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笑夭送冬晴过了几道门，便有人急匆匆的找来。

“顾先生，陛下找您。”

顾笑夭在宫中待了八九年的时间，宫里的人就没有不认得她的，她不是后妃，不是宫女，她是宫里最特殊的存在。

顾笑夭看向冬晴，将拎了一路的竹篮递过去，“你拿着牌子离宫，我就不送你到宫门口了。”

冬晴接过竹篮放下，朝着顾笑夭行跪拜礼。

顾笑夭没来得及去扶，冬晴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顾笑夭无奈的低叹了一口气，“我没给过你什么，不值得你行这么大的礼。”

冬晴摇头，“顾先生，您让我知道了身为女子，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理想抱负，而且女子也可以比男子更加强大。”

冬晴定定的看着顾笑夭，“顾先生，无论您成功还是失败，我都感谢您的勇敢无畏以及您做出的牺牲。”

顾笑夭坦然接受了冬晴给予自己的赞美和感激，“冬晴，祝你出宫之后，能够过得自由快乐。”

冬晴拎起竹篮，冲顾笑夭点了点头，转过身，没有再回头。

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舍不得，放任顾笑夭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和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存在斗智斗勇。

只是一想到绿衣哀伤的表情，一想到绿衣的话，她就坚定了自己一定要走的信念。

哪怕是死，她也要回王府看一眼，看一眼自己放在心上十几年的人，是否安好。

看了会儿冬晴的背影，顾笑夭看向宫人，“走吧。”

……

走到半路的时候，顾笑夭实在是不放心，对宫人说道：“我还是想送送冬晴，我等会儿自己去找陛下。”

不等宫人回话，顾笑夭便已经转过了身，疯狂的朝宫门口奔去。

今日有早朝，白燚怎么会突然间差人来找她。

一定是夏雪告诉了他！

一定是！

顾笑夭疯狂的跑，跑掉了金钗，青丝散落下来，仍旧在跑。

跑得急了，绊到门槛，顾笑夭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几个宫人抬着草席离开，鲜血从草席里滴下来，成串的血珠染红了顾笑夭的眼睛。

她早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她太紧张了，只想着回去拖着白燚，不让白燚发现异常，却不曾想，白燚已经知道了冬晴离宫的事。

是她错了吗？

她为什么要相信夏雪？

……

“顾先生！”

“顾先生，您没事吧？”

宫人追得辛苦，匆匆追上，却发现顾笑夭趴在地上，吓得不行。

顾笑夭不想宫人为难，手撑着地爬了起来，冲着宫人摇头，“没事，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想要回羽尘殿收拾一下。麻烦你和陛下说一声，我晚一点再过去。”

宫人有些为难，但见顾笑夭失魂落魄，又不敢再劝，只得应下。

顾笑夭披头散发，恍若行尸走肉，宫人想扶，又不敢扶。

顾笑夭脑海里满是从草席里滴落的血。

白燚何时变得这般狠厉？

初见时那个胆小怯懦的软白小团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残忍的模样？

回到羽尘殿，整理好妆发，顾笑夭出门，就连夏雪喊她，她也没听见。

顾笑夭见到白燚之后，迷迷糊糊间，将自己的想法问了出来，“陛下，你不同意冬晴出宫，让她回到羽尘殿便是，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顾笑夭看着白燚，眼眶红红的，难得显露出几分无助。

白燚有些心软，最后却还是硬着嗓子说道：“顾笑夭，是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你教过我，君王切忌妇人之仁。你还教过我，君王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顾笑夭闭上眼睛，不让自己的眼里流露出绝望。

是她错了吗？

她不该教白燚这些吗？

许久之后，顾笑夭得出答案：不，作为一个帝王，白燚狠决果敢胜过优柔寡断。

顾笑夭睁开眼睛，黑眸之中恢复了一片澄澈宁静，“陛下，冬晴的尸体，可否让我处理？”

白燚恨极了顾笑夭这天生的自愈能力，可他又不敢一再试探顾笑夭的底线。

他已经命人做得干净些，却没想到，顾笑夭太过聪明，折回身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白燚看向陈一，“你带她去吧。”

“是。”

陈一看向顾笑夭，“顾先生，您随我来。”

……

冬晴的尸体伤口很多。

手掌和腿上有擦伤，膝盖上有磕伤，腰腹上有洞穿伤，胸口上插着致命的箭。

死得极为痛苦凄惨。

陈一解释道：“她被抓住的时候，疯了似的往外冲，侍卫不想引起骚乱，才下这么重的手。”

“鱼被捉住的时候都会扑腾两下，更可况是人呢？”

顾笑夭看着冬晴的尸体，神情很平静。

冬晴的脸上没有受伤，但是沾了灰尘和血污。

顾笑夭拿着白绢，给冬晴擦脸，“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让你回王府，你就不会出事。”

清理了冬晴的尸体，给冬晴换上一身衣服，顾笑夭把冬晴交给陈一，“陛下不许我出宫，烦请你替她买一副棺木，再将她安葬在好地方。”

没等陈一回话，顾笑夭便将身上的银两都拿了出来。

“顾先生，这可使不得！”陈一连连推拒。

顾笑夭拉过陈一的手，将银两放在陈一手心里，“我在宫里，没有什么银钱，钱不多，但这是我对冬晴最后的一点心意。”

陈一最后还是收了钱，轻叹了一声，“顾先生，陛下只是年纪太小，太依赖您。他将您当做了他唯一的依靠，他害怕您离开他。”

“我知道。”

陈一继续劝道：“您别生陛下的气。您和陛下都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以后，您依着他，他自然会护着您。”

顾笑夭看着陈一，嘴角上扬想要牵起一个笑，可无论如何，都笑不到眼底，索性敛了嘴角。

白燚的铁腕，都是她教出来的，她没有资格指责白燚。

她也很想说，她不会生气，她做不到。

理智和感情，从来都不完全想通。

“陈公公，我会做好我该做的。”

顾笑夭只能把话说到这一步。

陈一勉强不了，只得宽慰道：“顾先生，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