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眼力的东西，这是四少奶奶！”

“贤华相公的四儿媳妇，柏阳生的老婆！”

“去年才结的婚！”女掌柜如此道。

贤华和贤德堂兄弟，真正的堂兄弟，他们的爷爷是同一个人，到了父辈才分开，因此贤华上了一定的年纪就担任了族老。

朱学休是邦兴公时期光裕堂的大少爷，朱贤德是曾经的大少爷，这样算起来，贤华家里的儿子也差不多是少爷，他的儿媳自然也就是少奶奶。

朱柏阳在家里行四，是他父亲的第四个儿子，那么这样一样，朱柏阳的妻子被称之为四少奶奶也不为过。

女伙计初时还不晓得，她只听过院子里有大少爷、大少奶奶，还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少爷，早先年留学，如今也是常年在外。

除此之外，光裕堂如今的族长文姚公只有两个儿子，而且年岁不少，早有三十开外，接近四十岁，显然是与眼前的这位少妇人对不上号，后来她听到眼前的是贤华的儿媳妇，这才赶紧的连连点头。

“原来是四少奶奶，不好意思，我不晓得是你！”女伙计赶紧的道歉，道：“其他的……你的几位妯娌我都见过，只是不认识您，还请见谅。”

孙氏在仙霞贯只有六七户，族势微，如今嫁给朱柏阳，光裕堂长房也已经‘失势’，族长是三房文姚公，话事人是二房邦兴公的长孙朱学休，而且大少爷的名头响亮，管清心更是院子里的掌院者、光裕堂的婆大人，手里拿着光裕堂大大少少的库房锁匙，孙歆然从来没想过少奶奶这种称谓会和自己有关联，听到这话心里直发愣。

“没，没关系，我进门没多久，你不认识我很正常。”

孙歆然不以为意，根本没往心里去，反而还有些手足无措，她一边回答着女伙计，一边拿眼看着走出来的女掌柜，越看越眼熟。

“婶子，你也是光裕堂的？”

“家住哪里？”

孙歆然问道，想着可能是族里的长辈，她不敢放肆，心心的问着。

那位女掌柜听到问话，面带笑容无声的笑着，脸上尽是笑意，点头道：“嗯，我和你是同房，我老公也是贤字辈，就离你家不远，也是在尾田（村）。只是贤华相公的身份却不是我老公的能比，他早就偏房了，从高公传下来，不知偏了多少辈。”

这里的偏房，并不是指妾生子，而是指血脉偏岔，不是主管光裕堂主脉的直系，孙歆然听见，连连点头。

“原来还真是婶子，是自家人，四少奶奶不敢当。”

贤华只是一个族老，光裕堂三房包括除了族长和话事人，一共有九位，而手掌权力的就是族长和话事人，而一般的族老权力较，没有指派，最多就是参加族议，名誉大于实际，权限反而不如族里管事的婆大人。

不过贤华如今有具体的职责，指派了负责木器行和竹制孝棺材铺，本身也是一位风水先生，经常出门看风水，阳宅阴地，虽然经常板着一张死人脸，但是风度极佳，本身亦有些文化底蕴，因此人称贤华相公。

贤华在光裕堂有着较大的影响力，根正苗红，一直窥视着光裕堂的族长位置，想着谋取更大的权力，只是在其叔父时期，他没有得势，到邦兴公手里，更没有得势，而邦兴公去世之后也是安排的明明白白，让他没有钻空子的机会。

贤华的名气很大，整仙霞贯全境几乎都听过他的存在，不知者甚少，名声早就传出了境外，周边的乡镇也有交情。然而这些都是长辈，与孙歆然没有多大关系，而眼前的妇人虽然是一位女人，但是却是一位掌柜，一名首饰行的女掌柜，孙歆然不敢托大，听到对方称自己为四少奶奶，她赶紧谦逊道：“您叫我歆然就好。”

