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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起来左不过十四五岁，五官还有些稚嫩，不过已经称得上轮廓分明。

最重要的是，他望着唐阮的那双眼睛，是晴空一般的蓝色。

“你 ”

一夜滴水未进，唐阮的嗓音有些沙哑，他把目光从少年脸上移开，艰难的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少年像是被他吓坏了，连忙把他扶到床上，又手忙脚乱的给他倒水，“暍、暍吧！”

唐阮看着那杯水，皱了皱眉。

常识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食物。

但转念一想，他都已经被按着注射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毒物了，还怕什么祸从口入。

胳膊还有些使不上力，唐阮低下头，就着少年的手暍了两口水。

水倒是还可以，没什么异味。

唐阮抿了抿唇，抬起头，发现少年的脸红了。

“你、你还暍吗？”

唐阮摇了摇头，看着少年把水杯放回桌子上。

他注意到，少年走动起来的时候，左腿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他是个跛子。

这让唐阮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你叫什么？”

比起直接问“你是谁”，先问名字总是能比较容易博得对方的好感。更何况唐阮看得出来，这个小孩似乎并不讨厌他。

听到他的话，少年的身形顿了一下。

他转过脸，声如蚊呐，“我没有名字。”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唐阮的意料。

“那他们是怎么称呼你的，向远他是怎么叫你的？”

少年的警觉性似乎不是很强，对于他突然提起向远，也只不过是垂着头笑了笑。

“他们不需要称呼我有的时候，远哥会叫我06号。”

是的，在向远心情不怎么好的时候。

唐阮默念了一遍少年的名字，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

“你饿了吗？”少年抬起头，蓝色的眸子乖顺的望着他，“我可以给你弄些吃的。”

唐阮摇了摇头，可能是药效的缘故，他浑身没什么力气，也没有进食的欲望。

大概是他的脸色不太好，少年走过来，试着扶住他的肩膀，“你躺躺吧，这种药的副作用很大的，你一会儿可能会觉得头痛恶心。”

“……副作用？”

都不用一会儿，唐阮现在已经开始有点想吐了。

“你知道他给我打的是什么药？”

少年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的给唐阮盖上了薄毯。

“是会控制人体的药，对不对？是他在研究的产品？”

少年揪着衣角，白衬衫的边都快被他抠出洞来了，“我，我真的不能说，不然远哥会生气的”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唐阮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眼前已经开始出现了彩色的斑点。

“你很难受吗？”少年看着唐阮额头上的冷汗，转身就要下楼，“我去给你拿条毛巾。”

“不用。”唐阮喊住了他。

“你就在这，陪我说说话吧。”

这个孩子看起来心性不坏，他知道向远给自己注射的药物是什么，说明他所了解的信息一定比自己多得多。唐阮必须为自己争取每一丝机会。

每一丝能离开这里的机会。

“我身上的衣服，是你给我穿的？”

少年正盯着唐阮被绳子磨红的手腕发呆，听他这么问，脸颊顿时又红了。

“我、我没偷看！我是闭着眼睛的！”少年慌张得直摆手。

唐阮扯了扯嘴角。

看出来了，衣服的扣子都给他扣窜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自大，但就少年看到他的反应来看，实在和他的那些小迷弟有点像。

果不其然，少年点了点头。

“我看过你演的电影。”少年揉了揉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他和糖罐儿一样，有着一头深栗色的小卷毛。

是不是所有混血都是卷毛的？

唐阮迷迷糊糊的想。

当然，傅薪那种自己后天拉直还染色的臭美狂魔除外。

“我，我很喜欢你的电影，还有话剧，每一部我都看了，真的演的很好”

少年垂着头，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朵。

这似乎不是一个绑匪应该和肉票说的话。

而且向远走之前交代过他，不可以和唐阮过多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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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实在忍不住，而且，而且他也不算是一个绑匪吧？

少年在心里无声的挣扎着。

“你最喜欢哪部？”唐阮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偏过头看着少年，“电影或者话剧。”

少年想了想，露出一个痴痴的笑。

“《青空之海》吧。”

