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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大人，左卫求见。”

身穿厚重铁甲的武士单膝跪地，捶胸行礼道。

“叫他进来，”凭栏望着朦胧雨帘中操练武士的黑袍主祭回过头，眉间阴郁，“这场雨已经下了太久了，再继续下去，恐怕对收成有影响，督促东殿的人，赶快拿出解决办法。”

“大人……这不是咱们武士团应该操心的事儿吧？”听到主祭大人命令自己去和东殿那群满身酸气的家伙打交道，这殿前武士一百个不乐意。

“收成少了，你的口粮减少一半。”主祭大人面无表情道。

“别……属下遵命。”见他神色不善，武士一个激灵，不敢再多嘴，垂头丧气的倒退出去。

不一会，左卫，那个两鬓斑白的小老头儿进来，一溜小跑扑倒在黑袍主祭身前。

“大人，属下前来复命！”

“你暴露了？”主祭看着左卫脸上几处明显的痕迹，还有衣袍上的裂口，淡淡问道。

“回大人，属下一开始谎称自己在圣城里做错事，触怒大人，被驱逐出去，所以没受什么重视，回了宁家。不过回来之前因为打探一个重要消息被察觉，遭到了抓捕，经历了一番苦战才逃回来。”

左卫谄媚的笑着，眼里隐含期待，等着大人问是什么“重要消息”，故作恭敬的再次行礼，同时刻意将身上的伤痕和硝烟印记展示一番。

“与宁家军队调动有关吧。”黑袍主祭扯动嘴角，走到桌案旁坐下摆弄茶具。

“大人您怎么……”左卫楞了一下，舔舔干裂的嘴唇，旋即竖起大拇指阿谀，“嘿嘿，大人果然圣人在世，足不出户便可洞察天下事！属下佩服！”

“行了，说。”

听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声音冷漠，左卫心里一突，连忙正色拜倒，不敢谄媚，暗叹自己辛劳一趟，恐怕对自己重新平步青云并无帮助，心里的失落却不由自主的写在了脸上。

“属下首先按照大人的吩咐，探查宁云的情况，这位公子似乎出了什么事。不过他是内定的继承人之一，地位尊崇，属下混迹下层，轻易见不到，只能打听到些传言，有人说他重病不起，也有人说他失心疯了，甚至还有流言称他已经身死，连掌握的产业都被收回去了。”

左卫垂着头说完，偷瞄了主祭一眼，见他慢悠悠清洗茶具，煮水泡茶，却不动声色，没有表示，只好砸吧砸吧干渴的嘴唇，接着往下说。

“此事虽然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不过属下于心有愧，决定寻找有价值的消息将功补过，终于找到了一条重要信息。属下发现宁家正在调动军队，向北方运动，似乎对我圣城意图不轨，于是冒死潜入军营，盗取了行军路线图，发现宁家竟然是向北海运兵，其中必有隐情！”

“地图何在？”

“属下看过图后就被发觉追杀，来不及取走，不过已经记在了脑子里。”

“凭你的身手，能潜入中军盗图？”主祭呷了一口头遍的浓茶，眉头轻皱，似笑非笑的望着左卫垂落的花白头发。

“大人明察秋毫，属下确实没那个本事，所以绕道而行，去了后勤兵的营盘，从辎重运送路线和补给仓库调运的清单大致推测出了主力军的行进路线。”

“然后呢？就被一群厨子追杀了？”黑袍主祭眼里流露几分戏谑。

“大人羞杀属下了，”左卫老脸一红，“属下虽年老体衰，却也不至于被厨子追打，是勤务兵，勤务兵……”

“是啊，年老体衰了……既如此，就卸下左卫之职吧。”

“大人！？”左卫愕然抬头望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嗫嚅良久，最终垂下了头，眉间尽是灰暗，“属下……遵命！”

“然后去和威卫他们说一声，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呃……啊？大人，您，您说什么？”左卫再次愕然抬头，眼中的灰暗之色变成了莫大惊喜。

“没听清？那当我没说。”主祭恶意笑道。

“听清了！听清了！属下叩谢大人提携之恩！”左卫忙不迭把头磕得咚咚响，这一番明降暗升，且不说月钱会涨多少，光是吃食就够吸引人了，虽然主祭大人严令无论粮面菜肉，武士团上下一律统一，可厨子总得在大人的饮食上多花心思，跟在大人身边每天吃小灶，岂不美哉？

再加上宰相门人七品官，何况是统帅近臣，跟在大人身边堪称平步青云，左卫老儿喜出望外，怎可能错失来之不易的翻身机会？

“行了，这一遭辛苦了，过来坐下，饮杯茶慢慢说吧，不是新茶，莫要嫌弃。”

