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余被困在浓雾之中，无法前进或后退，或者说，什么都做不到。

短短几分钟，差不多已经死了20多次。最重要的是，这和之前任何一次的死亡重生都不同。

之前每一次死亡过后，自己会回到暂时安全的地方，即便仍旧会遭到攻击但也能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

然而现在，在这边幽谷之中——

“唰”

还没有反应过来，死亡便再度超过了自己的意识。

密集，实在是过于密集的死亡。7万次的生命之海在每一次间隔中自己也能拥有短暂的意识，但现在完全不同。

每一次的死亡连接着另一次死亡，无法预知，无法防御，无法逃跑，无法迎战。

丧钟一遍又一遍的敲响，而自己的首级也一次次的滚落在地。

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但也无从下手。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只有耳朵能够运转，而接下来便是另一次死亡。

——再这样下去就算是自己也会疯掉！

不知是第几次死亡，弦余在恢复意识的瞬间拼命试图闪躲。

咣啷。

没有成功，依旧是大脑刚接收到听觉的瞬间死亡。

——再试一次！

结局没有改变，但是弦余却注意到了这一次的伤口有些微妙的偏移。

——再试一次！！

头部终于不是完整的落地，一部分皮脂溅了出来，那是自己没有被完完全全斩首的证明。

——再试一次！！！

还不能在这里结束……虽然一直以来的生命都毫无意义，但我才不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半途而废！

【生命数=-711】

“唰——”

人头落地——并没有。大脑依旧好好的连在脖子上。

“终于躲过了！”

但还不能高兴，这只是第一击而已，究竟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

弦余紧张的浑身汗毛直立，本以为再也不会在自己身上出现的“危机感”此时游走在全身。

然而，紧接着的攻击并没有降临。

“钟声……没有继续响起？”

弦余终于发现了异常，从最初起就一直萦绕在自己耳边的沉重钟声，在自己躲过第一击后停止了。

【获得新属性 直死免疫 Lv1】

系统不合时宜的弹出在自己眼前，与此同时身边浓厚近似于固体的白雾终于缓缓散去。

“神他么直死免疫就是靠甩脑袋躲刀子……”

一边吐槽这个看起来很屌其实很古朴的属性，弦余一边注视着四周。

周围没有任何明亮的色调，深黑色与灰蓝色交际着，令人不安的感觉一直在体内躁动，就连四肢都变得渐渐麻木。

与其说这里是山谷，更像是地狱，冥界。

“不对……这里就是地狱吧！”

弦余注意到了远处陡峭的小径，上面排着队路过了一溜骸骨，比任何时代的人类还要有序。看样子巴比伦的冥界也实行着向右行走的规则

“活人能下地狱吗？不对，我算活人吗？”

“然汝非生非死。”

“！？”

如果说刚刚只是感到血液冰冷，那么这一声音穿进耳朵的瞬间，弦余感到了血液在倒流。

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弦余看到了一对蓝色的光点，苍白的骷髅面具。

以及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方便暗杀的深黑色沉重长剑。

自己此行的目的，想要拜托其教诲自己“如何杀死提亚马特”的既定师傅——山中老人，最初的哈桑，告死天使，此时正站在弦余的面前。

“那，呃，我——”

唰——

“呜哇！”

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的弦余被王哈一刀给秒了。

“汝的行为消除了自身天命，既非“无死”也非“永生”，然汝无灵基，平凡至极。此等平庸极致反而实属罕见。”

“我……”

弦余依旧没办法好好说话，按照自己知道的设定上来讲，王哈的实力其实并不如提亚马特。自己既然可以和魔兽之母谈笑风生，那么面对冠位暗杀者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如此想着的弦余直到亲自遇见王哈桑之后，才明白自己错的离谱。

提亚马特，或者说被封印时，拥有灵性的提亚马特，给弦余的感觉是“生”，生命，生机。她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母性光环的纯真女孩一般。而这也是自己能够和亚马特的轻松交流的原因。

