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曹大伟一个人向家走去，东北的天黑的早，虽然只是下午四点不到，但天已经开始黑了，曹大伟的回家之路必须要穿过一段铁路，因为路不是很熟悉，他想赶在天完全黑之前回到家，所以路上走的很急，并没有注意到在一列油罐车的后面，已经有一伙人在等着他。

当他穿过最后一条铁轨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南蛮子，你给我站住，小人书痛快给我，要不然今天你就别想从这过去。”

曹大伟顺着声音望去，果然不出所料，马文平和万风和大庆等从油罐车后闪了出来，围向曹大伟。

曹大伟把自己的书包抱得紧紧的，“这是我的小人书，凭什么给你。”

马文平看着曹大伟，昨天晚上回家，他已经从父亲马新生嘴里得知了火车站来了一个上海知识分子，而这个曹大伟就是知识分子的公子，当时马新生说话时声音透着复杂心态，这让他很不适应。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爸马新生就是火车站说一不二的人，这个印象从他出生一直到现在都没变过，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这让他很不理解。

“你仗着从上海来的就牛逼呗？

马文平很屌地、流氓一样问着曹大伟，他觉得他爸丢的面子，他有理由帮找回来。何况这小南蛮子确实挺招人烦，他今天必须要驯服他。

曹大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上海来的？”

“他爸是我们这儿的站长，无所不知。”

大庆接过话来指着马文平，树立着马文平的形象。

马新生就坡上驴，顺势手一挥，大庆率先冲了过来，试图抢曹大伟的书包，曹大伟躲过，但书包带被大庆抓住，曹大伟见状抬起一脚踹向大庆，大庆没有防备，“哎呦”一声坐到了地上。

万风顺势冲了过来，同样一脚踹向曹大伟，曹大伟一个趔趄，被铁轨绊倒在地，但书包还紧紧抓在手里，马文平见机冲了过去，试图去抢，没想到曹大伟一个翻滚，在马文平冲上来之前又站了起来，而且手中多了一颗道钉，曹大伟举着道钉拦住马文平。

“你过来我就捅死你。”

马文平愣住，旁边的万风也愣住，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小南蛮子这么难对付，这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这时，正好一辆货车开来，马**眼珠一转，决定暂不强攻，容易两败俱伤，他决定先用计取胜，继续用他的优势来碾压对手。

“曹大伟，你不要以为老师向着你我就怕你，今天，你要么把小人书拿出来，要么你就当着我们面爬次火车，让我们看得起你。”

说完，跟万风和大庆对视了一眼，故意露出轻视的笑容。

曹大伟犹豫了一下，被他们的这种轻视激怒了，勇气都然而生，他决定要证明下自己。

“好，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

说着话，曹大伟背好书包，人走到货车前，学着马文平上火车的动作伸手去抓那个把手，就在手指尖触到铁的时候，却被一股急风吹得身体晃了晃，曹大伟吓得手又锁了回来，引来了马文平和万风的更放肆嘲笑。

曹大伟脸绿了起来，他决定爱谁谁，卯足了劲手搭在把手上，身体开始惯性跟着火车跑了起来，就在他准备跃身扑上火车时，忽然听到身后曹关生在喊他的名字。

“大伟你在干什么，你给我下来。”

曹大伟下意识松开了手，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随着一股惯性狼狈摔倒在地。

曹大伟是被父亲连推带打弄回家的。

一进门，曹关生就喝令曹大伟跪下，瞬间把皮带从腰里抽了出来，曹大伟站着没动，瞅着父亲因为愤怒而变的铁青的脸，他有些不明白，不就是爬个火车吗，至于发这么打火吗？

孙耀华见状跑了过来，“你别吓唬孩子，怎么了？”

看着丈夫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把皮带扬了起来，孙耀华一把把曹大伟拽了过来。

“小伟怎么了，你快说，什么事把你爸气成这样？”

她一手护着曹大伟，一手挡着丈夫要抽过来的皮带。

“我怎么了？不就是爬爬火车吗？”

曹大伟没有成功爬上火车，他心里本来就非常懊悔，做为一个外来人，这次要是败给对方，不但小人书要不回来，以后在班级同学面前也抬不起头。

曹关生显然被他的行为再次激怒，他高扬起皮带抽了下来。母亲的胳膊虽然挡着，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也被抽了几皮带，这更加激起了曹大伟的反抗心理。

他握紧拳头，一声不吭，等待着更多的皮带的下落。

“我让你嘴硬，我让你不学好，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许爬火车。”

见曹大伟不吭声也不认错，父亲的皮带抽的更是凶猛。孙耀华紧张地向后拉着曹大伟，可是倔强的曹大伟并不躲闪，而是把腰板挺的更直，接受着皮鞭的一次次的抽打。

“你行了，孩子不说话，你就别打了。”

孙耀华拽不开曹大伟，实在看不下眼，她上去争夺父亲的皮带。

曹关生已经打在火头上，根本不理会孙耀华的阻挡。他一把把孙耀华推开，准备继续抽打。可能是曹关生使的劲了点，孙耀华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嘴里发出“哎呦”声。

曹大伟见母亲挨打了，一时着急，返过身来就去抢夺父亲的皮带。

“别打了，曹关生，你不要把今天站里的不顺，发在儿子身上。”

孙耀华的这句话，让曹关生高扬的手腕停在了半空中。

“你别跟我提那事，那是因为老孩偷站里的东西，我做为党员又是干部，就应该管。”

颤抖地攥着皮带，颤抖着指着母亲。

“要不是应该管，你能挨打吗？我们能来这里吗？你怎么不想想，那个马站长为什么在你挨打时管都不管，跟你说了多少次，初来乍到，少说为好，你怎么就没个记性。”

