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舫上登时全乱了,原本在舫首摇木桨、烹茶的宫女内侍纷纷靠了过来, 高显仁一边指挥守在舫上的禁卫下河捞人, 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要往河里跳的萧逸拦腰紧紧抱住。
“陛……陛下, 您别着急, 禁军会救的,会救的,您下去也没用……”
好好的静波缓漾,泛舟水上演变到最后,成了一锅乱粥, 大虾小虾扑通扑通跳水, 溅起碎波无数,禁军在河中游曳, 费了好大劲才把落水的楚璇捞上来。
楚璇浑身都湿透了, 薄薄的春衫紧贴在身上, 乌发漉漉的滴着水, 坐在岸边的燕山石雕上, 裹在萧逸的皂锦披风里, 纤弱的身子一下一下地瑟缩着, 不时打个喷嚏。
萧逸盯着她这副狼狈样, 在一边来回踱步,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不时拿手点一点楚璇, 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等愤怒积得差不多了, 将要跟这丫头好好理论理论, 高显仁忙上前,附在萧逸耳边低声道“陛下……孩子小了,得好好教育,您好好跟她说,别动怒,可千万别动手啊!”
萧逸冷睨了他一眼,甩袖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楚璇,道“咱们得把规矩再讲一讲。”
正缩在披风里的楚璇闻言抬头,几滴水珠顺着尖细秀巧的下巴滑落,洗刷净了脂粉,露出素淡丽质的一张小脸。
萧逸抬袖指向那浅波荡漾的水面,耐着性子说“看见了吗?那是河,是用来看的,用来荡舟的,不是用来跳的。”
“你这个一句话说不好就翻脸的毛病得改,听见了吗?得改!”
楚璇默默地抬起手抹掉萧逸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眨巴着一双乌灵晶澈的眼睛看他。
她也就是性子急躁刚烈,但其实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早就没什么了。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凫水……刚才一怒之下跳了下去,只觉凉水忽得包裹过来,身子在水中不住的下坠,她想要扑通着再游上来,岂料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反倒连呛了好几口水。
那种憋闷感、与死亡相接的恐惧齐齐袭来,脑子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在生死关头,她甚至想,萧逸会不会不救她……他知道她是梁王派来他身边的细作,可能只是碍于宗亲间的情面才留着她,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其实没准心里早就想把她这枚钉子拔掉了。
这一回儿是她自己跳下来的,若是他顺水推舟,那……
从前在梁王府里,大舅舅和外公总是有意无意地向楚璇灌输,这皇帝是个血冷手狠的人。
起先她是不怎么相信的。
她记忆里的小舅舅明明是个温煦和润的美少年,脾气顶好,就算被她气得跳脚,也从来舍不得打她一下,骂她一句。
他怎么会是大舅舅和外公口中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可能!
可他们由不得她不信。
外公领她见了曾经时常出入王府的年迈老吏,据说只是犯了一丁点错,就被皇帝陛下罢官免职,这老吏满头华发,在外公的书房里哭得凄凄惨惨,一边抽泣一边控诉小皇帝的薄情寡恩。
大舅舅说这还是幸运的,他上了年纪,皇帝陛下不屑于认真对付。有几个正当壮年的,只因和梁王府走得近了些,被皇帝陛下伙同侯恒苑处心积虑抓到把柄,直接弄死在了刑部大牢里,留下一家子孤儿寡母,甚是凄惨。
若说这些只是让她稍有动摇,那大舅舅跟她说的另一件事则直接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大舅舅道,上一回他安排楚璇和皇帝陛下在厢房里私会,事没成,虽则陛下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不快来,但回了宫紧接着就命人杖毙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听说是在宣室殿前当着阖宫宫人用大板子活活打死的,直打到血肉模糊,筋骨皆断。
楚璇被这血腥的描述骇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瑟瑟地问“为……为什么?”
