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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幸运，危机四伏的沉沉大海似乎对这一艘小船失去了兴趣，没有再驱使怪类侵袭，一路平静。午夜将近之时，瞭望的水手发现周围的黑暗中出现了成群的礁屿，如影影绰绰的鬼怪一般，在稀微的星光下，远方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广阔阴影跃出海平面，如伏在天际的巨龙——陆地近了。

听到了水手兴奋的呼喊，所有人都登上了甲板，望着那一片不知远近的黑暗，眼中都闪烁着激动之情，那就是人类阔别数百年的大地，他们祖辈的故土。

“下锚！放舢板！”守卫统领石三磊一招手，“大伙，收拾行装，准备上舢板，我们要登陆了！”

众人从心情激荡中清醒过来，立刻开始忙碌。原本挂在船尾的十余条舢板在之前的险境中遗失、损毁了些，现在只剩下五条完好，全部下了水。

“石大哥，为什么不直接靠岸，却要放小船？海水之下危机暗藏，万一遇到怪物偷袭，我们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一条条舢板缓缓下降，船舷上的武器正在被拆卸分解，明颢望着这一切，神色有些古怪，“再说只有这五条，也不够用吧？”

“老弟，你看看前方，礁石密布，水下不知又有多少暗礁，再靠近，一旦撞上，咱们这破船定然就散了架了，虽然可能有危险，也只能乘小船了，”石三磊指着前方汪洋叹道，“再说，原本或许不够用，可现在……登船时的五十六名战士，如今只剩下二十五人了，哎……挤一挤能坐下了。”

“那……这大船怎么办？”

“原本就是消耗品，就让它漂在海面上替我们吸引目标吧……”

见他神色惆怅，似有兔死狐悲之感，明颢没有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转身去拿自己的行装了。

然而明颢心底却在烦恼，听石三磊的意思，这艘船将被遗弃，也就是说他们短期内不会考虑返程……可他找到崔先生之后又将如何离开呢，划着小舢板漂洋过海显然不可能，难道要就此和崔先生在这片陌生的故土上安家吗？

水手在催促了，明颢收起思绪，拿上东西，把电话、手枪等重新藏好，离开了船舱。

回到甲板，明颢发现甲板上堆放了几个大铁桶，那是船上的燃料，剩下的应该都在这里了，石三磊正蹲在一旁捣鼓什么。

“石大哥，你这是在——？”

“等会你就知道了，赶快上小船，我要启动了。”石三磊笑笑，在手中一个似乎是闹钟的东西上按下了开关，指针开始转动。他将那东西塞进燃料桶中间，而后拉着明颢走开，顺着绳索滑下，上了同一条舢板。

明颢上了船，发现柳明志也在这条船上，他手边用油布包裹着一些东西，似乎都是贵重的仪器工具，就连船上的仪表都被卸掉了，看来大船确实要被放弃了。

水手操着船桨，用力划水，五艘舢板开始向北前进，驶出几十后，身后的大船便看不真切了，只剩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明颢回望着后方，正烦恼着，他忽然发现身边似乎起了雾，能见度在降低。

“石大哥，海上是不是起雾了？”

“没有啊，哪里有雾气？”石三磊茫然反问，他左顾右盼，不明所以。而柳明志也跟着望向明颢，暗中带着疑惑。

他们都没看到雾气，只有我看到了……明颢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在之前遇险时，随着那海怪昙花一现的白雾，难道说……？

他一个激灵，探头向海水之下望去——在这一刻，他的恐惧前所未有，小小的舢板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根本不存在转圜余地，一旦遇上怪物袭击，就是必死之局！

这骤然降临的恐怖如醍醐灌顶的冰水，刺激着明颢的灵魂，让他全身凉透。在向下望去的一眼之间，就像是一段淡忘已久的记忆悄然浮现似的，明颢觉得脑海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而后，眼前短暂的模糊之后，他望向海水之下的视线有了微妙的变化——黑暗中的一切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原本如无边无际的墨一般的海水之下，他能看到许多物体包裹在白蒙蒙的雾气中，在五条舢板周围缓缓游弋。

