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迷糊中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一声声的呼唤，“渊，我是七儿，你快醒醒……”那声音里透着清冷，又透着担忧，一声声的重复着，不厌其烦。

七儿？祁渊心中一动，七儿是你么？模糊中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色曼陀罗的花香。血色曼陀罗，七儿，是七儿。

“七儿，七儿，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真切你的身影？”

那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愣怔了一下，随即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渊，我就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睛，便能看到我的模样。”

祁渊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那双手却不是记忆中的冰凉，温热的气息包裹着他，不知为何，他愣了一下便甩开了那双手，无意识的叫道：“你不是七儿，你不是我的七儿……”

清苒脸色一僵，愣在当场，一同愣住的还有站在一旁的清奕。

清苒心中千万分委屈，原来他早就知晓，原来她真的从一开始就没能瞒过他。清醒的时候他不说，与她笑语嫣然，却在昏迷的时候说出了他心底的坚定。她一瞬间泪如雨下，那该是怎样的铭心刻骨，在几乎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也能知晓谁是七儿，谁不是七儿！

“是，我不是曼罗，曼罗死了，死在了苍荡山，化为一捧骨灰，随风飘散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曼罗，再也没有你的七儿！”清苒的声音冷厉而绝望。

那一瞬间毫无修饰的声音让清奕惊诧到如遭雷击，那声音，分明是清苒的声音……

而迷迷糊糊呓语不断的祁渊，却仿佛真切的听到了那句话，陡然间安静下来。

清苒站起身，脸色的惨伤神色，叫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祁渊，不知是绝望还是想报复，她字字绝厉：“曼罗，就像她喜爱的花一样，已开到彼岸，她入了地狱，再也回不来了！”

“够了！”清奕冷喝一声，脸上怒气勃勃，带着警告：“一个字，也别再说了。”

“呵——”清苒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也被那个如血如魔的女子收服了么？当初你们不是也不愿看着她与主上在一起么？现在竟都为她说话，都将她当作主子了么？”

“果然是你。”清奕上前一步，伸手按在她肩头，“清苒，果然是你。”

清苒浑身一怔，怎么连他们也都瞧出她不是曼罗了么？她与曼罗不是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么，为何他们都能那么轻易的将她认出？她想跑，可她忽然发现清奕按在她肩上的手竟钳制了她的武功，让她丝毫也动不了。

此时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方才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了七儿，又仿佛没看到，可却有一个女子一直不停的在他耳边呼唤他，烦的很。

他微微侧头，看到清奕正用手钳制这一个女子，那女子红衣白发，昏暗的烛火映照着那倾世容颜，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七儿？”

清奕与清苒齐齐一愣，主上醒了？

清奕缓缓松开按住清苒肩膀的手，折身走向床榻，微微一笑，“主上，您醒了？”

祁渊却不看他，视线停在清苒的身上，再次唤道：“七儿，你怎不理我？”

清苒的眼泪刹那间再也忍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祁渊瞧着一阵心疼，缓缓坐起身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挂在下巴上的泪珠，那样晶莹，那样美丽。只是一个含泪的侧颜，便让人心痛不已。

可是她的七儿，何曾这样哭过？

眼前的女子纵然与七儿长的一模一样，纵然全身伪装的气质也很相像，可她的灵魂却不是那个灵魂，那个经历这世上最奇诡之事而重生的女子。

这双眸子，一眼便能瞧见心底，她的确爱他，丝毫不加遮掩，可纵然七儿放下一切来爱他，也不会表现的这样炽烈。七儿的爱，从来都是深埋心底，从来都是不过于表达，没有言语，却是在用生命来爱。

他起身，在清奕与清苒错愕的神情中，他赤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到清苒跟前，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抚向她的眉眼，只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竟吓得清苒后退一步。