大舅舅轻描淡写道“还能因为什么?陛下龙心不悦,找人撒气呗。”
若是楚璇再大一些,多经些世面,就能轻易识破萧腾的谎话,轻易看破这里面的玄机。可偏偏那时候她太小,又因婚事不顺而对萧逸存了几分怨恨,被这么半真半假的一诓,当真就上了钩。
后面她仔细留心着萧逸的身边,果然不见了那个大宫女的身影。
在她的记忆里那宫女跟在萧逸身边已有些年岁了,当初楚璇被禁卫弄伤,就是靠在她的身上让萧逸给她上的药。
一个物件放在身边用久了都会生出点感情,更何况是人?小舅舅怎么就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有这样的事梗在心头,再想想萧逸对着自己时那清风皓月般的柔隽温和,不由得脊背发凉。
大舅舅的那句话好似在她心里生了根——这皇帝是个血冷手狠的人。
可怕的猜测到这里戛然而止,她肩胛一紧,被跳下来的禁卫揪着衣衫捞出了水面。
河岸阳光暖融融的,一点不似河底凉意噬骨,她还好好地活着,可以顺畅地呼吸,带着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庆幸,觉得这唠唠叨叨的萧逸也没那么烦了。
萧逸自认为颇有耐心,谆谆地教育了楚璇一番,见她一副愣怔出神的模样,以为是自己训得狠了,把她训傻呆了,刚柔和了面色想要恩威并施地说几句安慰话,却见她裹着披风霍得站起来,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
她双手合十将他的手掌夹在中间,小心翼翼道“小舅舅,其实……如果我死了你也会难过的吧?你也不想我死的,对吧?”
萧逸的面容一僵,随即神色沉了下去。
若说方才冷怒滔天,那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多数情绪都只浮在表面,可楚璇这一问,是真正地让他把凛然寒意沉到了眼底。
萧逸静静看着楚璇,蓦地,把手从她掌心间抽了出来,凉瞥了她一眼。
“朕不想你死,朕想把你的心扒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
说罢,阔袖一甩,头也不回地顺着河堤走了。
原本和风晴朗泛舟河上的风雅事,便就这样不欢而散。从西苑回了太极宫后的半个多月,萧逸都把楚璇晾在了一边,再未踏足过长秋殿一步。
后知后觉的楚璇在自己的寝殿里撒欢了数日,才缓慢迟钝地反应过来——小舅舅不搭理她了。
那日她乍被从河里救起,死里逃生,不免脑子有些混乱,说话未经思索,问了那么一句不该问的话。
凭萧逸的精明通透,不难从她这句话里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宠爱了半年多的小美人,他捧在手心里悉心呵护的璇儿,竟然还在心里对他有着这样恶劣的揣测,人都说君心似海,怎么没有人说美人心似冰,怎么也暖不化呢?
纵然从前他也经常跟楚璇怄气,经常晾一晾她,可这一回儿是真得伤了心,不是耍心眼不是使计谋,是真得怕见着她,怕见她那虚伪堆砌出来的花颜娇靥,怕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心里真实想法,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狠狠伤他一下。
晾了这么半个月,萧逸把自己埋在奏折里,靠着夙兴夜寐、勤勉政务来疗情伤……在一个细雨濛濛的午后,他将刚批好的奏折放在案上晾着,瞥了眼侍立在侧的高显仁,随口问“宫里近来可有什么动静吗?”
高显仁正端着拂尘在打瞌睡,一听皇帝陛下发话,骤然清醒,老狐狸在心里稍琢磨,便猜到皇帝陛下想问的不是宫里的动静,是长秋殿那边的动静。
他略作斟酌,偷觑着陛下那张冷颜,颇为含蓄道“倒是风平浪静,就是御医们有些辛苦,得经常往后宫跑。”
萧逸握毫笔的手一颤,歪头看向他“御医?谁病了?”
高显仁笑道“谁也没病,就是前些日子萧祭酒往宫里递了几张方子,说是贵妃从前在闺中常用的,御医比照着调制出药丸送去了长秋殿,让娘娘按时服用,好保养着身体。”
萧逸冷哼了一声“药丸,保养身体,她倒是过得挺滋润的。”
高显仁跟在萧逸身边多年,惯会察言观色,知道皇帝陛下快绷不住了,是时候该和好了,便试探着问“尚仪局遣人来问过,说过几日就是贵妃娘娘的生辰……”
萧逸翻开奏折,讥诮道“哦,她惹了朕,到如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还想让朕巴巴地上门去给她过生辰?”
