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见穿过生机勃勃的集市，继续沿着街道向这个镇子中心走去，仅仅是一会的功夫，白见就买了一打的充满异域特色的小玩意，从那个像糖人一样的鲸脂模型，到用晒干的细藤曼编制成宽檐帽，上面还点缀了几根颜色艳丽的羽毛。

白见阔绰的出手似乎鼓励了那些摆摊的手艺人和小商贩，他们争先恐后地向白见推销着自己的小玩意，

好像自己的货物都是珍贵的宝藏，不买下他们就会吃一个大亏。

这让白见有些苦恼，他打了个响指，模糊白光在他身上闪烁了几下，三步两步挤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消失不见。

穿过集市，镇子中心是一个铺满了青色石板的小广场，一棵硕大的银杏树树钉在小镇的正中心，洁净甘甜的水源源不断的从银杏树的根部流出来，沿着铺着鹅卵石的水槽流向镇子的各处。

几只家猫和狗凑到银杏树的根部，啜饮那甘甜的水，虽然已经是初冬，但在艾欧尼亚的南部依然有些暖熏熏的。

是银杏树的叶子刚刚开始泛黄，阳光透过巨大的伞盖一样的树冠，把整个小广场映的金黄，挂着红色小果实的树藤缠绕在银杏树树干上，鸽子和顽皮的孩童会去摘那些稍稍有些甜味的小果实。

一切都安详极了，白见望着眼前的景色，心里想到。

广场周围一半都是酒馆和旅店，此时刚刚过午，大部分酒馆都大门紧闭，或许到了晚上才会恢复喧嚣与繁华。

白见随意的在广场附近转悠着，仅仅有几个卖水果的小摊，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刚刚从银杏树上摘下来的红色的果子兴冲冲的从白见身边跑了过去。

白见看到小女孩跑到了一个年岁并不大的少女的摊位前，两者似乎是姐妹，妹妹急于和姐姐分享着她刚刚的成果，一小串红果子。

少女的摊位和少女的身材一样瘦小，上面仅摆着一些橙色的不知名的果子，看上去很诱人，但几乎无人问津。

白见手里捧着的一堆小玩意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慷慨的顾客，少女冲他笑了笑，这个留着粗粗的麻花辫的姑娘在招揽着顾客。

看上去十分安静，衣服也有些破旧，淡红色的衣裙几乎褪色，袖口布料已经磨边，手指上又经常劳作留下的茧子和细小的伤痕。

但她的笑容却十分的明媚，就像绽放在淤泥中的花那样。

这个笑容让白见无法拒绝，他走上前去打算去买几个果子。

周围的商贩打趣道；“如果你愿意多照顾一下我们姑娘的生意，相信你可能会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果子一个铜币三个，很低廉的价格。

白见摸了摸钱袋，发现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苦说大师给的他那一袋铜币已经用完了。

而把金海蛇给眼前的姑娘，很可能给她找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尽可能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囊中羞涩之后，白见有些歉意的想道别，但是少女却还是给了他两个果子。

“尝尝吧，不要钱。”

或许是这句话彻底触动了白见，白见接过果子的一瞬间把一枚金币压在了少女手心里，并摇了摇手指，示意少女不要声张。

“先生您住在哪，还是找一个旅店？”少女一边让自己的妹妹先回家，一边问着白见。

傍边的一个商贩吹了吹口哨，“看来今天我们的姑娘要做赔本的买卖了。”

白见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些商贩并不是在打趣。

“艾娃，你最后还是留个心眼，不要想着攀上这种贵族小少爷，下场一般都不好过。”一个矮胖的小老头提醒道，他用小推车卖着黏饼。

一旁的和他年龄相仿的老头拽了拽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不要多管闲事，老哈利，难道你活够了吗？”

“当年潘妮就是这样跟着一个贵族走了，结果尸体都没能找到。”矮胖小老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难过的嘀咕着，在锅里摔打着他的黏饼。

“我想，小姐您应该理会错我的意思了。”白见后退了一步，用了个小魔法遮掩，把手上捧的那些小玩意收进空间口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果子的谢意。”

