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遥泰然自若，脸上看不见半点妥协，根本不怕冯氏发什么火。

有人做贼心虚，怎么会由着她把事情闹大，半个时辰后，冯氏把院子里所有的奴才都叫到了前庭。

冯氏身边的丫鬟和小厮加起来有二十来号人，站在厅堂里排成了四排。

戚遥从他们面前走过，挨个看了一眼。

冯氏坐在主位上，端着热茶喝了一口，瞥着戚遥道：“人都在这儿，你若问不出个所以然，从今往后就给我消停些！”

冯氏的话音刚落，戚玥来了，站在门外问：“娘，发生了何事？”她见地上还跪着个人，惊异，“夏妈妈，你这是……”

“玥儿你还不知道吗，有人不把咱们这个家搅得鸡犬不宁就不罢休。”冯氏在叹息，却故意把话说得大声。

戚玥走到冯氏身边坐下，看了看戚遥就沉下眸子，没有招呼。

“你要问就赶紧，你不睡，全家还要睡！”冯氏的话里带着火气。

戚遥看着那些人，尤其看了看那些小厮，道：“你们把手都伸出来。”

小厮们相互看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但他们也都陆续照做，伸出了双手。

大部分小厮都本能地摊着手，只有站在最边上的两个人手背朝上。

戚遥走到他们面前，抬起头看了二人一眼，却见他们立马耷拉下脑袋，不敢和她对视。

“把手翻过来。”她吩咐道。

两个小厮不得不听从，但动作做得缓慢。

厅堂里的灯点得很亮，照亮了他们二人的掌心，上面有着一道相似的红痕。只有过过穷日子，干过粗活杂活的人看得出，这样的痕迹是被麻绳勒的。

在老刁奴出现之前，戚遥留意过那块花圃，花圃里是泥地，地上有两道整齐的车辙印，像是小木板车滑过之后留下的，要压出这样的沟壑，上面一定载了重物。

用绳子拖着板车在泥地上滑不容易，更别说车上还有人，通常只有男子有这样的力气，所以她只看小厮。

他们连着几日这样装神弄鬼，手上没有痕迹就怪了。

“这是什么？”戚遥问得平静。

“是……”

她打断他们的话：“别说是干活蹭的，你们两个是主院里的人，不是后院的杂役，端茶送水能勒出这样的伤？”戚遥沉眼瞧了瞧，道，“而且印子还挺新鲜。”

两个小厮看了看对方，脸上已经露了点惶色。

戚遥又看向他们的鞋，鞋底周围沾了不少泥，还沾着几片树叶，是小叶榕。

这样的树长在南边，他们蜀中也有，但是北边不多见。不过达官贵人就爱在家里种这些不常见的花木，彰显自己财大气粗。从前县令老爷家就种着几棵从北边找来的树，树枝伸出墙外，路人也看了个稀奇。

这个府里的小叶榕只有一棵，就长在那个花圃里。

戚遥指了指那鞋上的树叶。她还没说话，小厮打了个激灵，“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旁边那个也吓了一跳，只顾着一同跪下。

戚遥回头看向冯氏，事实是什么样的，想来已经不用她再费口舌去解释。

冯氏撇过脸看向了别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夏妈妈跪在地上挪了挪膝盖，向戚遥磕头道：“大小姐，不关夫人的事，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他们都是在帮奴婢的忙，是奴婢记恨小姐当然带走那个丫头。”

冯氏冷着脸，重重地拍了下案几，“你向她解释什么，难道我还怕了她不成？”

“夫人言重了，我是来请夫人主持公道的，哪儿来什么怕不怕一说。”

“你想要如何？”冯氏看着她，唇边挂着冷笑。

“夫人从前不是常念叨规矩吗，那就按规矩办。”戚遥言。

池姐姐和她说过，冯氏为了当好这个主母，把戚家上下治得服服帖帖的，给下人们定了极为严苛的规矩。下人要是敢冒犯主子，就得被打断手脚，丢到大街上去自生自灭。

这些奴才都是铭记规矩的，听戚遥这么一说，吓得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冯氏的眼神变得冰冷，她只觉这个小妮子的翅膀越来越硬，越发成了她难以拔去的肉中刺。

戚遥迟迟没有等来冯氏的答复，淡然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夫人定的家规要是治不了他们，我就送他们去衙门，让国法治。”

戚玥坐在冯氏身边，怯怯地看着戚遥，“姐姐，他们此番冒犯了姐姐是他们的错，可他们都是府里的老人，还请姐姐宽恕他们一次。”

“谁不是府里的老人，他们不就是仗着自己在府中待的时间长，才有恃无恐吗？”戚遥看着戚玥，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没领教够？”

戚玥皱了皱眉头，垂下眸子不敢再说话，生怕戚遥再揭她心里那道疤。

“好了，戚府的奴才自当由戚府的规矩治，去官府做什么？”冯氏瞪着戚遥，沉默了一阵才缓缓下令，“把他们带下去，杖责五十！”

这个命令，冯氏下得很是沉重，眼里也充满了怨念。

奴才们对冯氏忠心不二，前仆后继地维护冯氏这个主子，从前有曹妈妈，如今有夏妈妈。不是冯氏这个主子有多好，而是如今的世道，穷人的命不值钱，奴仆的命更是贱，没了在戚家的差事，他们也没有活路。

下人们搬来长凳放在院子里，带着三人出去领罚。

外面渐渐有了杖责的声音，还有求饶的喊声。

戚遥看着冯氏道：“希望夫人以后把这些奴才都管好了，别让他们再到我身边晃悠，以免闹些不必要误会。”她说完就转身走了，走得坦然。

戚玥见不得打人的场面，撇过头不敢看外面，皱着眉问：“娘，她说罚就罚吗？”

“玥儿，娘不是怕了她，而是娘不希望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又闹出些风波，搞得咱们家乌烟瘴气。”冯氏叹道，“你舅舅刚给你说了门亲事，对方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是尚书大人乃至信王殿下跟前的红人，这桩婚事人家也不是没得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