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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被西风送走的温度昭示着这个秋天接近尾声，也昭示着飞蛾的生命走到尽头，在履行完繁衍后代的使命之后，它们的翅膀没了扇动的能量，六足也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角落里，树根下，随处可见一只只飞蛾行将就木的身躯，将深秋的寒风衬托得更加凄凉，令人观之徒增愁绪。

然而明颢是不懂什么文人骚客的情思的，虽然跟着崔先生的这段时间学了点文墨，却还远没有达到伤春悲秋，触物生情的地步的。对他来说，这些飞蛾的死亡是老天爷安排好的馈赠，是对面临漫长冬天缺少食物者的怜悯。

起码在他小时候，他见过很多在荒野上饥肠辘辘，像鬣狗一样游荡的人因这些飞蛾的尸骸而起死回生，保留住了人类的底线，其中也包括明颢自己。

“小时候只能烤着吃，如果能用油炸的话应该更香，估计就算不能让姬弃老爷子吃的满意，也能吃个新奇。”

明颢嘟嘟囔囔的，在山谷外的林子里东张西望，来回转悠，从一个个树洞里，草丛底下寻找记忆中那些肥大美味的虫类。

似乎是这里环境较为封闭的缘故，深秋时节的温度也不是很低，导致这里的飞蛾没有早早在产卵后死去，还能偶尔瞥见它们勉强扇着翅膀歪歪扭扭飞过的踪迹，让明颢庆幸不已。

凭着经验，他很快找到了那些飞蛾最喜欢藏身的环境，一块半扣地上的树皮，阴暗避风的环境是它们产卵必要的环境。

掀开树皮，果不其然，下面藏着十几只飞蛾，虚弱的伏在枯草里，若隐若现。明颢大喜，伸手就要去抓。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哎呦我去！这什么鬼东西！”

刚用两只手指夹起一只飞蛾，一打眼，明颢就被吓了一跳，猛一甩手把它扔了出去，盯着它打着旋摔到地上，心犹在怦怦直跳。

“这他娘的是扑棱蛾子？！”

明颢平定心绪，小心翼翼凑近，用棍子捅了捅那只飞蛾，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总体来说看，这飞蛾的外形倒是没问题，两个长满绒毛的翅膀，肥大的身体，像两把刷子一样的触须，都与明颢印象里的飞蛾相同。可这也太大了！就是不算上翅膀，一只飞蛾也几乎与明颢的拳头差不多大小了，而且背后的图案怎么看怎么怪异，总觉得像是人脸。

明颢拿木棍挑着蛾子的翅膀，把它翻了个个儿，这只飞蛾条件反射的用尽全部力气抱紧棍子，被明颢提到了眼前，仔细一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扑棱蛾子……会长牙的吗？”

与印象中细弱的吸管一样的口器不同，这只蛾子竟然长着锋利的牙齿！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看起来十分锋利，一看就是用来吃肉的！

明颢用木棍挑出其他伏在枯草里的飞蛾，一只只观察，竟然没有一只例外，全部长着锋利的牙齿，看起来凶恶异常。更有尚且保存些力气的，锋利的牙齿大开大合，啃咬着木棍，轻易撕下一片片木屑，要是不知深浅用手去抓，只怕眨眼的功夫手指就要少上一块肉。

“竟然还有吃肉的蛾子，要不是还遵循着产卵后陷入虚弱的规矩，我跑到它们的底盘来说不定不是来找吃的，而是来送吃的了。”

明颢长出一口气，排解心头的压抑。这个该死的游戏里怎么不管什么东西都这么丑陋怪异呢？要么大的出奇，要么是恶心的拼接怪，就连看起来正常的物种，也藏着让人心慌的恐怖一面。

“这么瘆人的东西，能吃吗……说不定姬弃老爷子牙好胃口好，能消受得起？”

……

“算了，能窥测别人心思的家伙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要是不小心被他发现了我这点心眼儿，只怕要被他拿大骨头棒子活活捶死……还是别标新立异，弄点普普通通的肉汤什么的吧。”

“别怂啊，想做就去做，老夫还真挺好奇，不知这丑陋的虫子能不能被你整治成美味。”

嘶——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是会发生什么，刚想老老实实溜回去，结果姬弃竟然就在身后，把自己的心理活动“尽收眼底”……明颢回过头，看着姬弃似笑非笑的神情，尴尬的笑笑。

“您老人家别开玩笑了，这么丑陋的虫子，就是晚辈都下不去口，哪能端上您的餐桌？这不是冒犯您吗？”明颢丢开棍子，把那块树皮扣回去，状似随意地拍拍手，快步往树林外走。

姬弃一探手，揪住了他。

“没关系，老夫牙好，胃口也好，消受得起。”

呃……完蛋了，果然被这老爷子全知道了，明颢蹲地，抱头，缩成个球。

“您打吧。”

“老夫为何要打你？”姬弃莫名其妙问道。

“晚辈对师傅不敬，即便是心里想想也应当受罚。”