曹大伟这时才注意到父亲的额头上新增了一处伤疤，他才知道，原来曹关生憋的一的肚子火并不是全朝自己来的，应该是一个叫老孩的引起的，里面还有马站长的事。马站长不就是马文平的父亲吗。他马文平与自己势不两立，马站长又欺负着自己的父亲，他们马家这真是欺人太甚。

想到这里，曹大伟一下子推开还在与母亲争论的父亲，飞快的跑出了家门。

这个时间正是马文平和他爸马新生开饭的时候，马新生炒好一盘土豆丝，端到折叠桌上，摘下围裙，喊马文平吃饭，马文平取来筷子，把饭盛到碗里，两个人准备动筷的时候，忽然，他们听到了“哐”一声，随之又是“哗啦”一声。一块房间玻璃被从外面扔进来的石头砸碎了，反应过来的马文平，第一时间跑到了破窗户前，在夜色中，他看到一个人影飞快的跑远。

这个人的跑步的姿势让他想起了那个南蛮子。

“小平看清谁了吗？”

马新生手里拿着筷子跟了出来，望向身影消失处，马文平恶狠狠地摇了摇头，话到嘴边时他决定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马新生发现了问题，“是不是你又得罪什么人了？让人跑到家里砸窗户。”

“没有。”

马文平斩钉截铁回答父亲。

“没有？”

马新生一脸质疑。

“我要是撒谎，死后就看不到我妈。

马文平再次说出狠话。

马新生没在说话，收起地上的碎玻璃，找出一个小棉被钉在了窗户。

“今天晚上先这样吧，得把火烧旺点，要不然后半夜咱俩要遭罪。”

马新生把火捅了捅，炉火的火苗汹涌地窜出了炉盖子。

躺在炕上的马文平并没有马上入睡，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墙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梳着一头短发，面容慈祥看着他，马文平知道这就是他妈是在他五岁的时候。

“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孩子！”

有一天他把一个孩子弄哭后，那个人的家长对他说，他就回家问马新生，“我妈呢？”

“你妈在生你时候死了。”

马新生轻描带写地说。

后来马文平才陆续在不同人的描述中了解到了真实情况，生他时，他妈难产，被送到医院后大夫问马新生保打人保孩子。

踯躅半天后，马新生痛苦地吐出两个字，“孩子！”

于是，马文平来到了这个世界，而他的妈妈则去了另一个世界。

自此之后，马文平开始性格大变，拒绝再过生日，打跑了后来给他爸提亲的所有女人，甚至连他妈都不许提，如果有人往枪口上撞，马文平就会疯了一样冲向那个人，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抓起东西，就会不顾一起砸到对方头上。

照片镶在一个黑色的木框中，在木框的两侧围着黑纱。月光下，妈妈在看着他笑，似乎在亲切叮嘱他早些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马文平波澜起伏的心，突然之间平静下来了。他的困意上来了，他的眼睛渐渐睁不开，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文平恍惚之间感觉到妈妈就在他的身边，慈爱的看着他，马文平想跟妈妈说话，但是喘不过气，他想起身拥抱妈妈，但身体却动弹不了，他焦急的望着妈妈。妈妈仿佛明白了他的痛苦，轻轻的伏下身，用嘴唇轻轻亲吻着马文平。

妈妈的吻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香甜，那么的柔软。忽然之间，马文平感觉自己的胸中一道闸门被打开了，一股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他可以呼吸了，也可以动弹了，甚至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急切的睁开眼睛，想拥抱一下自己的妈妈，当他睁开了眼，想坐起来拥抱妈妈时，才看清，眼前俯身看着他的女人，他并不认识。

“太好了，你醒了。”

女人温柔的声音，让马文平警觉心理，瞬间松懈下来。

女人没再管他，而是起身走向还在沉睡的父亲。

马文平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马文平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但她身上透出的那股特有的母爱，让他一直愣愣的看着这个女人。

同样，女人再次俯下身，要亲吻自己的父亲。

“不，她不能。”

在马文平的内心中喊出这个声音的时候，女人忽然间诧异的抬起了头，看着还在沉睡中的父亲。

“马站长？马站长？你醒了。”

女人说完，马文平看到父亲的身体动了一下，在女人的盯视下，父亲一骨碌爬了起来。

这个女人他见过，就是曹关生的爱人孙耀华。

“哦，马站长，我是看到你们煤烟中毒了，喊你们没反应，就打碎了门玻璃闯了进来。”

孙耀华这么一说，马文平才注意到，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强烈的煤烟味，他迅速转过脸寻找自己的儿子，看到马文平愣怔的反应后，才松了口气。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和儿子的救命恩人。

“哎呀，谢谢，快坐，多亏了你。”

马心生把一个小木凳拽了出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孙耀华有些不自然起来，指着桌上的一袋大白兔，“过来看看你和孩子，老曹初来乍到，说话又直，很多事儿你别忘心里去。”

马文平一直愣愣的看着女人，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好看了，她太像自己的妈妈，在女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清香的气息。女人个子和父亲相仿，瓜子脸，眼睛很大，说起话来带着笑意，而且话音也是软软的，让人听着心里舒服。女人鼻梁很高，显出一种独特的韵味。他回头看了看母亲的照片，两个人的脸型差不多，眼睛，鼻子也有相似之处。他在内心中觉得这个女人就是自己妈妈的替身。

听到最后，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曹大伟的妈妈。

曹大伟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妈妈！

这让他感到不公平起来，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嫉妒心，这种心情跟昨天砸玻璃的事情搅合在一起，瞬间灌满了他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