然而山中老人，弦余从他的身上只能感受到——什么都感受不到。身体本能的因为死亡来临而试图逃跑，但精神上却如同陷入冰窖中一般被冻结着，连思考都无法做到。

自己拥有【精神保有】和【死亡眷属】的死亡冲击抗性，但即便如此在面对王哈时仍旧无法像平常一样。这几乎是法则一般的悖论——“看到这个人的瞬间自己应该已经死亡了，然而现在却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那自己的死期将会是何时？”大脑中只能被这样的想法牢牢攥住。

当然还有另一个更加根源的问题：

——听不懂他在说啥……！

弦余低着头，冷汗直流。

虽说默认穿越者拥有280国语言是所有人的共同认知，但看起来王哈桑这种说话方式并不在翻译的范围之内。

“抬起首级，晚钟沉默者。汝展示了意志，但仍不够。”

每个字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连在一起却完全听不懂，简直比提妈的“单音节咏唱”还要涉及自己的知识盲区。

“汝寻求死之概念，然汝其存在抗拒着消亡。矛盾必连接其源，汝之源为何？”

虽然大部分都听不懂，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靠猜了。

或者，根本没有必要猜。自己只要将最初的目的说出来就好了。

“王哈桑大人！我希望从您身上学习对某个生命附加死亡的能力！”

弦余硬着头皮大喊出来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然后自暴自弃的闭上了眼睛。

自己是谁？一个在人类史中和草履虫比肩的普通人。

对方是谁？初代哈桑，FGO逼格天花板，或者说捅穿了天花板。

这种几乎无理取闹的要求，弦余并不觉得对方会答应自己。自己不过是顺势说出来罢了。

从选择幽谷那时起，弦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持久战的准备。

对方不可能答应自己任性自己的要求，而自己唯一谈判的筹码……是生命，剩余的2万多条生命。

曾经有一位伟大的资深斗篷爱好者兼任福尔摩斯曾说过一句名言：

【多玛姆，我是来谈条件的！】

即便是王哈桑，一定也没有遇见过拥有2万条命的草履虫。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赌博。或许王哈拥有一击彻底杀死自己的能力，也或许他会无视自己让自己永久困在这里，也许——

弦余停止了无谓的猜想，静静等待的结果到来。

“汝的内心拥有决意，但并非死亡，而是拯救。吾之剑只可为命尽之人送行，只是，汝对自己之终结毫无恐惧。”

“……”

即使不懂对方话语的意思，但弦余仍旧明白了王哈的意思。

——自己抱有的那份信念并非杀死而是拯救，而自己唯一不会感到恐惧的是自己的消亡。

“没错——我想要救某个人，或者说，神明？哪怕归还自己这条无畏的性命也好。”

弦余终于抬起了头，正视着山中老人的双眸。

“汝真正的决意，吾切实收到了。丧钟沉默者，不惜陨落超越奇迹的生命也要守护灾厄的结局是什么？空虚至极的自满么？愚蠢！”

王哈抬起手臂，却并没有挥动长剑。

弦余视野被阻挡的瞬间，刚刚充满了威压的冠位暗杀者，此时却变成了普通老人的形象。

“然，命运之理不可忽视，能令晚钟沉默的璞玉，或许仍有调 教之处。”

“这么说，王哈桑大人，您——”

“老朽为朱苏德拉。”

化为老人的王哈举起木杖指着弦余的喉咙，一字一顿的说着。

弦余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大部分时间完全都听不懂他在说啥，但不知为何自己似乎走了狗屎运，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成为了王哈的徒弟。

很明显，咸鱼忘记了自己最初踏入幽谷时的狼狈窘迫，而且他也并不清楚自己能够躲开晚钟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

更明显的是，他连自己还要死更多次这件事也毫不知情。

——终于迈出第一步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呜哇啊啊啊啊？！

“呜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内心和嘴巴一起喊了出来，原因无他，一只纯白色的幽灵突然从自己的眼前飘过。

弦余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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