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臣之术，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明白的。

顾笑夭辅以事例，深入浅出的给白燚分析，帝王和臣子之间的心理博弈。

白燚看着顾笑夭，微微皱眉：“你所讲的，像极了我父王应付后宫妃子的法子。”

欣慰于白燚触类旁通的聪慧，顾笑夭点头道：“后宫里有后妃，朝堂上有大臣，君王管理后妃和大臣，虽然做法不同，但道理是相通的。御臣之术，简而言之，就是协调各方势力，使之平衡。”

“若是朝臣像后妃一般，个个心思如海，我只是琢磨他们的心思，就够头疼的了，哪儿还有心思应付他们？”

顾笑夭轻笑，放缓了语调，“帝王之术，并非寻常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更不同于后宫妃子争宠的勾心斗角。史书上的案例，都是文官执笔，君王阅过，才流传于世。其中多有夸大之处，您需要琢磨臣子的心理，却也不必在琢磨臣子心理上耗费太多精力。”

史书记载，多有润色，或臣子过于奸诈狡猾，或君王过于玩弄权谋，和史实有所出入。

同那些流传在外的野史话本对后宫女子的描写手法，如出一辙。

夸大其词，是绝大多数文字记录的通病。

白燚皱眉看着顾笑夭，“若是不了解臣子心理，又如何与其进行博弈？”

“妃子里分两类人，一类是想做皇后的，一类是想获得君王宠爱的。大臣里分两类人，一类是想高升的，一类是想做出实绩获得君王认可的。而获得君王宠爱的表现是位份晋升，获得君王认可的表现是升官加爵。”

顾笑夭看着白燚笑，“陛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燚和顾笑夭对视了一会儿，重重点头。

想成为皇后，除却家世不俗，也必须得君王宠爱。

想封侯拜相，除却苦心经营，也必须得君王认可。

无论初衷如何，他们的目的，他们的行为，都是相通的。

他是帝王，无须揣摩单个人的心思，他只需要了解臣子需要什么，知道臣子做了什么。

顾笑夭满意白燚吸收理解的速度，伸手抚摸白燚的头，“陛下聪慧过人，从宸王手中夺回大权，想必不过时日问题。”

顾笑夭的指尖刚碰到白燚的长发，白燚便偏开了头，“休要以下犯上！”

说完话，白燚便后悔的咬紧舌尖。

他并不是嫌恶顾笑夭的触碰，他只是讨厌顾笑夭，总把他当做长不大的小孩子。

顾笑夭愣了下，收回手，用轻笑掩饰尴尬，“陛下恕罪，我以后会注意言行。”

白燚恼怒，恼自己下意识的斥责，怒顾笑夭的回应，拂袖而去。

今日的功课结束，顾笑夭很满意白燚的表现。

两三年前的只会摸鱼捉鸟的太子，成长的速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或许，用不了十年。

伸手接住落下的桃花花瓣，顾笑夭将手掌放在鼻尖轻嗅。

桃花的香味很淡，清香中带着点甜香。

白夕琉这般性情刚猛暴烈的人，喜欢这种淡淡的香，也是好笑。

“今日的功课结束了？”

顾笑夭回过头，见到白夕琉，有些惊讶。

前一刻想着的人，转瞬出现在自己身后，任谁都会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阵微风吹过，桃花花瓣落在顾笑夭如墨的发顶。

白夕琉伸手将花瓣拍落，淡淡回道：“来谢谢你的桃花糕。”

顾笑夭弯唇笑，“味道如何？”

“还算不错。”白夕琉淡淡道，“若是桃花再新鲜些，会更好。”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宸王，不满糕点原料不够新鲜，实在是正常极了。

对白夕琉，顾笑夭没有应付白燚的耐心，眉梢上挑，“不好吃，你差冬晴送回来便是，用得着特意进宫一趟，挑剔我的不是？”

白燚去而复返，见桃花树下，两人言笑晏晏，不由气血翻涌。

“你们在做什么？”

顾笑夭扭头看向动怒的白燚，颇有些无奈。

小孩子的心情，就如同三月的天，时而阳光明媚，时而风雨交加还能夹着点儿雪。

“陛下，您怎么又回来了？”

白燚气鼓鼓的瞪着顾笑夭，“怎么？我打扰到你们了？”

他就知道，顾笑夭和宸王是一伙儿的！

顾笑夭对她好，只是想要迷惑他！

“怎么会？”顾笑夭轻笑道，“我只是好奇，难得课业结束得早，陛下不偷得半日清闲休息一会儿，怎么又来我这儿？是想听我再跟您讲讲课？”

白燚折回来，本是想道歉的。

但他现在哪儿还有道歉的念头，顺着顾笑夭的话说道：“我刚刚走到半路，想起还有些不懂的地方，要你再跟我讲讲。”

顾笑夭笑，“陛下好学，我自当竭尽全力。”

顾笑夭回头看向白夕琉，方才发现白夕琉一直看着自己。

有桃花飘落，飘过白夕琉如墨的长发，如玉的脸颊，如花的唇，还有一身绣着暗纹的白衣。

“我要忙了。”顾笑夭下了逐客令。

白夕琉伸出手，掸了掸顾笑夭的肩头，将花瓣拍落，“下次送我糕点，记得用新鲜的。”

白夕琉转身要走，手臂被拉住。

白夕琉诧异的回过头，“怎么了？是不想再给我这个挑剔的食客备吃食了？”

“不是。”

顾笑夭看着白夕琉的眼睛，亮若星辰的眼睛弯成月牙，“今天时间紧，没空摘桃花，便用昨日剩下的那些花儿做的糕点。今日给王爷送去那些，已经是挑选过的花瓣。”

难得听见顾笑夭的解释，白夕琉心头微软，“你也算是有心。那一篮子，还是有两三个，能入得了本王的口。”

“王爷喜欢就好。”

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白燚瞪大了眼睛。

忍无可忍之下，白燚冲着顾笑夭吼：“顾笑夭，我要学习御臣之术！”

这话，白燚是故意说给白夕琉听的。

他在提醒白夕琉，他是君，白夕琉是臣。

臣子，就要守臣子的本分。

白夕琉刚想回应白燚的挑衅，就看见顾笑夭冲他摇头。

罢了，既然决定将白燚交给顾笑夭，他就不该多管。

如同什么都没有听见，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白夕琉无视了年轻的帝王，离开了这教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