高显仁缩回脑袋,低声道“尚仪局问得是……娘娘快要满十五岁了,是不是该行合卺之礼了?”
萧逸动作一僵。
日影西斜,幽深的殿宇里安静至极,大内官躬身垂立,等着陛下发话,可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不禁悄悄抬头偷觑陛下的脸色,那俊秀的面庞看上去是没什么波澜,只是再仔细瞧瞧,耳廓好像红了……
高显仁从宣室殿出来,招来侍立在檐下的几个小黄门,道“陛下在里头跟大臣们议事,你们小心伺候着,算好时辰进去添茶,竖起耳朵听,若是陛下叫得赶紧进去。”
小黄门们忙揖礼应是。
嘱咐安排好了这头儿,高显仁得往长秋殿去一趟。
想想陛下刚才的话——“哦,她惹了朕,到如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他在等着贵妃来哄他呢。
高显仁也真是服气这两祖宗了,一个狠端着架子,一个沉得住性子。
贵妃也真是的,就给皇帝陛下一个台阶下,哄一哄他又能怎么着?不至于僵到如今,陛下连长秋殿都不去了……
他一路腹诽着抄小径去了长秋殿,细雨初歇,云开微霁,金轮从云后爬了出来,射出明媚的光晕。
高显仁收了油纸伞,见殿门敞着,不时有细碎花瓣顺着风飘出来,带着清新淡雅的香味。
高显仁稍微将脚步放重,倚靠在朱墙下打盹儿的内侍慌然惊醒,忙点头哈腰地迎上来,堆出一脸笑道“奴才就说最近花开了,风也香,不定就会有贵人临门,这不大内官就来了。”
高显仁端着拂尘低瞥了他一眼,翘了翘唇角“你还挺机灵,挺会说话的。我问你,娘娘最近可好?”
“好,吃得下睡得着,补药见天用着,气色都好……”小内侍一顿,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想起什么,忙补充道“就是陛下总不来,娘娘挂念圣恭,总是忧色不减。”
高显仁神情平静地微颔首应下,心里暗自“呸”了一声。
他算是知道陛下为什么积郁难消,总置着口气了。这就是个没心肝的,陛下对她多好啊,是真正把她搁在心尖上疼着爱着,她可倒好,竟没心没肺到这地步!
可就算她是个没心没肺的,高显仁也得硬着头皮当这个和事佬,旁人不心疼陛下,他可心疼,他不忍心再看着陛下白天若无其事夜间辗转反侧的模样了。
叫内侍引路进去,一进门便见殿前苑里杏花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织锦般簇在枝头,被风一吹,扑簌簌飘落,宛如天降新雪,唯多一缕幽香。
楚璇正坐在雕花栏杆上默默赏着花景,冉冉端了墨瓷碗过来,道“这是新化开的药丸,姑娘快喝了吧。”
往日里若是萧逸守在她跟前,要让楚璇吃回药准比登天还难,先是得好言好语地劝一通,楚璇总是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最后萧逸恼了,夺过药碗半是喂半是灌地让她喝下去,还得再拿出几颗桂花糖哄一哄被灌药灌得满脸通红、将要炸毛的楚璇。
如今萧逸不在,且楚璇知道再等一等他也不会来,倒安静了许多,半句絮言都没有,侧身把药碗端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又干脆利落地把药碗再搁回漆盘上。
因她动作太快,到冉冉从袖中拿出杏脯将要递出去时,楚璇已回了头,继续托着腮看阶前杏花疏影,日光明媚的盛景。
这景致自然美不胜收,可就是太过安静了,看得久了会生出些寥落之感。
冉冉捏着杏脯的手顿在半空中许久,看着楚璇安静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又把杏脯收了回来。
她把漆盘搁到回廊里的梨花小几上,凑到楚璇跟前,试探道“娘娘,不如让小厨房炖盅汤,待天黑了您给陛下送去?”
闻言,楚璇的睫羽微颤了颤,满是怅然地将头靠在雕栏上,喟叹道“可是陛下不理我了,他肯定是生我气了,我要是这样去被他赶出来怎么办?”
