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半响，她依旧觉得心酸。

自从她认识段如斯，那个人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哪里像现在这样子，躺在床上，眼底也弥漫着一种焦灼。

一只手。

如果真的废了，那段如斯以后就不完整了。他的右手不会再抚上她的唇，缠绕过她的腰身……

作为一个完整的人，这一件事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噩耗，可是在她面前，他却还要压着情绪来安慰她。

她爬上床去，窝在他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哭了起来：“对不起，你让我哭一会。”她想要忍住，可是看着段如斯的隐忍，又觉得他忍得好辛苦，突然想替他哭一哭。

他可以感受到胸口一片濡湿在蔓延，忍不住微微地勾唇，把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此时此刻的心情，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

如果六年前她也在自己的怀里哭就好了，如果这样子，他那时就不用那么痛得那么绝望了。

六年前，他的右手就算废了，反正这辈子都不可能碰乐器，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就像在地狱里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一次又一次地把钉子钉进去，又一次一次地取出来，断断续续的，用了他一年的时间才勉强恢复，又花了一年去复健……

后来这双手不再碰乐器，开始搅弄风云，他仗着母亲积累下来的人脉和父亲给的资产，也算是混得水起风生。

结果，一见到洛欢喜，说不定又要重新废掉，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知道回到春镜，他可能会遍体鳞伤。

那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摩挲她的右手腕，突然着魔一般牵了起来，低头重重地咬了一口。

她痛得哼哧一声，却咬牙承受着，泪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挣扎，她也说不清，或者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注定躲不开。

他看着她委屈的表情，最终心软了，松了口。

她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痕迹，渗着青紫的痕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牙印，声音有些发狠：“真想把你咬出血来，留下一个不会磨灭的记号。”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味，是恼恨、是惩罚还算调情？但是，她就红了脸，大概是因为他舔了她的手腕吧：“你为什么？”

他枕着枕头，理所当然：“没为什么，咬了就是咬了。”

她低着头，悄悄抹了抹眼泪，她哭完了，就会振作起来：“段如斯，我一定会照顾到你好起来的。”

他侧目看她，她的眼睛是属狐狸的，平日里低眉顺目也就算了，如今亮锃锃地看着他，眸光里倒映的都是她，心疼的情绪似乎要溢出来一般。

她被他看得怪不自在的，忍不住低头：“你……能不能别这样子看我？”那种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他终于深沉地嗯了一声，忽而笑了起来：“看着你，就没那么疼了。”

她握着他右手，细细地看着，用手指描绘着上面的伤疤：“这条疤怎么来的？”医生说他的右手受过伤，他的伤疤是为了捍卫什么而留下的勋章？

“年少轻狂打了一架而已。”他轻描淡写，想要把手抽回来。提起往事，于他而言，很痛。

“为什么？”洛欢喜没有放手，反而低下头虔诚地亲了亲。她曾经跟小乖说过，亲一亲就不痛了。

“为红颜，为尊严，为亲情。”他一字一顿，眼中似乎还有万丈的火焰冲突出来，那些曾经负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绝对！绝对！绝对不会！

她察觉他的情绪波动，抬起头，他低眉而笑，光影之间让人看不清。这个男人，真的很多故事。

可是，他不愿意讲。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子，他累了倦了，才想跟她过一段简单的日子，这是她的福气。她忽然坐直起来，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问得十分认真：“我可以吻你吗？”

段如斯默了一下，默了几下，黝黑的眼眸灼灼地盯着她，终于染上了细碎的笑意，眉眼都温柔了起来：“为什么会问这种蠢问题。”

让他回答什么？她问得那么隆重，难道让他郑重地回答‘可以’两个字吗？

她欺身靠过去，触了触他的唇：“今天，谢谢你。”她本来还懊恼着他，她把小乖交给他，他就应该为小乖的安全负责，为什么会让江致远接走小乖？为什么没有接到小乖也不告诉她一声？然而，看到段如斯为小乖做的一切，她觉得什么问题都是浮云了，满心满眼里都是感动。

等等！

为什么……他也会在儿童公园？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又都看到了什么？

洛欢喜一只手撑在他的肩上寻找支点，有些着急地想要解释：“我……我今天会去见江致远是因为，他把小乖带走了。动手动脚的都是他而已，我绝对没有回应他。”

段如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勾起一边的唇角打趣她：“解释得那么着急干嘛？难道我会把江致远这种人放在眼里吗？他连跟我比的资格都没有。”

他跟洛欢喜应该是前后脚到儿童公园的，他全程看着那一家三口的互动，小乖笑得很开心，江致远笑得很慈爱，洛欢喜笑得很放心——他忍不住怀疑，该不会是洛欢喜跟江致远约好的，毕竟就算离婚了，父亲也可以见孩子的。

这种猜疑让他隐隐不舒服，干脆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小乖出事的时候，能够出现得那么准确无误又及时。

她忍不住小小声反驳：“我怎么觉得刚才某人很酸？全程板着脸，目光死死地盯着江致远，连小乖的情况都不关心一下。”她是察觉到了段如斯的情绪，但是因着小乖的情况着急，她没有时间来体贴他而已。

他脸上一黑，他心底不得不承认，洛欢喜对江致远的感情，他拿捏不准。一个女人愿意奉献六年的婚姻，愿意生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要承认他是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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