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里, 寒风在林间穿梭，鬼嚎似的呼啸而过。

乔然提着书包，任由一条背带搭在地上, 担忧的看着宋珩。

“你…家出事了？”

相识几个月，第一次从他身上看见怠倦、被动、纠结这些消极的情绪。

“你在担心我？”宋珩轻启薄唇, 笑了, 眼里多了些暖意。

“没有。”扛不住他那专注过头的温柔目光, 乔然别过脸, 嘟嘟囔囔的说“鬼才会担心你哩。”

“乔然，你想过将来的事么？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将来？”乔然托着下巴想了想，“读研啊，研究生毕业之后去当老师。”

“你是自己喜欢当老师，还是……”因为你妈妈。

“不知道。”乔然不喜欢思考这种复杂且不容易出结果的事, 放下托着下颚的手在空中虚晃了一下, “想这些干嘛，我离毕业还早…等等。”

“你在为毕业担心？可我听他们说你成绩很好呀, 你保研应该没问题吧。”

年纪第一都不能保研的话，我这种渣渣是不是该考虑另谋出路了。

乔然在心里如是说道。

“毕业后我要出国。”有些话迟早要说的，宋珩没想瞒着她，“你呢, 想出去转转吗？”

在他期待的注视下, 乔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别, 我家穷, 出国留学太烧钱了。”

“读研可以申请公费……”

乔然还是摇头，“我听说国外不禁|抢，我胆小。”

“不是所有国家都不禁……”

乔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不明白他的目的，“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现在才大一。”

“早做打算总是好的。”

“以后再说吧。”她不是很想聊这种沉重的话题，来工大这么远的地方上学已经让她够后悔了，要是出国…咦，她大概率会天天打电话回家哭鼻子。

唉~

宋珩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躲在阴影里偷窥的张铭，好奇的问“你们当初为什么选工大？”

乔然觉得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她心窝子捅刀，“别提了，年少轻狂不懂事，想离家远一点，不想再被我爸妈管着，又不想跟我哥一起去帝都，听说这里的雪下的很大，就想来见见世面。”

唉~

说多了都是泪啊。

看着后悔莫及的人，宋珩有些想笑，又有些说不出的沮丧。

有的时候，他觉得乔然和自己很像，但某些时候，他又会觉得自己和乔然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我哥已经笑了我一学期了。”乔然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踮着脚冲躲在犄角旮旯里的张铭喊“你别躲了，赶紧回宿舍。”

几秒后，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张扬的走到她跟前，凶巴巴的瞪了眼沉默不语的宋珩，“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知道他还记得那顿毒打，乔然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然后用力推开他，“快走，别磨叽。”

待张铭碎碎念的走远了，她把书包背到肩上，提了口气，捏着背包带子，对宋珩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看得出她已经尽力了，尽力想让他开心一点，可宋珩还是不太知足，“乔然，你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嘛？”

只是一句早点回宿舍休息，打发谁呢？

“不会啊。”乔然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尴尬，耿直的让人害怕，“老师没教过，我也没……”

话还没说完，宋珩忽然倾身过来，扣住她的后腰，低头吻了下来。

“？？？？？”乔然无措的瞪大眼睛，一双手僵硬的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许久后，双眼失神的她听见耳畔传来宋珩的声音，低哑的嗓音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像一股热浪打在她天灵盖上，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他说以后，我来教你。

乔然僵硬的挺着腰，眼珠子转了转，半晌才张开嘴，“我…我…你到底想干嘛？”

“你看不出来？”眼尾微微上扬，透着一股让人着魔的性感和说不出的邪佞。

乔然第一次见这么不正经的宋珩，整个人都傻了，连怎么逃跑都忘了。

宋珩被她的呆滞的模样逗乐了，嗤笑一声，“我不逼你，还有两年半，我陪你耗。”

听到这，乔然要是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这九年义务就白上了，“那个…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我之前跟你只是开玩笑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是开玩笑的。”

她真没想过谈恋爱，就算谈，也不会找宋珩这么危险的人物，她这人干啥啥不行，怕死第一名。

看着笑得越来越凄惨，快要哭出来的乔然，宋珩伸手环住她的腰，轻轻一勾，把人扣在怀里。

“我当真了。”

不管将来会不会后悔，至少不能让现在后悔。

“不、不好吧。”乔然小心翼翼的推开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一副准备跑路的样子，“你别闹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我现在…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头脑一热就编出了这个扯淡的理由，如果换个人，大概已经拂袖离去了。