“说了多少遍，老夫不是你师傅。”姬弃瞟着抱头蹲地的明颢，皱着眉头道。

“就算没有师徒之名，也已有授业之恩，必须以恩师侍奉，心有不敬，理当受您责罚。”明颢埋着头，盯着脚下的泥土，语气却是诚恳认真。

“嗯？老夫昨夜那般作弄你，你不记恨？没怨气？”姬弃戏谑笑道。

“您老既然愿意教我，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应该的，都是晚辈应该承受的。”

这油腔滑调的小子说的这番话竟颇有几分真心实意，莫不是装出来的？姬弃的小眼睛眯成了两条缝，注视明颢良久，穿透他的皮囊，望穿他的内心。

“咦？竟然真是心中所想？没看出来，你这嬉皮笑脸的小兔崽子竟然还是个尊师重道的。”

明颢听姬弃如此慨叹，没有做声，低头等着挨揍，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半晌过后，明颢感觉自己头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按了一下，疑惑抬头，却见姬弃正将手中白骨棒子插回腰间。

“您……”

“这不是打了你一棒子吗？还不满意？非要老夫把你打吐血才舒服？”

“哎!不用不用，多谢您老开恩。您看这天都大量了，咱们这就回去吧？晚辈给你熬肉汤喝，绝对滋味浓厚之余不减鲜美。”明颢站起身，谄媚笑着，扶着姬弃就想往林子外走。

“慢着，把这些虫子带上。”

“您老就别故意讥讽晚辈了，这哪是能吃的东西啊！”明颢瞅瞅那只身体有些僵硬的飞蛾，苦着脸道。

“谁讥讽你了？老夫还真就是想尝尝，这些虫子尚为幼体之时经常祸害地里的庄稼，每年老夫都费时费力的整治，也还是免不了要被它们咬坏一些嫩苗。”姬弃蹲下来，捡起明颢丢下的那根木棍，像个顽童似的戳着那只蛾子。

“从前知道这东西能吃，却没尝试过，不过既然你小子以前吃过，味道应该说得过去。今天的晌午饭就是油炸飞蛾了，尝尝鲜，顺便也算出气，嘿嘿，小时候祸害老夫的秧苗，长大了就得进老夫的肚皮！”

这老爷子都这么说了，看来没得商量了，明颢只得苦着脸应承，收起那些飞蛾。

明颢跟在姬弃身后，用那块大树皮捧着十几只大扑棱蛾子，扭着头极力避开视线，不去看那些抽动着的节肢和不停开合的牙齿……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绝不会吃一口这东西，他怕“被牙硌了牙”。

飞蛾这种黑暗料理整治起来还是有点棘手的，主要是需要克服心里的排斥，当然，要是饿得发慌，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生吞也得往下咽，别说体液，就是翅膀都舍不得浪费，碰上只肚子里存着卵的还会惊喜这额外的营养。

但如果不是食物太过匮乏的节骨眼上，明颢在烹饪飞蛾这种异端食材之前是要处理一下的，将他们肥大身躯里的体液除去，毕竟那些东西口感实在不是很美妙。

不过现在面对这些虫子，明颢实在是下不去手，恶心是一回事，恐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实在没法下决定，只好把选择权交给享用这“美食”的人。

“老爷子，您是喜欢酥脆的，还是喜欢汁水多些的？”明颢恭恭敬敬的询问姬弃的意见，同时收敛心思，不去想那些虫子肚子里的东西。

“汁水多些的吧，看着挺肥美的，炸的太干岂不浪费？”姬弃靠在门边坐着，没有阿花给他揉捏，似乎闲得无聊，正玩弄着大骨头棒子，听明颢这样问，漫不经心的随口答道。

“好嘞。”明颢不动声色，暗自轻松不少。

把简单清理一下，再洗涮一下就算完事，直接开锅热油，过一遍油，再把姬弃准备的一些盐巴和不认识的奇奇怪怪的块状物磨碎了，撒上去，这就算齐活了。

把飞蛾挑出来，把油沥干，盛在一片薄薄的石头上端给姬弃，看着他用两根树枝削的筷子夹起一块，打量了一下，便塞进嘴里咀嚼起来。明颢忐忑的等待着他的评判。

“嗯？还挺好吃，想不到这些祸害还真是美味！”

姬弃似乎吃的满意，摇头晃脑，见此情景明颢长出一口气。

“别光看着啊，你也来尝尝。”姬弃见明颢傻站着，夹起一块向他递来。

“不了不了，这是孝敬您的，晚辈怎么好动嘴。”看看那些仍能依稀分辨出形状的口器，明颢连连摇头。

“不吃拉倒，哎，看在你小子说到做到的份上，老夫也不食言，就这样了，你每天给老夫整治些新鲜玩应解馋，老夫每天教你一招修身之法，如何？”

“真的！？您老等着，晚辈还知道一物，名为‘洋辣子’，也香得很，这就给您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