“石大哥，下面有很多……很多怪物，怎么办？”明颢望向石三磊，指望他有所准备。

“有海怪？”石三磊向水面下望了望，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由面露异色，不过没有多问，只当是明颢眼力超乎常人，“放心吧，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石三磊扳着手指头默数数字，当他停止之后不足两秒，身后传来轰隆巨响，一连串巨大火光在海面上绽开。

所有人惊异回望，却见是已在数百米开外的大船上，正在发成一连串的爆炸，伴随着声传数里的轰鸣，耀眼的火球骤然膨胀开来，将整艘船包裹其中，猛烈燃烧，如同海面上升起了一轮太阳。

明颢下意识朝四下望去，发现海面下那些处于白雾笼罩之中的巨型生物受到了火光和巨响的吸引，纷纷扭头聚拢过去，在熊熊燃烧的大船附近窥探，五艘小船安全了。

“是那些燃油？你放下的是定时引爆的炸弹？”明颢看着石三磊，神色有些复杂。

“是啊，反正咱们回去也不知多久以后了，何况……也未必有机会回去，干脆让这艘船发挥最后一点价值吧。”

“真没看出来啊，石大哥竟然还有这制作定时炸弹的本事，牛……”明颢皮笑肉不笑地奉承了几句，石三磊自谦手艺退步不少，却没有察觉黑暗中的明颢神色苦闷。

这下连偷偷返回，驾驶大船离开的路也断了，找到崔先生之后怕不是只能留在这陌生的土地上了。明颢望着渐渐远去的火光，暗自愁闷，心中不断祈祷着，希望此后再来的队伍不要如此决绝，能把船只囫囵个留下。

海岸线越来越近了，已经能隐约看清那一片黑暗中高低起伏的树影，所有人都松懈许多，警惕焦虑的情绪悄然变成了对未知土地的好奇，重回故土的激动，以及本能的紧张不安。

然而就在众人眺望着越来越近的陆地时，危险却无声无息地降临。

“嗖——”水花震动，随即一声破风的尖锐之声，有一道银白光芒从明颢眼前闪过。

那银光消失不见，似乎并未造成什么损害，可还未有人来得及示警，明颢旁边的一个水手就脑袋一歪，一头栽向海中，舢板晃动，险些倾覆。

“卧倒！”明颢惶恐惊呼，一把将茫然的柳明志按倒，他看的清楚，那名水手侧脸血肉模糊，坠向海水之前已然毙命！那一闪而过的银光是突然袭击的未知怪物！

明颢刚把柳明志按倒，四周水中响起了密集的声响，轻微的水花声汇聚成海浪，一道道银光破水而出，如箭雨般从头顶划过。

“噗通”之声不绝于耳，有人中招，掉进了海里，而且人数不少。

“他妈的！”石三磊学着明颢的样子蜷缩身体，紧贴着船底卧倒，愤怒地吼叫着，“眼看就要上岸了，眼看安全了，又死了这么多人！一趟近百人，活不下来一半，狗日的大海，我去你娘的！”

原本以为凭借小手段引走怪物，能够逃过一劫的石三磊怎么也没想到，这阴沉的海洋终究不肯放过他们，在众人即将冲破险境，安全上岸的时候突然，出手暗算。他的心理受到极大冲击，无暇指挥局面，只顾抱着一具尸体嚎叫咒骂。那是他的一名亲信，方才电光火石间已然丧命，那也是他直系下属仅剩的一人，此后他就是孤家寡人了。

“上岸就安全了？未必——”

明颢望着凄怆怒骂的石三磊，同情而又讥讽地笑了笑。他出手如电，一拳将一道闪过的银光砸落，不顾手掌被刺得血如泉涌，狠狠攥住了那未知的怪物。那是一条银色的小鱼，看起来很漂亮，只是身上锋利的刃上染着鲜血，让它变得狰狞。

这鱼明颢见过，就在他第一次前往营地，去寻找冷面他们的路上，在海边袭击过他——但那原本应该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事。

虽然有种种怪异之处一再证明，有姬弃模棱两可地多次暗示，明颢还是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心中的荒谬感挥之不去。

可现在他不得不信了，所谓的游戏，所谓的现实，原本就是同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