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星做梦的时候总感觉有人抓着自己的手,回头一看是席默琛，她好奇地问：“你要带我去干嘛？”

“结婚。”

“我没有看到办婚礼的地方啊。”她左看右看。

“哪有这么容易。”混血贵公子说,“你看,前面有那么长的路。”

两个人站在山顶上,风呼呼地吹,他们前面是一个长长的缓坡，每一段路都有很多人。席默琛指给她看：“你要先做几年苦力活,然后给我端茶倒水，我会对你发脾气，这些你要忍下来,还有，我可能还会去外面睡几个女人,你不能离家出走，因为我回来还要睡你……如果你完成了这些挑战,我们就结婚。”

沈千星往山下望去，第一关里，好多个自己在弓着身体背木头，汗水涔涔的，她看一眼就觉得很辛苦了。

“那我不结婚了。”她生气地说,想把男人甩掉往另一条路走。

然后男人把她拽了回来,力气之大,好像永远不打算放手。

“不行。”他抿着唇，像个固执的小孩，对她说,“我喜欢你。”

沈千星赌气地跟他对峙，试图往各个方向走，然而无论走到哪里，席默琛都牵着她。她抓起地上的沙子往他那张精致的脸上扔，男人吃进去不少，剧烈咳嗽。

他边吐沙子边说：“你不能放弃我，沈千星，我喜欢你……咳咳！”

……！

沈千星惊醒了，侧头一看，床边没人，外面的夜星空密布。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她掀开被子，活动了一下那只受伤的脚，感觉好些了，但仍是疼。扶着床站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姿势不大好看。门口有佣人敲门：“少夫人，席总让你醒了就去书房见她。”

沈千星心一凛。

该来的始终会来。

她走出房间，还能听到一楼传来悦耳的音乐。宴会临近尾声，大门外陆续有车离开。佣人领着她上了六楼书房，得到允许后，佣人让沈千星进去，轻轻地把门关上。

一个冷艳的身影站在窗边，席家任何人见了她，都会畏惧三分。

沈千星亦如是。

她来的时候想了许多，如果席梦盘问她，她应该怎么回答。然而，没等她完全理清楚思绪，席梦将一叠资料重重甩在书桌上，厉声问：“没有人代笔？”

资料摔在桌上的时候带起一阵冷风，沈千星闭了下眼睛，再仔细一看，最上面那页纸赫然是那件火焰裙，浓烈的红，大团的火焰，配上女星自信冷冽的笑，十分耀眼。

那是她的资料。

因为收到了入围正式比赛的通知，说明设计师名单已经出来了，沈千星并不意外席梦会知道。她此前做过心理建设，定了定神，回答：“没有，这些都是我和哥哥共同完成的。”

“什么时候学的？”

“一直在学。”她低声回答。

“从来不告诉我，呵。”席梦妆容浓艳，犀利的凤眼上下打量着沈千星，冷笑，“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技巧，硬生生把你灵气破坏了，设计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沈千星低下头，紧咬着嘴唇。

她知道自己是个不入流的菜鸟，怎么敢在席澜总裁面前丢人，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她大学专业是中文，说自己想做设计师，谁会信？果然，自己的东西到了席梦面前，只会得到批评。

席梦坐在椅子上，胸口微微起伏着，见她不说话，目光从她礼服裙扫过。

“裙子是你自己做的？”

“母亲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沈千星几乎和她同时开口，“如果我水平不够，设计师大赛自然会把我淘汰。”

席梦目光闪动：“我在公司带了你两年，你一声不吭跑去参加比赛，还不准我问个清楚明白？沈千星，你三婶说，你脾气变大了很多，果然如此！趁我不在，你还跟默琛分居了，下一步还想干什么？嗯？”

沈千星解释：“我们分居是因为感情问题，和其他的无关……”

“什么感情问题？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都快变成你身边的一条狗了，你还不满意？”席梦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将桌上那叠资料尽数扔到沈千星身上，“翅膀还没硬就想飞，到时候摔得一身血，我看你还是会哭着回来求席家收留！”

雪白的纸片从沈千星头顶散落，哗啦啦带起一阵凉风，慢慢飘在地上。沈千星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见席梦骂完人突然皱紧眉头，用一只手扶住书桌，迅速背对自己。

