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涵是在听到邻里的惊呼声之后跑出来的，当然, 夜光在这之前已经叫过她一声了, 只不过她充耳不闻罢了。

直到后院的牛二郎和隔壁邻居都大声叫唤起来, 殷涵这才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赶紧从屋里出来。

然后, 一抬头就看到了天空中忽然出现的银河, 以及一支划破天际, 正疾速向地面坠来的……簪子？

“是王母的金钗，”夜光此时已经安抚好牛大娘和两个小婴儿, “看来我二姐出了意外。”

殷涵扭头瞥了他一眼, 又将目光转回到金钗上：“我怎么觉得它……越变越大了？”

夜光微微皱起眉头：“它本就不是凡物，如果落到凡间，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我们还是尽快将它解决掉才是。”

“我们？”殷涵把脸撇到一边, “要解决你自己解决，我不管。”

夜光没信她的话：“你真不管？”

殷涵闻言，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已经变得好似一颗陨石的金钗：“我能怎么管？”

夜光道：“这支金钗由于有天规附着，所以凭我的法力便没办法独自将它接下……”

“等等，”殷涵打断道，“你该不会又要我变回神弓吧？”

夜光瞬间回想起了千余年前射日的一幕, 神情不禁有一瞬的黯淡：“放心, 我这次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了。”

殷涵嗤道：“得了吧，你的保证根本毫无说服力。不过，既然已经有了法子, 那就赶紧动手。要是又因为你的计谋连累了无辜之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夜光抿了抿唇，没有试图辩解，只默默抬手点上了殷涵的眉心。下一秒，殷涵便整个人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安静躺在夜光掌心中的神弓。

“早知道，当初就将你留在月宫与我作伴了。”夜光叹息着摸了摸着弓身，低语道，“总好过你在再度转世为人后，又为了蝼蚁们对我冷脸相待……”

说罢，他也不管殷涵是否听到了这句呢喃，直接御风而起，并且搭上特意制成的箭矢就朝坠落中的金钗射去。

有射杀金乌的经历在前，射碎天规对夜光和殷涵而言，似乎也就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了。

尤其，此时被夜光射出的箭矢，还是由杨戬当年劈山救母的神斧所化，对天规有一定的克制之力。因此，射碎金钗便变得更加轻松。

“哇！”在被箭矢射中的一刹那，金钗顿时化作了千万枚光芒闪动的碎片，在夜空中迸裂开来，惹得地面上围观的凡人纷纷喊道，“快看，好多流星！”

无知。

见包括河西村村民在内的众多凡人，皆是好奇地伸长了胳膊，试图接住从天而降的金钗碎片，夜光当即一挥衣袖，幻化出数以千计的仙鸟，让它们将这些尽数衔去，以免遗落凡间。

只不过，就在夜光做完这一切，带着殷涵返回河西村的时候，其中一枚碎片却已经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殷涵的身体。

他不知道，这残存下来的天规正迅速与殷涵的神识结合，并且刹那间就抹去了那独属于人族的——

七情六欲。

·

在漆黑死寂的天牢中，天雷或许是唯一能给姮娥带来光亮和声音的存在。

因此，在被天兵天将带到凌霄殿之后，姮娥仍旧没有缓过神来，甚至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上方坐着的玉帝，以及正跪在自己身边的妘娥。

“三妹，你……”

日夜遭受天雷加身的苦楚，姮娥自然显得狼狈不堪。可是对比之下，她却发现妘娥的状况竟然连自己还不如。若非有杨戬在一旁扶着，只怕妘娥早就委顿在地，爬也爬不起来了。

然而，就在姮娥想上前查看自家三妹伤势的时候，玉帝却开口了。她这才知道，夜光和妘娥为了救她出天牢，居然联手破除了仙凡不得相恋的天规。而妘娥身上的伤，也正是因此而来的。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妘娥仙子，我虽念在众仙家为你求情的份上饶你一命，可你的神位却要就此革除，并且从此永堕轮回，不得成仙。”

“姮娥仙子，尽管天规已破除，但你为了一己之私，置天庭威严于不顾，这一点不可不加以惩戒。是以，从今往后，你只能于每年七月初七这一天与丈夫和孩子相会。其余时间则禁足月宫，不得踏出一步。”

“杨戬，天兵天将此番看守月宫不利，导致夜光逃脱。我命你即刻动身将他捉拿归案，然后扭送至直东海，将他镇于东海之下，不得有误。”

