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罗和祁渊几乎是同时吃了一惊，连这些太医署的太医都鲜少听说的蛊毒，曼皇怎么会知道？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先前早就知晓噬心蛊的存在，并且见识过噬心蛊的厉害。他身处皇宫，他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祁渊略作思考，便已明了，看来韩筱依的确是曼皇曾经的蝶妃没错，若说先前只有九成把握，一成疑虑，此时就已能够完全肯定了。看来韩筱依并非第一次的曼罗身上使用噬心蛊，先前定然也坑害过别人！

却是曼罗，她那般聪明，若是从这件事情上寻到蛛丝马迹，一查到底，查出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只怕定会伤心彻骨。

“父皇。”曼罗拨开围在身边的太医，眼神惊讶的走向曼皇，这应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见到她有情绪波动，先前她总是一副淡淡模样，淡的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情绪，这天下的一切仿佛皆不在她眼中，便是那些遁入空门的人，也少有像她这样置身权力漩涡，却仿佛看透了红尘一般。

“父皇，知晓这种蛊毒？”

听他这样说，曼皇的心中仿佛被针刺穿，看来曼罗她早已知晓自己身中何种蛊毒，她只是从来没有说而已，那种锥心彻骨的疼痛她究竟是怎么承受住的？还有，那个韩筱依何其狠毒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下此毒手！

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佯装不知，当即否认，“什么蛊毒，朕并不知晓，太医呢，你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想法子医治太女，想让朕摘了你们的脑袋吗？”

众太医又涌上来围住曼罗，而曼罗却从曼皇躲避的眼神中感知到曼皇他的确知晓噬心蛊，他知道，而且心存恐惧。

不愿多待的曼罗就此扭身离开，她要去查清楚，父皇与噬心蛊的关系，或者说，父皇与目前世上所有懂噬心蛊之人的关系。不晓得为何，重生后她心里一直存在的疑惑竟陡然间变得透亮，可待她想仔细去探究时，那抹透亮竟又消失。

噬心蛊，应该是一个引起，引出她所有疑惑的真相的引子。

皇太女殿下身中蛊毒的消息不胫而走，其未婚先孕的消息不攻自破，一切都在一日内进行，那些折服于曼罗的人，甚至义愤填膺的以为谣言定然是有心之人想故意构陷太女殿下，入籍看来果然不假。

曼罗回到东宫，听风等人吓得当即迎了上去，曼罗对别人的关切都淡淡一笑，吩咐听风沏茶，随即将离尘叫进了暖阁，“离尘，本主吩咐你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必须保密，便是对井离和听风也不能告知。”

离尘见她这般吩咐，便知主上要他做的事情定然是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慎重地点头答应，“请主上吩咐。”

“噬心蛊。”曼罗缓缓闭上眼睛，顿了顿，才又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知晓这种毒蛊的存在，本主要你去查，这世间懂得此蛊的人与皇上的关系。”

噬心蛊是极其刁钻恶毒的毒蛊，培植过程非常困难，唯有毒蛊高手才能将其培植出来。是以这类高手本就不多，并不难查。只是主上为何被叫去龙华宫后，回来竟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比如，皇上知晓噬心蛊？

离尘这个想法也是把自己吓了一跳，若真如此，皇上兴许真的认识毒蛊高手也未可知。

“属下这就去办。”

曼罗叫住他，“离尘。”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本主都要知晓。”

“是。”

离尘将守卫主上安全的事情交代好井离，便亲自去查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他与井离的最后一面。

太医署诸位太医一起会诊，并未发现皇太女殿下怀有身孕，这件事情在宫中迅速传开，原本对曼罗心存鄙夷的人，多数都开始拥戴她，宁贵妃虽一面向太后和曼皇提出想照顾襄王曼辰的想法，一面也没有忽视曼罗，在曼罗被人质疑时前后去东宫看了几次。

纵然旁人都知晓宁贵妃的心思和算计，可眼下她是皇上的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也无人敢去轻易得罪她。自打周素叛乱，周嫔被牵连禁足后，她在宫里的日子过得越发如鱼得水。对于曼皇的六十寿诞，更是积极的筹备着，虽然曼国刚经历了被两国侵犯和两次叛乱，国库并不丰盈，可此番皇上六十寿诞并没有打算简单过，两国来使祝贺更是让这次寿诞少不了开支花销。

只是曼皇似乎对过寿诞的兴致不高，可在两国贵客面前也不愿丢了曼国的脸面，便任由宁贵妃大肆筹备寿诞之事。

曼罗曾叫人去内务司拿了账本子来看，尚未看完便眉头紧蹙，若是这样下去，国库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掏空，届时便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了。他合上账本，对内务司的人说道：“宁贵妃不愿在两国使者面前失了咱们曼国的脸面也是应当，只是不开开销的账目还是要节省，往后本宫这里的一应用度可减半，至于其他宫里，相应缩减些，但都是娘娘主子，别亏待了她们。”

“奴才遵旨。”

宁贵妃听说了这件事情后冷笑了一声，说道：“如今还只是储君便这般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将来她登基称帝走上那至尊之路谁晓得会不会将本宫尊为皇太后，即便她需要支持而将本宫放在皇太后的尊位，会给本宫尊荣，却不会让本宫沾染任何权力。若是先前也就罢了，本宫乐得在尊位上闲着，可现在不同了，既然女子能当储君，能当皇帝了，为何能是曼罗，就不能是本宫呢！”