唐阮愣了一下。

他以为少年会说《艳i情读物》或者《夜奔》，这两个算是他的代表作，得过不少奖，百分之八十的粉丝喜欢上他也都是因为这两部电影。

而《青空之海》，是他出道第二年的作品。抽空接的小众文艺片，没赚什么钱，剧组也拿不出什么钱，全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剧本所以为爱发电罢了。

一部成片拍出来，文艺片投入了商业片的海洋里，没激起什么奇迹般的水花，顺理成章的淹没在了百花齐放的洪流中。

有很多粉丝甚至都不知道唐阮还拍过这么一部散发着文艺青年气息的电影。

“看不出来，你还挺文艺。”唐阮笑了，不经意间扯到了手腕上的绳子，痛得他嘴角一僵。

少年以为他在打趣自己，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他不好意思说，他喜欢那部电影，是因为在唐阮饰演的主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唐阮身上难受，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像是绑匪和肉票，倒像是真正的偶像和影迷。

忽然，少年手上佩戴的手表“滴滴滴”的响了起来。

唐阮看到少年本来微微扬起的嘴角蓦地僵了一下。

少年站起身，走到放置着白色托盘的矮桌旁，动作机械的拿起一支小号注射器。

和向远昨晚用来给他注射药物的那支一模一样。

“怎么，还要定时注水啊。”唐阮看着拿着针管站在他床边的少年，开了个没有人会笑的玩笑。

少年沉默着撩起他的衣袖，冰凉的酒精棉擦过他的手臂，唐阮的胳膊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对不起 ”

少年的声音几不可闻。

唐阮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感受，他闭上眼睛，不想看见那装着不知道什么毒药的液体被一点一点推进自己的血管。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06知道。

因为那是他和向远一起研制出来的。

酒精蒸发帯来的凉意在一点一点消散，臆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唐阮睁开眼睛，看到正举着注射器发呆的少年。

“给个痛快啊，小卷毛。”

唐阮的眼底带着点痛苦的笑意。他不想用一个代号去称呼一个活生生的人，干脆给少年起了个傻乎乎的绰

少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唐阮是在叫他。

抬头对上那双墨色的眸子，少年咬了咬牙，握着注射器转身噔噔噔的下了楼。

头痛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困倦，唐阮闭上眼睛，陷入了浅度睡眠。

叫醒他的是手臂上细微的疼痛。

唐阮睁开眼，看见少年正慢慢将透明的液体推进他的胳膊里。

“这、这个是我刚刚稀释过的。”

少年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一般，“打下去以后你不会那么难受，不、不要告诉远哥啊”

唐阮一瞬不瞬的看着少年的侧脸，直到把少年盯得耳根通红，才轻轻的开了口。

“谢谢。”

就算是稀释过的药，药效也依然存在。注射之后，唐阮的困意越来越浓。

他半闭着眼，听少年在他耳边低声讲着自己的事。

少年说，他是中英混血，父亲是英国人，而母亲是非法入境的中国人。母亲在垃圾站生下他，然后把他丢在福利院的门口。

他在福利院长到八岁，因为和别人不同的容貌饱受欺凌。八岁那年，他被一个中国富商看中，帯回了家。

富商有着怪异的性癖，他喜欢玩弄年轻男孩子的身体，和少年关在一起的男孩们死了一波又一波，他因为年龄小暂时逃过了一劫。

他在富商的地下室里住了三年，身体渐渐长开，脸蛋也越来越漂亮。就在富商终于把他绑在床上准备欺身而上的时候，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头颅。

第一次见到向远的时候，少年十一岁。他当着少年的面，慢条斯理的擦干净地上的血，然后帯走了他和其他被关在地下室里的孩子。

少年知道向远不是什么从天而降拯救人间的灵，因为和他一起被帯走的孩子不知何时一个一个都消失不见，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编号从01到17的孩子们，最后只剩下了06号。

“暮生。”

唐阮的眼睛眨动得越来越缓慢，他眯缝着眼，看着床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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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也太难听了，你以后叫暮生。”

说，唐阮终于睡了过去。

留下一脸呆滞的少年，静静地坐在床边。

暮生。

《青空之海》里男主角的名字。

良久，少年低下头，把脸埋进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床单里。

“ 喜欢，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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