“就是‘歆然如闻其馨香，肃然如睹其形容’'的歆然。”孙歆然如此解释道。

这是她父亲请教算命先生之后取下的名字，寓意很好，这与仙霞贯许多普通老百姓的名字相差很远，尤其是在春、花（华）、芬、芳、季、香这些名字成堆、多如狗的人群里，能有一个引经据典的名字让她尤为自豪。

她书念的少，就是在国民(和谐)政（和谐）府主办的中正学、中山学里念过几年高，对这种古文不太精通，甚至时不入门，但这并不妨碍她知然‘歆然如闻其馨香，肃然如睹其形容’这句话的意思，并喜欢上它。

孙歆然不晓得眼前的妇人知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又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想着多半是不知晓的，心里莫名的有些得意，自然而然的脸上多多少少显露一些。

“哦，原来是歆然娘子。”

女伙计一脸懵懂，女掌柜却是面不改色，让孙歆然隐隐有些失望，女掌柜应了一声，过后才又道：“新娘子来这里，是找大少奶奶的么？”

“清娘子已经走了，与大少爷一起离开的，她有身孕了，大少爷陪着她去抓药，如今只怕是回去了。”

原来当日呕吐，管清心不只是因为想象将猪食里的番薯捞出来吃的画面感而呕心，更多的是因为已经有了身孕，因此忙过之后，又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仙霞贯的老百姓正吃着光裕堂捐出来的粮食，想来不会有人截道，于是夫妻俩离开院子，出来兜兜风，散散气。

夫妻俩在街市上转了转，在各个门面看了看，然后到药铺里抓了一些安胎的药物，过后来到首饰店，朱学休给管清心买了一对首饰，最后离开了。

“哦，原来是这样。”孙歆然有些失望。

不过既然管清心不在，她也不准备久留，她本来就是来寻找对方，并在家里呆闷了，想着散散心，如心散过了，人也找不着，她自然想着回去。

谁想她刚刚想要回头，离开店铺，不想身后的女掌柜却是开口留客，嘴里道：“新娘子慢走。”

“我们店里先来了一批货，货色极好，款式也新颖，新娘子来到这里，不妨歇歇再走，顺便喝口茶，休息一二。”

“眼看着就要散市了，散市后族里的驴车也就来了，到时候不定可以一起回去。”

光裕堂在仙霞墟的店铺不少，除了每个赶集日期的现钱必须收拢，把相关的票据带回院子里，而且这些店铺的掌柜、伙计也有不少和是光裕堂的族民，因此很个赶集的日子，光裕堂在市前、市症市后都有车辆从光裕堂到仙霞贯（观）之间来回，女掌柜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想两个人一起坐车回去。

“首饰！”孙歆然眼前一亮。

女掌柜是不是真心留客，留下来与她一起坐车回去，孙歆然不敢确认，毕竟散集之后，需要许久店铺才会关门，而女掌柜做为店铺的主事人，显然是不太可能提前离开，回到族里的时候，多半已经过了午时，用过了中午饭，而孙歆然显然需要回家吃午饭，可以坐着更好的车辆回村。

只是有新款的首饰，孙歆然心动了。

女人永远缺一双鞋子、缺一身衣服，更缺一件首饰，孙歆然听到有新到的首饰，眼前一亮，双眼就朝着柜台看了过去，这时候，她想来了，自己来的是首饰店。

那个时候的首饰店，并不像现在的这样，清一色一长条的玻璃柜台，一一展开给顾客查看，首饰更多的是摆在柜台的后面的橱柜里，一屋层的侧着摆开，露出原件，让顾客看中后，需要店里的伙计取下来给顾客鉴赏，而与柜台相邻、并排摆在一起的只有一个玻琉柜台的柜台上，放着几款新颖、利润较高或者是销量较好的首饰。

“就是这些？”孙歆然拿眼扫过去。

女掌柜一见，连忙直到柜台后，为孙歆然介绍，而原来的女伙计则安排去了端茶递水，茶水到了之了，孙歆然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就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

“对，就是这几款，我们刚进货不久，才半个月。”

女掌柜指着玻琉柜台上的几款首饰，把它们取出来，一一给孙歆然介绍道：“这不是我自己打的，是外面进的，价钱要贵些。”