冉冉谆谆哄劝道“不会的,我派人打听过了,陛下这几日是独自宿在宣室殿的,没有新宠,您想想,都这样了还没有新宠,那说明陛下心里是念着娘娘的……”
“大内官!”
冉冉话音一顿,满是惊讶地望着眼前慢慢走近的人。
高显仁将拂尘搁在肘窝里,朝着楚璇躬身揖礼,楚璇忙坐正了身子,道“大内官不必多礼。”
她乌沉沉的眸子里透出些光亮,一扫黯然失落,神采奕奕地看着高显仁。
高显仁端着股劲,慢悠悠道“不是陛下让奴才来的……”
楚璇眼中的光亮瞬时消散,耷拉下脑袋,一副恹恹的模样。
“虽则不是,可陛下今天心情不错,若是娘娘能去宣室殿看看他,那没准儿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就能过去,往后陛下还像从前一样疼爱娘娘。”
高大内官一顿半虚半实地哄劝,抬手扶了扶青纱帽,看着颇有顾忌的楚璇,愈加诚恳道“奴才是不会害娘娘的,奴才这就回御前,您这边先准备着,待到酉时,进谒的朝臣差不多都该告退了,奴才让小黄门出来迎您。”
楚璇犹豫了一阵,又仰头看冉冉,见冉冉朝她点头,才应下。
大内官的推算很准,果真一到酉时,朝臣们便告退了,内侍进来问是否传膳,萧逸抬手捂着额角,略显出几分疲惫,摇了摇头。
高显仁朝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甚是机灵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殿中宁静至极,高显仁添了一瓯热茶,瞧着萧逸额间皱起的那几道纹络,语调轻缓道“陛下,您可不能心软,一定要多端几天,宠则宠矣,但不能惯,不然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萧逸停下笔,诧异地回头看高显仁。
说话没头没尾的,跟魔怔了似的。
疑问尚未问出,便见小黄门进来,躬身道“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萧逸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目光冷峻地看向高显仁,凛声道“是你让她来的?”
高显仁忙回“虽是奴才的意思,但奴才去长秋殿时,正撞上娘娘在跟她的贴身宫女商量着要来,娘娘惧怕陛下,才犹豫,奴才不过给她添了颗安心丸。”
萧逸紧绷的脸色稍有缓和,“要你这老东西多管闲事。”
高显仁瘪了瘪嘴,退回萧逸身边不再说话。
那在殿前尚等着回话的小黄门踯躅着,又问了一遍“贵妃娘娘求见,陛下见吗?”
御座上飘下来极轻的“咯吱”声,像是皇帝陛下咬了咬牙,声音凝滞如铁,不带一丝温度“见,让她进来。”
虽是刚才被噎了一下,高显仁还是不放心,趁小黄门出去宣人,又凑到萧逸身侧,嘱咐“陛下,虽说人家来了,可今天万不能给她好脸色,得借着这股劲来个下马威,不然日后您作为君王,作为夫君,再想立一立威严规矩就难了。”
萧逸面冷如雪,颇为不屑地低睨了他一眼,道“这个还用你教?朕能给她好脸色才怪!”
楚璇提着檀木食盒一迈进殿门,就觉得这殿里过分阴沉,冷得好像冰窖一样,抬眼看看那主仆两,一样的眉眼冷峭,一个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地,一个更好像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在挥毫如飞地批奏折……
楚璇拂了拂身,厚着脸皮上了御阶,黏到萧逸身侧,将食盒放到案牍边,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腻声道“小舅舅,你饿不饿?我炖了汤哦,要不要喝一点?”
炖了汤?
