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对于刚睡醒听到的这句话总是会格外恐惧——

“你醒啦？”

它往往代表着在你睡前可能是做了某些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旁边有人蹲着你，譬如喝酒后。

当然，还有更可怕的——“你醒啦？手术很成功呢，你已经是个女孩子了。”这个就不谈了。

第二天早上，青木敬修起床的时候，听到的就是熟悉的问候。

“青木老师醒啦？早餐已经做好了。”

他猛地翻身坐起，第一件事就是回想昨晚有没有坚持住底线。

非常好，旁边没有什么暗红色的印记，自己身上也不是光溜溜的，朝仓小百合轻快的声音也不像发生了啥的样子。

记忆迅速归拢，昨晚他终于找到了一辆好心的出租车，在付出了比平时多三倍的价钱后安全到家，然后朝仓小百合吐了一地，他忙了半天才能睡。

青木敬修习惯睡在客厅的榻榻米上，所以一眼就能望见厨房里忙碌的少女。

东京时间，早上7点25分。

别跟我扯什么昨晚风太大没听到朝仓小百合再次断片前说得最后一句话，表白这种事情沉重得压在青木敬修的身上嘎吱作响。

为什么昨晚断片的不是自己？

青木敬修越发痛恨起千杯不醉这种该死的属性了。

“早。”

神态非常不自然地刷完牙洗过脸，顺便放了一泡陈酿，青木敬修坐在了饭桌前，神态非常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神态非常不自然地盘着腿微微颤抖。

今天出乎意料的，朝仓小百合居然和他一起吃。

这就更加尴尬了。

青木敬修只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早餐上。

但特么的只有一碗粥和一碟青菜你也看不出花来啊。

“昨晚我们喝了酒，今天要吃点养胃的东西呢，午餐我再给你煮肉。”朝仓小百合也许是注意到了青木敬修古怪的眼神，特别解释道，她才不会想让青木敬修觉得她没有上心，这碗小小的粥可是熬了一个半小时的。

你！

青木敬修敏锐地注意到了朝仓小百合称呼的变化，虽然还是喊着青木老师，可是敬称已经变成平称了！

他的神态越发不自然了起来。

“怎么了？青木老师觉得身体不舒服吗？”朝仓小百合有些担心，想要伸出手摸一下他的额头，却被患得患失的青木敬修条件反射躲过了。

朝仓小百合噗嗤一笑，说道：“干嘛了呀？是不是我昨晚喝醉了的样子让你嫌弃了？”

你还记得你喝醉的事情啊！

青木敬修讪讪一笑，说道：“还好了，我还没照顾过喝醉酒的女孩子，就怕磕到碰到你。”

“是我丢脸了。还好是青木老师这样的正人君子呢，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朝仓小百合这才后怕地拍拍胸脯。

青木敬修第一次觉得正人君子这个词是骂人的。

他吃着粥，假装漫不经心地试探道：“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我是指出餐厅之后。”

朝仓小百合苦笑着回答：“忘了。我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喝过酒了就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所以妈妈从不让我喝超过两杯以上的酒，哪怕是啤酒也不行。”

“看来昨晚你是真的很开心呢。”青木敬修附和着笑了笑。

“是的呀，在青木老师面前我才可以好好放肆一次呢。”

朝仓小百合眯着好看的杏眼，软软地说道。

啧，青木敬修已经分不出这是直球还是回旋球了。

粥是好吃的，可青木敬修越吃越感觉不是滋味。

他这个人超级超级怕麻烦，明明知道朝仓小百合喜欢自己，却还是免不了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

少女的喜欢真的太沉重了。

尤其在青木敬修知道她还没谈过恋爱之后。

自己能给她什么呢？

像小说和电视剧里那些红男绿女一样来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别吧，他可是听说过了的，武士家的女孩子都是认死理的，恋爱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朝仓小百合在之前的闲聊中也多次表示如果自己恋爱的话就要永远在一起的。

还是那个问题，朝仓小百合想要的，青木敬修目前给不起。

至少三十岁前，他都没有成家的打算。

气氛有些冷了下来，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也许是都察觉了某条线已经被悄悄越过。

吃过早餐，惯例是朝仓小百合去洗碗。

青木敬修看着报纸，发着呆。

书也写完了，接下来就是修养期了，医生也叮嘱过短时间内不要再干劳累心神的事，青木敬修犯不着拿命去肝，而且他也要根据《白夜行》的反响，来决定下本书的题材，是写续集还是另写新意。

由于是平行世界的缘故，很多应该有的名著没有了，而很多没听说的书冒了出来。

现在还真的有点百家争鸣的味道，不再是推理小说称霸东瀛文学界三十年的情况。

“青木老师？在想什么呀？”

不知过了多久，朝仓小百合打断了他的走神。

青木敬修抬头看去，少女就坐在他的对面，托着腮看着他。

“看报纸呢，看报纸呢。”他下意识地解释道。

朝仓小百合眼神古怪，问道：“真的嘛？”

青木敬修凝神一看。

拿反了。

可恶啊为什么这种出现在三流电视剧里的烂俗套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青木敬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干脆放下报纸不去看它了。

“有什么事吗？”

青木敬修试图用闲聊来分走这一刻的窘迫。

“我要走了。”朝仓小百合言简意赅地说道。

“走？”青木敬修抬头看向挂钟，说道，“没到买午餐的点啊。”

朝仓小百合的神色有些黯淡，低低地说：“我说，我要搬出去了。”

“什么？”青木敬修猛地坐直了身子，惊讶地问道，“是怎么了？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出去？”

“青木老师的书写完了，我也要回出版社了，接下来发行的工作还有很多，我也不能像之前一样照顾你了。”朝仓小百合的笑容有些苦涩。

一个月的相处，就算是条毛巾，也有感情了。

青木敬修攥着手，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激动：“是小野先生要求的吗？”

“是我自己选的。”

“为什么？”

朝仓小百合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青木敬修，问道：“青木老师，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什么吗？是同居。而没有了写书这一件事，我们的关系又是什么呢？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她在期待着，期待着青木敬修说出答案。

“我......”青木敬修张了张嘴，过了几个呼吸，才缓缓地说道，“抱歉，是我任性了。”

是啊，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他有什么权利要求朝仓小百合为他而活呢？

人家是编辑，不是你的保姆和女仆，醒醒吧，不要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理所当然。

朝仓小百合的脑袋低了下去，和那颗心一样，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哭意。

“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说，我们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