“你看这一款，重有三克，一对就是六克，就是三钱。”女掌柜担心孙歆然不懂以克计算的‘舶来’法，换成了普通百姓更熟知的斤两钱单位，嘴里告诉孙歆然，道：“清娘子戴的就是这一款，老爷子当初亲自来这里选定的，后面才娶了她……。”

老爷子自然就是指邦兴公，女掌柜道：“我或许会假话，但是老爷子的目光绝对是不会错的，你要相信他，相信他的眼光。”

“嗯。”孙歆然应道。

邦兴公的大名，举乡皆知，哪怕不是光裕堂的媳妇，孙歆然也定然听过他的大名，主政仙霞贯近十年，名声早就传出了境外，名震十里八乡，名垂雩北，县里县外。

听到管清心也戴着这一款首饰，孙歆然心动了，觉得自己也少一件首饰。

她与管清心只见过一次面，就是那次去找对方申诉、中解的事情，其它的时间，虽然远远见过，但是没有看到她的耳环，只有那一次才近距离的接触过。

孙歆然仔细的回想，越想越是眼熟，觉得管清心戴着的多半是眼前这一对心形的耳环。

“这一对多少钱？”

孙歆然问道。

然而刚刚开口，她又看到了柜台后面，就在女掌柜身后的柜面上放着一张白纸，纸上有些字，还有几个图案，而图案上面，摆着几粒珍珠，用一个绸布盒子装着，约摸着有五六粒之多。

眼前珍珠的个头有点，用来做项链或许不够，但是做耳环却是绰绰有余，而且仙霞贯很少看到指头大的珍珠，而眼前的这些珍珠下面的图纸上画着的似乎是一对首饰，看样子是准备用来制作耳环。

乡下人，经常需要下田干活，戒指带的少，只有农闲的时候才能看到大媳妇们手里的戒指，其它的时候都锁在家里。手镯也有人不喜欢，但是一直很少看见，只有耳环一年四季、不分季节一直有人佩戴。

只是这些耳环一直是用金银打造，用珍珠来制作耳环，孙歆然一直不曾看见，不想如今在这里却是看到了，看到这些，她的心里突动，脱口问道：“这是谁的珍珠？”

“这是准备用来制作耳环么？”孙歆然问着女掌柜。

女掌柜离自己身后的橱柜，足有近一米远，没想到孙歆然一眼看破，而且还问了出来。

听到孙歆然问话，女掌柜的面上一紧，不过很快就松了下来，面上保持着笑容。

“新娘子好眼力，这的确是制作耳环的。”

一边话，女掌柜一边起身，然后将那个绸布盒子取了过来，捧给孙歆然细看，道：“新娘子请看，这是大少爷为清娘子定下的……清娘子有身孕，怕穿金戴银对身体不好，于是大少爷想着给她制作一对珍珠耳环。”

“将珍珠串成串，然后镀上金退，增加一些亮色，这要就可以身体和美观共享。”

女掌柜将制作的图纸也拿给孙歆然细看，看到对方感兴趣，于是也介绍了一番，最后才道：“顾客要求的物件，一般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但是新娘子是自家人，想来大少爷和清娘子是不会见外。”

“你仔细看看，不定你也适合。”

女掌柜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孙歆然的腹部，虽然没有大腹便便，但是也已经显怀，孙歆然连连点头，觉得自己有必要置办一件。

然而一开口询问价钱，她的眼色就变了，赶紧的连连摇头。

女掌柜看见丝毫不以为意，贤华家里不比院子里，院子里只有两兄弟，而且还有一位未成家，而贤华家里妯娌四五个，要是每个都制作一对珍珠耳环，显然不符合实际。

朱柏阳刚刚成婚，手里不一定有钱置办，就算有钱，也不是这种花法，而若是让贤华夫妇动用资金，其他的儿女媳妇就会不满，因此不合实际。而朱学休和管清心这样的夫妇，仙霞贯没有几对，毕竟有钱人太少，而有钱人愿意特意制作这样的耳环更少，因此这对耳环是定制的，只有图纸，没有现货。

