看一眼。

宁五回头瞄了老周一眼，嘴角带着复杂的笑意，不知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一路穿过营房，到了海边，这艘已经完成的海船上人来人往，做好了出航准备。在踩着跳板上船之前，寒微雪突然停住了，踌躇一阵后，她拉着老周走到了一边。

如果再隐瞒着，到了对面老周迟早会知道真相，那样就是危及他生命的欺骗了，寒微雪自问实在做不出这样恶意的事，犹豫再三，她决定说出真相，将明颢的老底掀了。

“……就是这样，乔麦其实是他的化名，虽然我们和你家主祭大人算是朋友关系，但并没有圣山的身份，他从头到尾都是在胡说八道，他只是和主祭大人借兵来保护自己而已……所以，周大哥，你还是重新考虑吧，留在圣眷之地吧。”

就在她垂着头等待老周大怒之时，老周沉默半晌，却突然嘿嘿一笑，寒微雪一头雾水。

“乔大——这哥们儿可以啊，把我都骗的团团转，这下说什么也得找到他了，起码得亲手揍他一顿！另外寒小姐不用再劝我了，我渡海原本不是为了去找那家伙，是受命护送您，我不会当逃兵的。”

寒微雪嗫嚅许久，无奈笑笑，拍了拍老周肩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登船。

“第一艘改装后的海船已经检验了两天了，原本昨天就准备起航，收到主祭大人的命令，我们这边以宁家之名强行要求延后，”宁五引着寒微雪和老周前往船上，一旁的小狗子则被他当成了侍女，没有理会，“幸好寒小姐终于到了，不然可就拖不下去了，这次渡海的除了士兵还有十几名工程专家呢，可没那面子让这些宝贝疙瘩一直等着。”

“工程专家？这样的人可是各家的重要财富，怎么会派去对岸，他们自己也不会情愿吧，毕竟对岸那等危险？”寒微雪面露疑惑。

“虽然是宝贝，但对面的建设已经达到瓶颈了，必须有专业人士指导才好继续进行，不得不派出他们。另外这些位个祖宗倒也确实是自愿的，听说是因为知道先遣队已经在对面发现了许多矿藏，还有大量不知用途的珍贵材料，这帮书呆子就按捺不住了，主动要求去研究。”

“倒真是一群痴迷学术的人，但愿到了对面不会哭着喊着要回来。”寒微雪不冷不热地笑道，她看到了几个明显一身书卷气，走到哪里都握着纸笔的人，都是些五六十岁开外的老头子，身材瘦弱，不太像受得了苦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到了对面跟白手起家没区别，那苦头哪是人吃的……”宁五随声附和，说完才想起来面前的寒小姐也是要去自讨苦吃的，不由讪笑，“寒小姐，这就是给您安排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必要的物品，除了几套更换的衣服，还有一些淡水，足够您梳洗……船马上起航，没什么事小人就告退了，祝您一路顺风。”

“借您吉言。”

宁五下船没多久，水手呼喊着，拔锚起航了，船轻轻震动了一下，缓缓驶离海岸。

寒微雪站在船舷边望着越来越远的海岸，那些挥手告别的人影越来越小，随风飘来的“一帆风顺”也再难听闻，她的神情有些灰暗。

“怎么，舍不得离开了？”小狗子扒着船舷往下望，随意讥讽道。

“没有。”寒微雪低声说道。

她扭过头去，却发现老周脸色也很不好看，痴痴地望着海岸，似乎想再看看他情同手足的弟兄们，可惜他们没有机会当面送别。离开之时他态度坚决，一脸平静，原来只是在弟兄们面前装样子，现在上了船，就忍不住了，眼里水蒙蒙的，好像随时会掉下泪来。

“周大哥，舍不得离开兄弟们了吧？想哭就哭出来吧。”

“没，我一个大老爷们哪会像娃娃一样哭！哈哈哈，我就是没上过船，这海风一吹眼睛有点疼，”老周揉揉眼睛，顶着红眼圈咧嘴大笑，“都上了船了，寒小姐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了，赶快去洗一洗吧，别说别人，就是老周我都要顶不住这味道了！”

寒微雪笑骂了一句，强行拖着小狗子回了房间。

房中已经备好了一小桶水，和干净的毛巾，虽然不够好好洗个澡的，倒也勉强能擦洗干净。而小床上还整齐的放着几件衣服，都是男式的工装衣裤，结实耐用。

勉强清洗干净后，寒微雪换上衣服，又重新洗了洗毛巾，擦了把脸，让凉意浸透眼圈，驱散那一点点酸涩和湿润。

这一洗，她在心里洗掉了这片土地上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