说着，黑袍主祭从案头抽出一张图卷，挂在架上，赫然是圣眷之地的详尽地图。转过身来，见左卫呆傻似的跪在那里，抻着脖子茫然望向自己，无奈一笑。

“难懂还要本座亲自为你斟茶？好吧。”说着，捻起一枚茶盏，作势要倒茶。

左卫，哦，现在应该叫近卫了，这小老头哪里敢让尊崇的主祭大人为自己斟茶倒水，忙膝行到近前，受宠若惊的接过砂壶，先为大人添茶，而后才给自己到了一点点茶水，装模作样的饮一口便捧在手里。

“放松些，日后你可要时常在我身边做事的，如此胆战心惊如何能做事周全，有什么闪失，我可要拿你是问。”

“请大人放心，小的定不负大人期望。”近卫小心翼翼将茶盏放到案头，半跪着爬到地图旁。

“从物资调度来看，宁家这次出动人数很多，恐怕除了守卫宗主宅邸和武备仓库的军队，其余全数派出。根据预设补给位置和辎重队行进路线可以推断，主力军将从宁城出发，前往北海沿线。

“另外，其舍弃近路，刻意绕过圣城，而是从鹰嘴峡出南岭，从唐家领地背后经过，此其一，说明唐家与宁家或有勾连，大人只要着人打探唐家动向，就可证实；其二，说明此番调兵，宁家不想惊动圣堂，甚至想瞒过圣堂，却不知圣人的双目之下没有任何隐秘。”

“知道了，你此次有功，除了调职，还可领半年津贴为赏。”主祭转动茶盏，盯着地图摆了摆手。

“谢大人。”

缓缓饮着茶，主祭望着地图，出神思索。四下寂静，半晌过去，才发觉那小老头还跪坐案前，直愣愣的瞄着自己，神色迷惑。

“何故不语，面带疑惑？”

“啊——”近卫回过神，随即露出既不过于谄媚也不过分谦卑，恰到好处的微笑，“小的发现大人似乎心境有所改变，不再眉头紧锁，话语亲切许多，笑容也多了，虽然威严不似以往摄人，却更加平易近人，令属下凭生爱戴之心，实在可喜。”

“哦？我有这样的改变？”

“确有其事。大人有圣人护佑，定是近日常遇有趣之人，可喜之事，小的为大人贺。”

“算是……有趣之人吧。”想起自己天天斗嘴的队员，主祭又是无奈又是可笑的扯了扯嘴角。

“能当得起大人如此赞誉，定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妙人！”

黑袍主祭诡异的望了近卫老儿一眼，渐渐将这张阿谀的老脸和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年轻面孔重合起来，莫名联想到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情景。

“净吹彩虹屁，老头不要脸！”“光明正大喊着抱大腿，小东西厚颜无耻！”

想象一下两个人“争宠”式的在自己面前较劲，甚至可能出现以上的对骂，黑袍主祭哑然失笑，眼里充满恶趣味地神采。

“宁近卫。”

“小的在！”近卫老儿正瞄着主祭大人诡异的笑容狐疑不解，连忙俯首应道。

“回去领一台《长路》游戏载机。”

“这……小的不够格吧。”

“报备戒律官，我特许了，就算给我当个助力。另外，你这老家伙与那‘妙人’一样有趣，自然要让你二人见上一见。”

“哎呦，小的可当不起大人如此赞誉，这就回去准备！”近卫老儿喜不自胜。

“下去吧……对了，刚才那名武士被我派去东殿，督促他们拿出应对秋雨霜冻的办法，我看他似不情愿，你去看看，若是他没去，就由你代劳吧。”

“小的领命！”

……

“磨磨蹭蹭什么呢，大人叫你去督促，是督促懂吗？！一点威风没有，在门口徘徊不前，平白给武士团丢人！”

这宁近卫一朝翻身，算是扬眉吐气，挺胸抬头，再不复以往谦卑模样，在东殿前磨蹭的那名武士看的一肚子气，却不敢言语。

“瞪什么眼？主祭大人亲自任命我为近卫，你敢跟我瞪眼？有错还不让人说了，还不回去看门？”

被平时见面都要对自己点头哈腰的老家伙指着鼻子训斥，那名殿前武士这个气啊，可有气也没处撒，只能窝着火灰溜溜离去。

“看什么看，还不把当值神官叫出来？我可是领了主祭大人之名，前来督促尔等拿出应对秋雨霜冻之法！”

宁近卫气势非凡的一抖袍袖，身穿湿漉漉的破损袍服也不减威风，对着东殿里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的教士们大喊。

“好大的威风啊。”温婉矜持的声音传出殿来，殿门拉开，身着庄重长袍，面覆轻纱的女子缓步而出。

“参见圣女大人。”宁老头敢对普通教士大喊大叫，却不敢对圣职者的领袖放肆，忙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吧，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解决霜冻的事自有安排，不劳费心，还是多操心军务为好。”

听这口气不善，宁老头不敢多话，恭敬施礼后退下。

瞧着这小老头小跑着回去复命，圣女大人的目光转向西殿，轻纱之后的双眼里神色复杂。

“身边同样找了这样一个人，也算对上了……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