偏偏她面对的是宋珩，一个不打无准备之仗的男人。

“哦，他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住哪里？在哪儿上学，你们认识多久……”边说边往她那边走，吓得乔然加快了后退的速度，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绊倒。

“你…你先停下！”乔然抬手叫停了他的步伐，看着咄咄逼人的宋珩，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铁定是一脑门的汗，“我…我真的不喜欢你，你去找别人吧，工大喜欢你的妹子能从东门排到南门，你干嘛盯着我不放呢？我又没得罪你。”

说到最后，乔然心态崩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

即使聪慧如宋珩也想不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他走到乔然身边，隐隐约约能听见她说对不起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听得人心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她怎么了。

“你起来说话。”他弯腰去扶乔然，却被她躲开了。

乔然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望着他，“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行，我…我真的不想谈恋爱，我真的……”

“……”宋珩冷着脸，捏着她的胳膊把人提起来，“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不…不是。”乔然抽抽搭搭的耸着肩膀，“我就…就是对你不来电，这不是你的错，我对张铭也……”

“少拿他跟我做对比。”

一想到自己几分钟之前还在心里鄙视张铭，这一转头就落得比张铭还尴尬的下场，宋珩气得都快吐血了。

见他拉下脸来，乔然下意识绷直了身体，红着眼睛、屏住呼吸、捏着手指，怯怯的看着他。

看着宛如惊弓之鸟的乔然，宋珩有种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的错觉。

当年他把人打进医院，听见医生说那人下半辈子要在轮椅上过活的时候，他的内心也毫无波动。

偏偏现在，他……

“算了，算我倒霉。”宋珩紧锁眉头，不甘心的捏了捏手指，“你走吧。”

“真…真的吗？”

他抿着薄唇，嗯了一声。

乔然见状，欣喜若狂的往后退了一步，给他鞠了一躬。

宋珩“……”

我还没死呢？！

“那…那个我先走了，再…”见字还没出口，乔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尴尬的抿住嘴，转身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跑。

宋珩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深深地无力感。

妈的，我有这么吓人么？

他毫不怀疑，乔然如果见到中学时代的自己，肯定会尖叫着晕过去，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报警。

乔然几乎是脚不沾地的飞进了宿舍，进了屋，立马把门锁死，靠在门板上，捂着胸口，闭着眼睛大喘气。

妈呀，终于逃掉了。

累死哀家了。

宿舍的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是一脸得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薛澜出面，“你怎么了？遇到流氓了？”

“不是。”是比流氓还可怕的……疯子。

如果能重来，老天爷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招惹宋珩。

“那你这是……”即使是敷着面膜，白雪眉心的那道褶皱也十分明显，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锻炼身体，锻炼身体。”乔然拍着胸口长吁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抿了抿嘴，走到座位上，拉开椅子坐下去，抬手在脑门上一抹，手上湿哒哒的全是汗。

她对宋珩的了解不算很多，但也知道他这人有高傲。

对付这种人，轻易不能贬低，不能让他觉得尊严受到了践踏，即使是拒绝，也要把他捧得高高在上才好。

否则，鬼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

“诶，学长，回来了？”

“学长，你……”

宋珩进了宿舍楼，上楼的时候，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往常他都会客气的应付一下，但是今天……

看着浑身散发黑气的男人，众人纷纷往边上躲，贴着墙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宋珩走过去了，他们才凑到一起议论。

“怎么回事？老大的脸色咋那么吓人。”

“不会…又被人戴绿帽子了吧？我听说，那个乔然和土木院那小子又好上了。”

“哈？真的假的？土木院…就是之前来楼下挑衅，然后被宋珩打趴下的傻小子？”

……

“老宋，你们开会……”韩越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身去跟他打招呼，对上宋珩那双阴鸷的眼睛，吓得忘了该说什么。

宋珩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一步一步走回座位，沉着脸坐在椅子上，脑袋里乱得厉害，像是一堆耳机线缠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叫人恨不得拿剪刀剪下去。

盯着桌上的电脑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眼睛干涩的厉害，他捏了捏鼻梁，拉开抽屉找眼药水。

拧开瓶盖，仰头，撑开眼皮……看着瓶口那滴下坠的液体，在沉默中压抑良久的宋珩忽然醒了过来。

看着小小的蓝色塑料瓶，眼前浮现出乔然坐在车里问他要洋葱的画面。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乔然最擅长的不是吃，也不是睡，而是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