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旦忙起来，时间就似流水，流逝得飞快。转眼间就已是月上当空之时了。此刻早已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但宣政殿里却还是灯火通明、派热火朝天，大昱的皇帝领着堆临时东拼西凑集结起来的查账大队，依旧奋战在加班地狱，看那架势，战个通宵不成问题。

“快快快，这边——诶哟都放利索点，放下膳食赶紧走，休得扰了陛下和各位大人办公！”洪成正亲自督促着宫人们的动作，看着个个宫人行色匆匆地从御膳房提来用盒子装着的饭食，他刻都不敢松懈——帝王句‘今天没算出个结果来个都不准走’，大半个朝廷官员都被聚集到了宣政殿里，管控上百号人的膳食茶水就成了洪成这个内监总管的首要任务，可万万出不得半点差错！

宫人们如流水般非常有秩序地进出宣政殿，为满殿诸人摆上喷香可口的饭食，有些官员为了省下些许时间，便是手打算盘手拿筷子，边吃还不忘边干活儿……

要是平日里，这么个吃法肯定会被斥个御前失仪、轻则二十大板，重则降级丢官……但今天嘛……

“呜、烫！”闻君泽毕竟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家家本就容易饿，再加上跟着搬账本跑了下午，这会儿已经饿得能吞牛了。宫人刚把汤碗盖子揭开就被他捧起来大喝了口，结果就被烫到了，连忙伸着舌头噗嗤噗嗤哈气，可爱的小脸都皱成团了。

然而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他了，他大哥这么虚弱的身子都硬撑着没休息，正边被小屠大夫喂饭边翻账本打算盘、嘴里还嚼着饭菜都不忘念念有词地算着数。他爹就更别说了，压根就不肯吃饭，噼啪噼啪打算盘的动作都要快成虚影了……

并且他很快也没时间吐舌头了——

“君泽！把这本拿去给你舅舅！然后这份东西送到隔壁偏殿，给孟将军！”他那个沉迷起工作就不管不顾的皇帝亲爹拿起两本折子就往他这边递，小君泽扁扁嘴在心里叫苦，却也麻溜儿放下碗筷，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去接过来，乖乖跑腿去了。

老天啊，舅舅就在前面不远处还好，但宣政殿的偏殿却是在好后面的院子啊……

要跑好远呢……等他回来他的饭会不会凉了？

小太子当机立断，让宫人给他把饭菜都盖上放回盒子里，路过时飞快地往红烧狮子头上啃了大口，就连忙带着任务跑走了。跑出大殿去的他时候脸颊还鼓鼓的，嘴角也带着小块狮子头的红烧酱汁……

……

官员们在心里叹气，心想今天连皇帝皇子们都把仪态甩边儿去了，哪还顾得上他们啊。

多的不说了，赶紧吃两口，吃完继续赶工。

——

“这是今年二十六个郡送上来的粮食税收记录，我仔细算过了，比起去年，足足少了近半数。而且去年整年风调雨顺，除了成平郡的永安河闹过次水灾、关郡出现过次旱灾之外，其他郡县皆无灾情。这笔账……”

现在已是月上当空的半夜时分，除了两个皇子实在熬不住被皇帝送去休息，大殿其他人依旧是没敢散去，仍然奋战在第线。

慕云起边说着边把手里的账本和单子展示给唐艾伦看，他指出的几个朱笔圈出的地方都是他发现的问题所在，咋眼看上去，红圈圈几乎遍布整本账册……

小唐总开始看这些离谱的账目时还会大发雷霆，但这会儿见的多了，已然面无表情冷静得吓人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冷笑“老东西还挺贼，专门抠粮草。国战期间，粮草堪比金银，他这么来手两国通吃的行当，怕是座金山也赚出来了。”

“两国通吃？”慕云起愣，问到“天诏府问出东西来了？”

他虽是说的‘问’字，但两人都清楚，天诏府那些个手段，绝非仅是问话而已。

年轻的帝王不可置否地哼哼了声，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唉——”

“原本是打算天亮就把张晁给连根铲了，看着架势，怕是没这么简单了。”唐艾伦紧皱着的眉头整个晚上就没松开过，他沉吟了会，最终说到“张晁那老家伙，可能还得再放段时间。”

慕云起收起账本，轻笑道“原本就该如此，也是你自己说的，张相经营已久，快刀斩乱麻并非良策，怕会引起朝堂动荡……”

“倒不是因为这个。”唐总随意地把笔丢，看着慕云起疑惑地挑起眉，嘴边慢慢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先不动他，但他也得付出些代价来换个缓刑才行啊。”

“……”慕云起想了想，以为t到了唐总的坏点子，瞪大眼睛连忙道“这、这历朝历代哪有让臣子花钱给自己洗脱罪名的！陛下慎重啊！”

唐霸霸眼睛斜，毫不在意道“你到底想不想打赢国战？”

“！！……”慕云起哑口无言。

想来想去，小慕大人心经历了各种纠结煎熬，最终，还是向金钱势力狼狈低头，咬牙轻声道“…………最多只能饶过他家老小，他本人必须得死，不然这朝纲还怎么整治，以后是要起乱子的！”

“成交。”唐霸霸老神在在地点头，忽然笑道“你放心，有我在，这朝政乱不起来。”

慕云起心情复杂地长叹声，有些无奈道“这可说不好，先不说别的，眼下这支撑国战的费用就是个大问题……他张晁最好有足够多的‘代价’可以付，不然将士们可就遭罪了。”

说起这个，唐总又是笑了“你以为我只收张晁他家的‘代价’？”

“……？？”慕云起愣，连忙追问“陛下难道还有……”后招？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

“陛下，箱子做好了！”消失了有会儿的纪宸予忽然出现，他怀里抱着个刷成了红色的大箱子，脸上也沾了些红漆，路小跑着来到了帝王身边才把箱子放下。

那箱子顶开了个圆形口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要说有什么特色，那就唯有这箱子上用金漆大笔写着的‘功德箱’三个大字。

“‘功德箱’？？”慕云起愣，满脸懵逼地看向帝王“你让小纪总督把寺庙里的香火箱子搬来了？”

纪宸予眉头皱，对他这般不知尊卑的语气激怒，当即就斥责道“大胆！你怎敢如此跟陛下说话！”

“……”慕云起被他骂得吓跳，当即就神色微妙地看向他，却没有言语。

“没事，朕与慕大人说着正事呢，没这么多讲究。”唐霸霸却是对小纪心护主的反应特别满意，相互之间调和了句就没再继续了，反而站起身来到那‘功德箱’面前，围着它转了圈，满意地挑起嘴角。

然后，众目睽睽下，帝王把自己拇指上戴着的翠绿翡翠扳指扒下来，毫不犹豫地丢进了那个大红色的‘功德箱’里！

慕云起、纪宸予“？！！！”

唐霸霸勾唇笑，眼闪过丝狡黠，笑道

“国难当头，朕，以身作则，为国捐款。”

“爱卿们，你们多少也捐点吧，钱也行物也行，房产店铺都可以。”

“要是亡国了，你们可就没这个命来花钱了，倒不如捐出来共同抗战。”

大昱国的国之主，年轻又俊美的帝王至尊，就这样副半是忽悠半是威胁地看着他最信任倚重的左右手，指着那红彤彤的‘功德箱’，道

“咱们能不能打赢国战，可就靠它了。”

慕云起“………………”国之君，现场上演强制捐款，这到底成何体统啊——

纪宸予“………………”陛下，虽然臣很想捐，但臣没钱……臣穷得连马草都快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