“不是每一对夫妇都和大少爷一般，新娘子不必介意。”女掌柜安慰着孙歆然。

不仅自已不介意，不表现出一点不满和失望，反而安慰着客人，女掌柜转而向孙歆然推荐邦兴公为管清心看中的那一款纯金首饰。“要不就这一对？”

“它的价钱不高，虽然也贵，但性价比和珍珠而且不一样，而且黄金保值。”

“它只要六百块，一克一百块。”女掌柜开始报价，而且道：“如果是用银元，还可以再便宜一些，而且像光裕堂的人，还可以更便宜。”

“六百块！”孙歆然心里一惊。

她的娘家虽然做生意，但其实是自产自销，祖上是裁缝，所以父亲利用这个手艺开了一个店面，有人请衣匠时就上门到客户家里制作，闲时则呆在自己家里制作，然后出售。虽然不穷，但只能是富，或者解决了温饱问题，稍微有些余钱。

此时听到眼前的这对耳环需要六百块法币，孙歆然不由得咋舌。

“太贵了，我买不起！”

孙歆然完，转身就走。

她没好意思继续呆在这里，也没想过请公公婆婆或者娘家出钱，而夫妻俩存下的余钱，根本不够这对耳环。

孙歆然心慌意乱，脸上臊的慌，辞别女掌柜几步就离开陵铺，挺着大肚子站在路边看，看看能不能等到光裕堂的来回的车辆，哪怕是路过的，回九山、回富坑村车辆也好，让她早早的离开。

然而刚刚在门外站定，就在街边上站着不久，孙歆然就听到了呼喊声。

有人就在她的身边，唤道：“四少奶奶，可有意愿与刘某一见，我对贵府贤华先生早有耳闻，而且有数面之缘。”

“不知您是否可以拨空一见，我俩聊聊？”

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浑厚，又有几分滋性。

他的面相肥厚，一脸的福相，腹部挺着一个大肚子，身为男人他的肚子却与怀孕的女人差不多，与孙歆然怀孕数月相比，他的肚腹完全不见拙色，隐隐有几分胜出。

他着一身正装，外罩大衣，头顶着礼帽，俨然是当初的刘光雄。

刘光雄看到孙歆然怀疑的看着自己，又警惕的打量着他身后的两名保镖，刘光雄脱下礼帽，微微鞠腰，带着笑容，道：“您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我刚刚从金店里出来，看到了您，所以过来问问，希望您能和我聊聊，聊聊生意上的事情。”

“我没有恶意，要不我们就在街边，随便找个摊位坐下来？”

“你看那个怎么样？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刘光雄如此道，手里指着街市对面的一个酒水档。

他一边话，一连伸手做引，绅士风范十足，一副谦谦君子的道德模样。

孙歆然本有几分拒绝，只是看到对方态度恭谨，又选择的是大众广庭之下，而这里又是光裕堂的势力范围，她稍想之后，随着对方来到酒水档坐下，相距一张桌子，面对面的坐着。

刘光雄走南闯北，谈笑风生，不仅没有表达出恶意，反而妙语连连，两个人很快就熟悉起来，眼看着时间过后，集市上的行人已经不多，刘光雄才再道明来意。

“刘某就是想在仙霞贯开一间铺子，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当成邦兴公没有同意，而贵府上也没有同意，如今时事变迁，我已经换了东家，想来贵府不会再拒绝。”

“我苦于引荐之人，希望能得到帮助，希望四少奶奶为我引荐。”

“贤华先生可以，大少爷那边也行，事后刘某定有回报。”刘光雄如此道。

他没有他做的是什么生意，又是换过怎样的东家，想着只是引荐一下就有后报，她想想之后同意了。

不过很显然，她晓得对方做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正经的生意，而且她也不愿意让家里人晓得她与外人触，于是细想之后，她开口道：“刘老板做的是大生意，你怕是求错门了，我公公几乎不管族里的事，而且你的生意估计也不是他分管的事情。”

“不过你若是想着认识大少爷，到院子里去，那边有更大的权限，我这还真有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