沈千星定定地看着她，一下子忘了席梦的话有多么难听，反倒听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挽留之意。席梦骂她翅膀还没硬，再想想以前在公司做助理的时候，席梦对她也是责骂和批评过多，像是恨不能让她立即成长起来。

“母亲，你怎么了？”她问。

席梦深吸一口气，声音冰凉：“我怎么了？我今天就是要让你看清楚，楼下有那么多女人，你不想做席太太，她们多的是人愿意做！”

“我知道的，母亲。”沈千星低声说，不说别人，就说自己的表妹纪云熙，见她和席默琛生了嫌隙，一有机会就趾高气昂地在自己面前晃，就差将“把席太太的位置让给我”这行字刻在脑门上了。

她看着席梦的背影，感觉对方刚刚的样子实在有些异常，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上前。

“母亲……”

“滚出去！”席梦侧过头，冷冷道。

沈千星被她严厉的呵斥吓得停住脚步，不敢再靠近。席梦不知怎么了，刚刚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现在一直用背对着自己，她的排斥很明显，沈千星清楚她的性格，如果她不愿意说，阎王也休想从她嘴里撬出什么秘密。

她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资料捡起来，尽量不发出动静，整理好放在书桌一角，带上门出去了。沈千星心里有事，没注意迎面走来一个人，差点撞上去。

“大哥。”幸好她及时刹住。

席宣廷正往席梦书房的方向去，见了她，眉毛微微一挑：“有事吗？”

“大哥是去找母亲吗？”沈千星问，“能不能晚一点儿再进去？”

“怎么？”

沈千星回想席梦刚才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说：“母亲刚刚跟我了发脾气，这会儿心情正不好，我怕大哥现在去了也被训斥。”

“你关心我？”席宣廷唇边泛起笑容。

“一点建议。”沈千星回答。

席宣廷饶有兴趣地问：“你挨骂了，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

“习惯了。”沈千星说，“我没什么骨气，让大哥见笑了。”

席宣廷打量她，眼里笑意更深，突然问：“忘了问，你今天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

他和家人常驻欧洲，并不知道她和席默琛的事。

沈千星眼神有点闪烁，还没想好说辞，又听他问：“你和默琛吵架了？”他笑了下，表情若有所思，“他说你们现在很好，看来是骗我的。”

他看起来也不是为了沈千星的回答，笑着走开了。沈千星本来想解释一下，又听佣人上楼来了，只好作罢。

“老夫人找。”

宴席上，席默琛两杯酒下肚，有点微醺。听着耳边觥筹交错，他的神智渐渐不清，近日实在太累，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几乎睡了过去。

他梦到自己牵着沈千星的手，两个人走到一个奇怪的建筑里，里面有个负责办事的柜台，莫名其妙的，他的视角又出现在了柜台后。

他变成了一个工作人员，看见沈千星牵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脸明明和自己一模一样。这种感觉很怪异。

“需要帮忙吗？”他公事公办地问。

沈千星：“我想退货。”

“退货原因？”

“他对我不好，我想换个老公。”

“有使用痕迹吗？”

“啊……”沈千星捂住红彤彤的脸，不好意思地回答，“没、没怎么用过呀，我们牵手都很少，也不怎么接吻，而且他是男的呀，你们回收以后，又、又不会影响二次销售。”

她极力说服他。

“那你想换个什么样的？”

沈千星开始提一大堆详细的要求，他用笔写下来，洋洋洒洒几千字。双方交涉的过程里，席默琛的意识飘了出去，他看着那个一言不发要被退货的“老公”，心说你尽会傻站着，怎么不争取一下？又看那个正在记录客户要求的“自己”，心说客人说退货就退货，你们开的什么公司，还有没有点尊严了？

他飘到柜台上，想看看沈千星都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些文字密密麻麻，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压力山大的感觉。

席默琛突然醒过来。

钟叔弯腰站在他面前，轻声说：“少爷，要不要回房休息？”

他的座位在席奶奶边上，老人精神不足，提前离席了。晚宴几乎都是二叔三叔在主持，他大部分时间就坐在那儿喝酒，那些想来搭讪的，见他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脸，也自然打消了念头。