三道敕令一下，无论是姮娥、妘娥，还是杨戬与其他仙家，都不禁面色一变。

“玉帝！”姮娥最先开口，想要为妘娥和夜光求情，可惜玉帝并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就让天兵天将把她押出了凌霄殿。

而杨戬则低头看了看倚在自己臂弯中的妘娥，向玉帝请命道：“既然眼下就要往凡间走上一遭，不如舅舅便将妘娥仙子也交给杨戬，由杨戬顺道送往地府，舅舅以为如何？”

玉帝闻言，当即目光沉沉地向杨戬看了一眼，见杨戬面色如常，并无一丝旖旎之意，这才放下心来，点头同意了杨戬的请求。

·

昨夜那场如雨点划落的流星，毫无意外地在凡间引起了轰动。只是很快的，河西村村民的注意力便被另一件叫人惊奇的事情吸引了过去。

那就是，牛家二郎居然真的回来了！

“苍天有眼啊！”隔壁的张婶子感慨道，“这下不但牛二郎平安回来了，牛大娘的疯病也因为重新见到儿子不治而愈了，牛家三丫头总算盼出头了。”

张婶子的丈夫却说道：“可我瞧着涵丫头似乎并不高兴。”

“是啊是啊，”两人的儿子停下玩泥巴的动作，抬头附和道，“涵姐姐的脸上一点神情也没有，看着就跟庙里的雕像似的，好吓人哩！”

张婶子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那位京城的夜公子不告而别，所以她心里难过了？”

“说不准，毕竟……”张婶子的丈夫正要顺势将那名身份不明的京城公子痛斥一番，结果却看到院子外头忽然探进来一张脸，“涵丫头，有啥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殷涵神情淡淡道，“就是想向你们借个锄头。”

“锄头？”

“没错，当初我大哥大嫂借口二哥已经亡故，所以强行将家里田地占了去。而如今既然二哥都回来了，那他们自然应该将属于二哥的东西再还回来。”

张婶子点头道：“是这个理，不过这跟你借锄头有什么关系？”

殷涵神色不变，却语出惊人：“带个锄头，若是他们不从，就打到他们听话为止。”

张婶子闻言，吓得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劝道：“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哪里能喊打喊杀的？”

殷涵歪了歪头：“倘若他们不愿意好好说呢？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既然如此，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就该吐出来。这叫公平，不能因为是一家人就算了。”

“哎呀，”张婶子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你不怕你娘伤心啊？你之前可就是顾忌着你娘，所以你大哥一家再怎么欺负你，你都没有下死手对付他们，这回怎么就硬气起来了？”

殷涵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不怕，忽然就不怕了。她是高兴还是生气，我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了。”

“你……”张婶子没有为这明显不孝的话语责怪殷涵，而是问道，“对了，那个夜公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晚上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殷涵见张婶子一家没有借她锄头的意思，便决定放弃这个讨债的工具：“哦，他其实是个离家出走的少爷，昨儿夜里被找上门的下人给带走了。”

“离家出走？下人？”张婶子愣愣道，“你没拦着呀？”

“拦什么？”殷涵一边转身从张婶子家离开，一边解释道，“家里的门还是我替他们开的，不但客客气气地目送他们将‘夜公子’带走，最后还礼貌地说了一句再见呢。”

“这丫头……”张婶子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虽然没借锄头给殷涵，可保不齐对方还有其他手段对付牛大郎一家，所以是不是得去找趟村长，以防万一。

“看来，涵丫头真的不喜欢那位夜公子。”张婶子的丈夫松了口气，“这就好，虽然涵丫头如今年纪稍微大了一些，但漂亮能干，找夫婿还是不难的。等明天我就去邻村走动走动，看看有哪些尚未娶亲的小伙子，适合做涵丫头的夫君！”

然而，张婶子却啐了他一口：“你一个大男人，操心姑娘家的婚事做什么？难道，她娘亲和我这个做婶子的不会帮忙相看吗？去去去，把柴劈了，一会儿还要烧饭呢！”

“那你不去找村长了？”

“找什么？我也早就看牛大郎一家不顺眼了，刚才就是意思意思，随便劝劝涵丫头。哎，你柴还劈不劈了，不劈可没饭吃啊！”

“知道了，我劈就是了。哎哟，媳妇儿，你别揪我耳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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