康宁宫的婢子听了皆是骇了一跳，原来这不动声色的贵妃娘娘，竟也有如此野心。

“东宫一应用度减半，本宫作为后宫之首又怎可不作表率呢，传旨下去，康宁宫一应用度也减半，往后咱们便跟着东宫走，她说缩减国库开支，咱们便缩减国库开支，本宫倒要瞧瞧，这在男人手上都守不好的江山，在她做储君时能改善多少。”

“是。”

东宫率先缩减开支，康宁宫紧随其后，后宫其余人不敢不跟从，便都缩减了一半的开支。这寒冬腊月的天冷，没两日后宫那些体弱的嫔妃们便病倒了一片。

腊月十五，皇上的寿诞竟没了半点喜气，无论召见哪个嫔妃，皆是咳个不止，曼皇心烦便索性不再召见嫔妃，龙华宫更是只有太女和宁贵妃能够进去，太后那里病倒了，汤药不断，便每日打发一个小太监前来询问曼皇的情况，让其务必照顾好身子。

人都说病来如山倒，太后原本就积弱的身子，这下可谓是彻底病发了，每日咳个不停，曼罗去瞧了，看起模样却也是来日无多了。只开了个药方，让锡珠每日按方煎药给太后喝，却也只是延长时日而已，便是她一身医术，恐怕也无法让太后撑到年节。

她暗中诏来内务司的人，开始准备寿材等一应物品。

然此事却不知如何叫康宁宫那里知晓了，宁贵妃在曼皇寿诞前一日哭着跑去龙华宫面见皇上，说只怕太后不好了，太女殿下那里已吩咐了内务司准备葬礼了。

曼皇听了差些气的吐血，奔到祥宁宫见太后虽然有些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却并没有生命即将流失的意思，顿时怒火攻心的去了东宫，未到东宫便听见琴声幽幽，这一下更增加了怒火，他让人打开东宫的大门，长驱直入到正殿，一路上宫女太监跪成一地，山呼“皇上万岁。”却也不见里面的琴声停止，心下不由着急，皇上似乎心情不佳，殿下此时不来迎驾，只怕更惹得龙颜大怒。

曼皇推开正殿的门，见曼罗果然坐在琴架旁抚琴，见他来到并不起身相迎更过分的是连头也不抬一下。

“你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君有没有父？”

曼罗猛地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此时曼罗方缓缓抬起头来，表情淡的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只是那眼神里的审视夹杂着一种压迫感，对视片刻之后曼皇便觉得承受不住那种压迫，调转视线后冷哼一声，“宫里的规矩你还是不懂，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任何人都不能直视一国之君么？朕是皇，是这曼国最有权威的人，你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战朕的威严？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么？”

“怕，儿臣怕极了。”曼罗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井离，示意他先下去。待正殿的门开了又合上之后，曼罗才从琴架旁站起身来，她走到曼皇跟前，微微福身，却高昂着头说道：“父皇，您方才问我，我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君有没有父，您觉得儿臣眼里有没有？”

“太后是朕的母亲，是你的祖母，明日就是朕的寿诞了，你却叫内务司的人为太后准备后事，你想干什么？为你的母亲报仇，杀了你的祖母么？”

“我的祖母？”曼罗起身，淡淡一笑，“是宁贵妃把儿臣为皇祖母准备后事的事情告诉您的吧？想来您也去祥宁宫瞧过皇祖母了，您觉得她的气色如何？”

“与常人无异。”

“没错，儿臣近日总算瞧见了一个母亲的伟大，皇祖母为了您的寿诞能在一片欢乐祥和中度过，特特吩咐儿臣在她的药里加了千年野山参。当然儿臣又用了自己的法子来为吊着一口气，可儿臣的医术已然救不了她了。”

“救不了？”曼皇反问的声音冰冷至极，他并不相信曼罗所说的话，宁贵妃告诉他，曼罗早就在太后常喝的茶里下了药，还说自打曼罗回宫便再没有一个嫔妃传出过怀孕的消息，便是曼罗当年用自己独特的茶艺，毒了整个后宫，让整个后宫的女子再无法孕育子嗣，这简直是对他皇权以及皇帝的尊严的侮辱！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生子嗣单薄的原因，竟是跟他的亲生女儿有关，而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在这里十分有雅兴的抚琴奏乐，陶冶情操！

“你说，你为何恨毒了朕，你要这般对待朕？朕给你天下女子都得不到的殊荣，让你成为皇太女，做曼国的储君，你还有何不满意地，竟然毒了朕的整个后宫，让朕的嫔妃再无所出，你是害怕朕再有了儿子会废了你么，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这样，逼得朕的儿子们一个个背叛朕，然后你以平叛之名，光明正大的将朕的儿子赶尽杀绝？曼罗，你果然像极了母亲，都是这世间最绝情寡义的人！”

“父皇！”曼罗刻意压低的声音，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她也不想这么做，可她忽然发觉只要牵扯到母亲，她似乎就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父皇，您知道景阳宫的地下有一条密道么？当年的蝶妃为何瞒着所有人挖了那样一条密道，难道您不知晓么？这座皇宫于她而言就是座牢笼，她从最受宠爱的妃子变成一个弃妇，却至死都未能逃出这座皇宫，是您给她的希望，也是您给她的绝望，最绝情寡义的人，恐怕是您吧！”

前几日还在上演的父慈子孝，今日陡然转变，这便是皇家，这便是皇家的人最真实的面目！

“你放肆！”曼皇怒不可遏的冷喝一声，“来人，太女目无尊上，肆意妄为，将她给朕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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