落得个清静。

他起身，二叔席炜在对面看他笑：“默琛，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

“没事。”

“姐姐对你太狠心了，二叔都看不过去了。”席炜说，“我得跟姐姐说说，让她把宣廷调回来帮你。”

席默琛顿了顿，说：“听母亲安排。”

客人散得差不多了，席梦也不在，他想去房间看看沈千星，路上碰到送客回来的琳达和席宣懿，母子两个笑容满面，每个人都仿佛很开心。

席默琛独自上了三楼，却没在房间里看到人，钟叔告诉他：“老夫人把少夫人叫过去说话了。”

他找过去，在阳光房里看到她们。席奶奶翻出了他小时候的东西，正乐呵呵地跟沈千星介绍：“这些是默琛的画，大家说他画得不好，他心里难过，就把它们藏起来了。”

“他还学过画画？”沈千星好奇地接过来。

“不只是画画，默琛学过很多东西，钢琴、戏剧、雕塑……好多好多呢！”席奶奶叹气，“不过小梦总说他没有艺术天赋，默琛达不到她的要求，后来就没再学了，一门心思放在读书上，特别特别努力。奶奶觉得很可惜，我们默琛长得那么好看，人坐在钢琴前就是一幅画，你们年轻女孩子一定会喜欢的。”

“奶奶说的对。”沈千星忍不住笑了，她翻了翻那几张陈旧的画，上面尽是些小孩幼稚的涂鸦，忍不住问，“他画的……是什么？”

“不知道呀。”席奶奶说，“我们都看不懂，教他画画的老师也看不懂，小梦就让他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沈千星看着那些凌乱的线条，和古怪的颜色混在一起，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她并不意外，毕竟是席默琛的妻子，就算再怎么没时间相处，生活上的很多细节还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来。

席默琛从没说过，但沈千星隐隐约约知道，他对色彩不敏感。但他是席澜集团的副总，一个以设计艺术闻名的奢侈品公司，这种事她怎么敢跟人说。今天听奶奶这么一提，她好像明白了席梦一直不太喜欢席默琛的原因。

席梦一身才华，她精心培育的儿子却没能继承下来，集团的设计艺术全部交给了席烁，连客户都评价席烁的天赋不如席梦，但她年纪毕竟大了，灵感总有跟不上的时候，儿子没法依靠，只能靠亲弟弟。所以席梦对席烁和席宣懿父子的感情，似乎都比跟席默琛要好。

“星星，我们默琛挺好的。”席奶奶说，“他这个人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挺可靠的，你要多了解他。”

“嗯……”沈千星含糊地点头。

“那你慢慢看。”席奶奶笑眯眯的，冲佣人招招手，让人扶着自己走了。

沈千星的注意力都在那几张小孩涂鸦上面，时间长了，画纸都泛黄了。她在那儿翻了半天，席默琛一直等她出来，见她快把头埋进故纸堆了，于是走进去。

“有什么好看的。”他平静地开口。

没有天赋的孩子的涂鸦，在她看来应该很丑吧？他倒是不介意她知道，只是……

他伸手扯掉沈千星手里的画纸，女孩猝不及防，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只眼睛红红的。

席默琛一怔，胡乱把那些老旧的纸张卷成一团，扔进柜子里。

“哭什么？”他冷着脸问。

又想到被欺负，不被他尊重的委屈了？

沈千星本来想阻止他把画纸弄乱，又来不及了，只好说：“我、我刚刚在看你的画……”

“不是画。”席默琛说，“什么都不是。”

沈千星一愣，说：“你不是画了个故事？”

席默琛转过身，皱眉：“什么？”

他都不记得了，那种鬼画符，谁看得懂。

沈千星说：“我看有个小黑点一直在线条上游走，边上的方块、三角形都不理它，感觉它挺孤独的，好像还跟谁吵了架，但没有人认同它……”

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你还挺有天赋的。”

夜风吹动窗帘。

席默琛注视着她的眼睛。

沈千星移开目光，转身欲走。

他突然走过来，托住她的脑袋，侧过头，凉凉的唇印上去。

不带任何情欲，甚至连深入她领地都没有。

沈千星僵住。

很软。他近期躁动的身体终于得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