祁渊的动作微滞，随后嘴角扬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冷而淡的声音透着些许慵懒，些许不屑，“单看这容貌，并无异样，只是你的眉眼不如她的深邃，气质亦没有她的自然高华，这血色曼陀罗的气息有些做作，不像是她常年累月的浸染，纵然拥有如她异样的倾世容貌，可你永远也代替不了她。”

清苒的眼泪再次如泉涌，她也是常年刀尖舔血的过活，何曾这样没有尊严的流过眼泪，可是她爱了祁渊那么久，爱到自以为不能再爱，却被他这样嫌弃和不屑。

她几乎无法自抑的哭出声来，祁渊冷而幽深的眸子，划过一丝不忍，可也只是一瞬间便又被冰冷覆盖，“她从来不会这样哭，纵然她已不是皇帝，可她骨子里从不乞讨爱情。”

仿佛有把剑猝不及防的洞穿了清苒的心，清苒挂着眼泪震惊的抬头，声音还透着些许哽咽的嘶哑，“你将我对你的爱，当作乞讨？”

祁渊扭身走向帐子入口，豁然掀起帐子，呼啸的寒风顿时灌进来，意识也仿佛在刹那间苏醒。

“你心中知晓。”祁渊的生意仍旧不疾不徐，不愠不怒，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像剑，硬生生凌迟着清苒的心，“你与她究竟差在了哪儿，你自己难道不知？”

清苒惨笑几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恨恨道：“那可真是可惜了，你心中无人能比的曼罗，已经身赴黄泉，你不是当中许下了同生同死的誓言么，为何不去追随她，兴许她还在黄泉路口等你呢！”

“会去的。”祁渊眼中染上风霜，“等我完成她的心愿，就去黄泉找她。”

清苒愣愣的看着那个颀长的背影，孤傲的立在寒风的入口，心似乎也被冰雪包裹，疼到麻木，也冷到麻木。

清奕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可他却似乎已猜到了主上的心思。在这天下大决的情况下，潜伏的危险随时会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带入死亡的深渊，此时能赶走一个，兴许是一个吧……

“清奕，你送她回宫，召集桃花岭弟子，随时候命。”

果然，也要将他赶走么？

清奕上前，“主上有何吩咐？”

“待命。”

“是。”

清苒却忽然情绪失控的从祁渊身边掠了出去，在风雪之中一刻不停的掠向了云城。云城士兵谁也不曾想到大半夜会有人突袭城池，清苒手持利刃，似发泄似报复，她只身闯入城中，见人就杀。

云城守城士兵措手不及，接连有十几人死在她的剑下。一时之间以为璟国军队偷袭，顿时警钟大作，一群士兵呼啦啦将清苒围在中间，然而那那群士兵看到来人是谁时皆是一怔，曼国的皇帝竟然来了？曼国大军不是只停留在边境么？

他们伸长了脖子往下面看，却没看到半个士兵的影子，他们心中又是一诧，曼国的皇帝竟然只身前来，见人就杀，难道是疯了么？

他们一边阻拦，一边派人去皇宫禀报皇上，眼下云国被打的落花流水，已濒临灭亡，可一直在边境全线停留的曼国大军并未发兵云国，虽然曼罗已将皇位禅让给曼彻，可这群士兵却并不知晓，一时之间，只嚷嚷着活捉，千万不要杀死。不然若是曼国大军出兵，云国便彻底没有翻身之日了。

此时在皇宫的云池听说曼国皇帝只身杀进了城，当即一愣，曼彻竟然只身前来？他又问了几句，那士兵便说曼国女帝似乎疯了，见人就杀，他们知晓她身份贵重，未敢轻易围杀，但杀与不杀还望皇上定夺。

云池眼睛阴冷的盯着那个士兵，曼国的女帝似乎疯了，见人就杀？

是曼罗！

云池当即起身，士兵只觉得眼前玄色身影一闪，殿内已没了皇上的身影，想来皇上武功也是极高，愣了一愣后便立即追了出去。

等云池赶到城楼时，清苒似乎杀累了，剑尖触地，鲜血顺着剑刃直往下流，似乎还带着温热的气息。而她周围都是或死或伤的云国士兵，受伤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此时正捂着伤口哀嚎。