萧逸手下笔墨微顿,这丫头还会炖汤?也不知道滋味怎么样……
思绪正要往外飘转,忽听身侧的高显仁低咳了一声,大内官一脸严肃凛正地看着他,萧逸一下回过了身,冷酷地把衣袖从楚璇的小手里抽出来,淡淡道“哦,知道了,放那儿吧。”
楚璇咬住下唇,颇为忧郁地盯着萧逸的侧面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把食盒盖上,又从袖间抽出一块锦布将食盒裹上,像是怕羹汤凉了。
做完这些,她干脆弯腰坐在了萧逸脚边的石阶上,托着腮默不作声地仰头看他。
一副娴静乖巧的模样,好像是最柔软最无害的小仙女。
她坐下后,萧逸只掠了她一眼,就匆忙把目光收回来。那看似威严冷冽的面具之下隐隐发出崩裂的声音,生怕看得久了就会不忍心,要把她捞到自己怀里……
高显仁最是了解萧逸,因而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不停地咳嗽。
萧逸匆匆批完了手边的奏折,不耐烦地瞥了眼总在身侧聒噪的高显仁,道“你出去。”
高显仁?
他看看正安然坐在石阶上无辜至极的楚璇,再看看皇帝陛下满是嫌弃的面容,一脸的诧异且不忿。
他出去?怎么着也不该他出去吧!
满腹委屈的大内官慢吞吞地下了御阶,朝着萧逸揖礼,凄风苦雨地退出了殿门,心道他这十几年终究是错付了,错付了……这就是个见了美色就神魂颠倒、不问是非的主儿!
随着两扇厚重的朱漆殿门被关上,殿内重归于寂,初燃的烛光在鎏金台上轻曳,漾出一壁的粼粼静影。
萧逸抬手要去拿下一方奏折,指腹刚触到黄锦塑封,又缩了回来,看向楚璇,硬邦邦道“你总这么看着朕做什么,脖子不累啊?”
楚璇把身子扭正,仰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萧逸,认真道“我从前在王府里,捉弄了云云,它生我气不肯理我,我都是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看,看得久了它就理我了。”
萧逸忍不住唇角上挑,立马又意识到什么,板着脸问“云云是谁?男的女的?”
“男的女的?”楚璇秀面浮上茫然,忖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啊,那是我三舅舅养的狗,我没扒开看过它是男的女的。”
萧逸……
楚璇眼见皇帝陛下那刚刚初霁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心里一慌,忙站起来,把她的食盒打开,献宝似的小心翼翼端出汤盅,一面觑看着萧逸的脸色,一面柔声道“小舅舅,您喝点汤吧,再放一会儿该凉了。”
萧逸瞧着她那无辜美艳的眉眼,心头梗着的那股气在不知觉间渐渐消散,及至到最后他还想着要端端架子,可手却不自觉地伸向了那甜白釉瓷盅,端起来放在唇边抿了一口,仔细品咂了下滋味,以他那自幼被养刁钻了的口味来说,算不上好喝,可他还是趁着温热全都喝光了。
楚璇眼睛一亮,极伶俐地上前把瓷盅收回食盒里,陡觉腕上一紧,转瞬被萧逸拉进了他的怀里。
萧逸轻轻抚了抚楚璇的额头,问“这些日子你都在干什么?”
楚璇愣怔了片刻,心道原来羹汤这么管用啊,小舅舅喝完之后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吃饭,睡觉,看花,看鸟……哦对了”,楚璇歪头看向萧逸,道“我院子里的杏花开了,可好看了。”
萧逸这会儿倒是没生气,只往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嗅着她身上那股清馥的香气,柔声问“那有没有想朕?”
这一问,楚璇却沉默了。
她低头绞扭着白皙如玉的手指,小脸上满是寂寂怅惘之色,闷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回家,我不想再在宫里待了。”
萧逸箍住她的手微僵,随即干脆道“不行。”
怀中的小美人又没动静,不说话了。
萧逸把脾气收起来,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楚璇郁郁道“我发现在这宫里我根本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小舅舅不理我了之后,就没有人理我了,我有心事也没处说,只能一个人闷在寝殿里,连个地方去都没有。”
虽然进宫时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可一旦真正地要去面对这种长夜寂寂,孤枕寒凉的日子,却真得生出些惧怕,不敢想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听她这样,萧逸的心彻底软了,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凝着她的侧颊,温声道“你放心,朕不会不理你了——只要你别再那么气人。”
楚璇还是不说话。
萧逸握住她的手,道“璇儿,你迟早会明白的,就算放你出了宫,就算把你送回你的亲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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