白见咬了一口果子，“果子很甜，我是一个教徒，您知道，受了他人的恩惠不回报，这会让我的神抛弃我的。”白见装做一副虔诚的模样，终止了和少女的交易。

果然，不论在什么地方宗教都是完美的借口。

少女再一次向白见表达了谢意，收拾了收拾自己的果子摊，把果子和妹妹都放在一辆有些破旧的平板车上，推着它离开了。

在经过白见身边的时候，少女似乎是想和白见打个招呼，但这却让平板车失去了平衡，果子咕咕噜噜的滚了一地，少女也站立不稳撞在了白见身上。

这个名叫艾娃的少女明显显得有些慌乱，她一边和白见道歉，一边去捡果子，还要安抚因为摔下去而痛哭的妹妹。

但是这时白见却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少女的手掌布满茧子和疤痕，但是手里却拿着一只钱袋，里面的金海蛇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可是不好的行为，还是要为孩子做个榜样。”白见略微有些气愤，看了看还在哭泣的小女孩，“我说的对吗，小偷小姐？”

艾娃这次真正的慌乱起来，这一幕很快吸引了一堆人把这里围住。

显然很多人都是艾娃的熟识，大多都是穷苦人，在这里讨生活的小贩，衣着朴素简陋。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并没有作声。

两只手就悬停在空中，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抓着钱袋，一只白皙的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但人们并没有表现出对小偷的义愤填膺。似乎在围观的是贵族欺凌少女的戏码。

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卫兵来的很快，身穿着干练的麻布衫，袖口紧紧的缚住，腰里别着带有牛皮鞘白铁剑。

卫兵的肤色在浅白色的麻布衫的对比下显得更加黝黑，手上的茧子的位置以及歪七扭八的指甲表面，他在拿起剑之前更多的拿的是锄头。

胸前别着一个短剑一样的徽章，那是纳沃利兄弟会的标志。

战争让纳沃利兄弟会急速膨胀，这个曾经只是活跃在艾欧尼亚的地下盗贼组织如今成了纳沃利省的领导者。

“阁下。”卫兵向白见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不得不说，白见的行头和气质常常被认为是一个贵族。

“她盗窃了您的钱袋，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卫兵保持着足够的尊重，“请您放心，她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兄弟会一向公正。”

白见将少女移交道卫兵手里，表达谢意之后，打算离开。

一地金黄色的果子晃的他眼睛疼。

“还请阁下留下地址，如果您需要的话，手会送过去请您确认。”卫兵说道。

“什么？手？”白见有些疑惑，以为手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代词。

“没错，就是手，按照律法，小偷行窃的手将会归失窃的主人所有。”

白见被这种残酷原始的刑法震惊了。而少女则是一脸的灰白，妹妹也停止了哭泣。

“呃，我是说，卫兵先生，这可能是个误会。”白见指了指腰间的钱袋，“只是刚刚发生了一些意外，这位小姐不小心撞到了我，我的钱袋掉在了地上，她只是还给我罢了。”

白见一脸歉意的看着卫兵，“只是个意外，刚刚大伙也看到了。”白见向周围人发出询问。

“对，对，我们看到了。”周围有些人符合着，但是刚刚提醒艾娃的那个矮胖小老头却没有作声。

“不管怎么说，那丫头也不能干这种事。”矮胖的老哈利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哝咕了一声。

“很感谢这是一个意外，也很感谢阁下的仁慈。”卫兵真正恭敬向白见鞠了个躬，放开了少女的手，继续他的巡逻。

白见对现在的气氛感到很不舒服，他用了个幻术戏法，迅速的消失了。

“不得不说，还是有心地善良的贵族，还是个法师。”白见的法术动作引起了众人的惊叹，大部分人仅仅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一些人则做着另外的盘算。

在战争即将到来的纳沃利，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也能动摇许多本就不安分的人。

众人终于在惊叹声中散去，只有寥寥几个人留下了帮少女艾娃拾着地上的果子，其中就有老哈利。

老哈利低声对着艾娃说着，“丫头，我知道你需要一大笔钱去治疗你的弟弟，但是那些整天和精怪打交道的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你给了他们钱，也不一定能行。”矮胖的小老头一边絮叨着，一边拾着果子，“再说了，偷盗也是犯罪。”