“七儿！”云池大叫一声，极速掠了上去，与此同时还有数十个黑衣人自城墙之外掠上来，蹬蹬蹬将清苒围在中间，终究是慢了一步的云池被黑衣人隔开在外。

云池面色阴寒的看着那些人，却忍不住去看那个红衣猎猎，白发飘飘的女子，眼神一瞬间变得柔软，“七儿，你来了？”

清苒手中的剑猛地一震，又是七儿！她豁然抬起头来，目光嗜血的盯着云池，忽然冷笑一声，“是，我来杀你了！”

她话音方落，人已举剑刺来，那冰冷的剑刃透着寒光，在漫天白雪中更显得凌厉无情。

不知为何，云池看着那双充满憎恨的眸子，顿时怔住，嘴边忽然滑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若是她真的恨他入骨，那今日便死在她的剑下，一了百了。

然喋血卫见自家主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打算避让利剑的意思，当即吓得面无人色，纷纷扑过去拉开云池，显显避过那一剑。可清苒的剑落空后并不犹豫，她一个转身便又举剑刺来，云池仍旧不躲，可他那群忠心的护卫却不乐意，与清苒打作一团。

那群从城外而来的黑衣人见此，便也加入了战斗。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便在这云国城楼上展开，双方都是个中高手，守城将士不知何时退到了一旁，静静看着中间的打斗，手中的弓已搭上弦，只待皇上下令便将那些闯入者射成筛子。

也是此时，他们才终于见识了皇上护卫的厉害，那些喋血卫在黑衣人中间来回穿梭，武功高强，有几个黑衣人倒下了，可那群黑衣人似乎也很厉害，他们的利刃同样杀死了几名喋血卫。

而云池站在中间，由喋血卫保护着，黑衣人也不去杀，倒是清苒红衣白发的样子在漫天飞雪中尤为刺眼，她的模样确实像疯了，手中的利刃几乎是毫无章法的在挥动砍杀，眼瞅着一个喋血卫的刀就要砍中她，云池却忽然冷喝一声，“不得伤她！”

那喋血卫的刀在半空中硬生生拐了一道弯，而他却被清苒的剑刺中要害，倒地身亡。

清苒那冷厉的样子，看在云池眼中，却引来他阵阵心疼。他上前一把夺过清苒的剑，将她圈在怀中，低声道：“七儿，别杀了。”

那声音有些悲凉，就如这皑皑白雪里洒上的鲜血，他的声音甚至透着哽咽，“七儿，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错了，真的错了。”

清苒的眸子瞬间血红，她大叫一声，“我不是曼罗，我是清苒，云池，你那么爱她，难道认不出我并不是她么？”

云池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松开近乎失态的清苒，愣愣的看着她，确实很像，红衣白发，倾世容颜，那双眸子带着绝厉，他并未看出哪里不像，只是觉得那道尖利的声音有些刺耳，不似曼罗的清冷。

然就在他犹疑的瞬间，清苒的剑猛地向前一戳，眼看就要刺中他，可就在这雷霆万钧的时刻，一个黑衣人忽然掠过来格开了她的剑，“主上说过，云池的命得留着！”

云池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红衣白发的女子，忽然凉凉一笑，“你果然不是她。原来祁渊也已卑鄙到用这种手段来杀我，明日便是决战日，他又何故叫人易容成她的样子，她爱祁渊至深，祁渊却连她也能狠心利用，七儿真是瞎了眼。”

清奕却不管这话里的嘲讽和不屑，他原本并不打算让云池知晓夫人的事情，可是此时云池既然心中也有夫人，那便也该叫他尝一尝失去至爱的滋味。

“云皇有所不知，三月前，夫人已崩世。”

三月前？夫人？他初时并没明白什么意思，可祁渊护卫口中的夫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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