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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托寺事件后，岳平的槚号生意从萧南深入到萧北，在萧北已经开了五家店铺，包括直营和分销的。虽然福兴槚号的重心仍在萧南的康城，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岳平还是会到萧北，亲自考察销售情况。

几月后，岳平带着一名唤“六子”的伙计到萧北去。他们一连走了四家店，最有一站到了布托寺附近的七里街，街道北边有一家名为“华清槚庄”的店。这是福兴在萧北的最大一家直营店。

进了门，“华清槚庄”的伙计认出了大老板，忙哈着腰走过来：“大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岳平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这么拘礼，然后昂着头走进来，在店铺里巡视了一圈，问那伙计：“刚子（华清槚庄的掌柜刘刚）不在吗？”

“在......嗯嗯......不在......”那伙计闪烁其词。

“到底在不在？”岳平见他那样儿，顿时警觉地提高了音量。

看大老板面有愠色，那伙计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岳平一手撇过那伙计，径直去了店铺后面。

来到刘刚常用来办公休息的一间房间，见大门紧锁，岳平一手放在门上，正欲推门。一股异香窜进他的鼻子。他抽动了两下鼻翼，一把推开了门。满屋子烟雾缭绕，里面的陈设都淹没在氤氲中。

“刘刚，刘刚。”岳平喊着。

里面发出嗫嚅的声音：“嗯嗯.....岳掌柜......你来啦。”

岳平两手左右挥动，腾动的烟雾散到两边，不一会儿又笼满了空隙。

岳平看到刘刚一脸迷离，坐在木质坐榻上，手里拿着一只铜制的烟枪。

“刘刚，你小子在干什么？”岳平厉声说。

“岳掌柜，我，我......”刚刚回过神来的刘刚，有点慌。

“你什么你？大白天的，你躲在这里抽大烟，你是想死吗？”说着，岳平就伸手来拉刘刚。

刘刚像一团泥一般不起来，抗拒道：“岳掌柜，我抽完这口就起来。”

这时，刚才那伙计和六子就站在岳平身后。三人把刘刚拉了起来，架到店铺里坐下。

刘刚此时烟瘾还没有满足，他浑身软绵绵地摊在座位上。岳平气呼呼得在他旁边，走来走去。终于，他停下脚步，对那伙计说：“伙计，你把账本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伙计急忙到柜台后面，拿出一杯蓝色的大本子，递给岳平。

岳平气急地抓过账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着本月的销售数额。岳平看着惨淡的数字，眉头紧锁，又翻到前面，看到近三月销售数字在递减，暗自推算刘刚接触大烟的时间。

他把账本往柜台上一摔，对刘刚厉声说：“你看你干的好事！我让你从安城过来，是因为信任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信任吗？”

已经清醒的刘刚想起自己在安城的生活如何困难，是如何找到远方亲戚金秀从中搭线，岳平是如何有大义让他管理“华清槚庄”，便再也忍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岳平面前，眼泪夺眶而出：“岳哥，我对不起你。”

“兄弟，你不知道这大烟是碰不得的吗？”岳平见状，心生怜悯。

还没等到刘刚的回答，就看到他毒瘾上身，直打哆嗦，冷汗像破土而出的芽头，势不可挡地从皮肤里渗出，浸湿了整张脸。他央求道：“哥......哥，我再抽......抽一口，就不......不抽了。”说罢，就跌跌撞撞地回到刚才那间屋子找烟枪。

岳平跟了过去，抢过了刘刚的烟枪，嘴里骂道：“不行！”

刘刚上来夺，岳平一躲闪。刘刚一趔趄，栽了下去，额头着地。抬起头来时，满额是血，还有血水顺着脸颊流。

岳平傻眼了，忙把烟枪一扔，让伙计去找止血物，自己过来扶刘刚。刘刚趁岳平不注意，飞快拾起烟枪，缩到角落里把烟枪牢牢抱在怀里，瞥一眼岳平，回头猛吸一口，再回看一看，再吸一口......

岳平见这么个大老爷们，像个小孩儿似的，保护着那根烟枪，再也不忍心夺了。

伙计把止血物拿给他，岳平接过来，用温柔的声调说：“我给你包扎一下，过来。”

刘刚捂了捂手里的烟枪，身体往角落凑了凑。

“我保证不拿你的东西。快过来，头破了不快点包扎，会得破伤风的。”岳平温和地说。

刘刚看了岳平一眼，拿起床榻上的靠枕压住烟枪，慢慢移过来。岳平给他包扎了伤口。刘刚又退回那个方寸之地，仿佛那里寄托了他全部的安全感。

岳平叹了口气，和两个伙计，出了屋，还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岳平坐在店铺里，心情很沮丧。他这么多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事，已经练就了强壮的臂膀。他不怕人跟他正面硬刚，最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跟他求饶。何况，还是一个半年前和他一样坚毅的男人！他又想起几月前死去的李先生的儿子，也是大烟让他由人变成了鬼。顿时由悲愤变成愤怒；这该死的大烟，真是荼毒人间！

他腾地坐起来，问那个伙计：“刚子什么时候抽上大烟的！”

“大约三月前。”

“这萧北什么时候有大烟了。”

“不知道，近几个月抽大烟的人确实多了。连布托寺的一些僧人也染上了。”

“刚子平常在哪里买大烟？”

“就在七星街的南头一家布匹店里。”

又是布匹店！岳平眉头一皱，说：“带我去看看。”

岳平和那伙计出了门，吩咐六子留在店里照看刘刚，盯着别出什么乱子。

两人走过一条笔直的街道，右转走了一截，在一片店铺中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岳平让那伙计先回去，他自己去里面。伙计便低了低头，转身走了。

他一人进了店铺一看，怎么和康城被封的那家店铺有些类似，布匹种类很少，顾客几乎没有，气氛有些诡异。柜台后一男人正站在一张梯子上，背对着他，面对布匹码货。

岳平试探地问：“你们店就这些花样吗？”

柜台后的男人听到声音，竟然身子摇晃了一下，从梯子上摔下来。

岳平听见“咚”的一声，快步走向柜台，说：“没事儿吧？”说着，就要走进去查看男人的伤势。

这时，听到里面发出很警觉的声音，这声音像在发出某种警示，让他不准靠近：“没事儿，你待会儿再来吧！”

“好吧。不好意思呀。”岳平抱歉地退到门口。

就在出门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声音好熟悉。是谁？是谁？这不就是康城布匹店那个伙计的声音吗？他立马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正欲跑的伙计。手臂往回一收，一转，那男人的脸露了出来。

果真就是那人！

“好哇，你小子离开了萧南，又从萧北冒了出来！”岳平喝到。

“岳掌柜，饶命！”

“这次饶不了你。走吧，跟我去见官！”岳平拉着那男人，出了布匹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