艾娃并没有回话，只是把果子都装在了车上，默默的看着这些因为掉在地上而沾染上灰尘与伤疤的果子。

“好了，丫头，快回家吧，你的妈妈也快该回来了，不要让她担心。”

艾娃推着车慢慢的走了。

白见看着少女，心里面很复杂，他用了个隐身的幻术，悄悄跟了上去。

装着果子的小推车七拐八拐，沿着着从银杏树根部流出来的水渠，渐渐的向小镇边缘走去。

水渠里的水也从清澈渐渐的变得浑浊起来。

白见跟着推车走到小镇贫瘠的一角。

天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巷子又黑又窄，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

此时一个明媚的笑容又挂在了艾娃脸上。

推车拐进一个简陋的小院落里，院落里仅仅只有一间半塌倾斜的小房子，一个男孩蹦蹦跳跳的出来迎接他的姐姐和妹妹，约摸六七岁那么大。

后面一个看起来有些衰老的女人围着一个被炉火熏黑的破旧围裙，她从一星时前起就一直站在门口，时不时的探出头来看看她的女儿有没有回来。

“亲爱的，今天怎么这么晚。”女人有些抱怨的说道。

“今天遇到了一个好心人。”艾娃把平板车竖在墙角，而后掏出了那一枚金灿灿的金币。“妈妈，你看！”

女人却没有接过那个金币，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女儿，“亲爱的，委屈你了。”声音有些哽咽，“以后不要再去了，妈妈在镇外的鱼坊里找了份刮鱼的活，以后还能存下钱来。”

“妈妈你想多了。”艾娃笑着说，“我没有去做那种事，不然怎么会回来这么早呢，只是遇到了一个好心人。”

“真的只是一个好心人？”女人惊讶的问道。

“没错！”艾娃肯定的回答道。

此时那个蹦蹦跳跳的男孩有些吃力的把自己妹妹从平板车上抱下来。

白见隐藏在一棵树上，注视着院落里的一切。

惊讶的发现，那个男孩没有双手。

这时苦说大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说你下午闹出的动静不小。”

白见回了回头，似乎对苦说大师的突然出现已经习惯，“那个男孩双手断口很齐，是被刀砍掉的。”声音有些愤怒

“盗窃，那男孩犯了盗窃罪。”

“可他最多不过七岁。”

“七岁已经能够让他够到人的腰包了。”苦说摇了摇头，“在纳沃利兄弟会上台之前，纳沃利省曾经有一条法律，所有未满十岁的儿童都应免除残忍的刑罚。”

“这很合理。”白见点了点头，“或许应该把年岁再扩大一些。”

“这恰恰是失败的仁慈。”苦说大师反驳道：“因为这条法律，纳沃利省的人口买卖一直很猖獗，盗贼工会们会特异的培养一批孩子去做最危险的勾当。”

“虽然死亡率很高，但就像地上的草一样，一茬枯萎了总会有下一茬。”苦说叹了口气，“兄弟会上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这条法律，曾经是盗贼的他们再清楚不过这条法律的危害。”

“但，这也太残忍了。”白见看了看那个失去双手的男孩。

“取舍，有的时候，一时的残忍反而是最大的仁慈，而你今天下午的仁慈，没准会成为最大的残忍。”

苦说大师继续说道：“今天下午的事，很快就会让一大部分人以为他们也能遇到一个善良的贵族，以为免除刑罚这样幸运也会降临在他们头上，很多人会去铤而走险。”苦说看了一下这个小镇，“这个小镇会再一次迎来一个小动荡，虽然根本原因是战争即将到来。”

“可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等到院落里的一家人进入了那个小破房子，白见轻轻的跳下去，把小小的一推车的果子收进了空间里，而后把那个装有金海妖的钱袋放在了推车上。

白见轻轻的敲了敲那扇破旧的门，在屋里的人出来之前，用幻术消失了。

“你在施舍他们吗？”苦说问道。

“不。”白见拿出一个澄黄色的果子，在衣襟上擦了擦灰尘，咬了一口果子，“我只是喜欢吃这种果子。”

这个果子因为摔在地上磕了个疤，但却格外的甜。

白见仔细的看了看这个果子，似乎在疑问，又在感叹“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就像你手里的这个果子。”苦说轻轻的笑了笑，“布满了伤疤，却依然甘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