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纪云熙给她打电话时正浑身赤裸坐在男人怀里。卫英叼着烟，一边看她打电话一边笑:“你这么劝,万一她被激得不想离婚了,不是适得其反？”

“这么多猛料,我不信她能忍住。”

“啧,你明知道席默琛有那么多女人还上赶着要做席太太，贱不贱呐？”卫英轻吐了口烟圈,佻地捏住纪云熙的下巴，眼神轻蔑。

“我又不是那种非要爱情才能活下去的女人。”纪云熙别开脸，“我妈从小教导我要嫁豪门,说只有嫁给有钱人才不会被我爸看不起，席默琛是我高中开始就定下的目标,沈千星把他抢走了，我绝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你妈攀上纪家,又教你要攀上席家，你们母女两个眼里只有利益。”卫英把她按进被窝，笑，“不过席家可没我卫家这么好说话，将来席默琛要真娶了你,发现你不是处,到时候怎么办？”

纪云熙怒视在头顶坏笑的男人,咬着牙，狠狠地捶了他一下。

卫英抓住她造反的手，俯身吻下去,哼笑：“老子就喜欢你这种带劲的妞。”

纪云熙说对了，沈千星……不打算再忍。

她走进写字楼，看到玻璃上反射出来的容颜，脑子里出现的画面竟然是韩莉可系着围巾搀扶席默琛回酒店的那一幕，要知道席默琛连她的手都不愿意牵，除了在人前的绅士礼貌，男人一回家就只想把她推给保姆。沈千星和他结婚两年多，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他们没在别的地方接过吻，现在他和助理在阳台接吻。

她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原来这么惹人嫌，还有，她总觉得韩莉可对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和针对，原来席默琛跟着干助理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沈千星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当初认识席默琛的时候，她以为这个男人的性格如此，像他的名字一样，沉默寡言，给人感觉很疏离。就连那一句“喜欢她”，沈千星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她知道自己和席默琛的出身差距很大，知道他为了娶自己跟席梦总裁吵了一架，知道他背负了一些压力，从来没有真的怪罪过他婚后的远离和忽视。

结果……不是的，原来他需要女人陪在身边，需要很多女人。

过去两年多，沈千星顶着各种眼光和非议在席家生存下来，多次主动向男人释放爱意和关心，却始终得不到回应，那是因为他在外面玩够了，根本不需要她。那么多女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陪着他，爱着他，给他一个男人生理和心理上需要的一切。

她冷静地回想，再席默琛结婚前，其实她只跟对方见过几次面，现在她都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轻易相信了他说的“喜欢”？

他们初见的时候，沈千星高三，寄住在姑姑沈世玲家，还在上大学的席默琛跟长辈来纪家挑选旗袍。纪云熙烤了两天泡芙，一直逼她试吃，她快吃吐了，就偷偷往里头裹辣椒，结果很乌龙地喂给了席默琛，没想到，这个外表不染风尘的混血贵公子当场咳出了眼泪，气质全无。

被长辈去医院的时候，席默琛狠狠瞪了一眼沈千星，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我讨厌你。”

因为这事沈千星被姑姑沈世玲骂了个狗血淋头，久久没有忘怀，后来她去欧洲陪上大学的纪云熙过生日，逛席澜门店的时候第二次见到席默琛。时隔数年，青涩的少年长出了男人的轮廓，他已经不记得她了，只是碰巧发现她找不到合适的鞋子，蹲下来量了她的脚长，说可以为她定做一双。

青年单膝跪在她面前，轻轻托着她的小腿，用掌心比划她脚丫子的长度。

沈千星又脸红又心虚，纪云熙很快过来找她了，店员还好死不死端来一碟现烤的泡芙。纪云熙见了席默琛，激动地自报家门，当席默琛的目光落在那叠泡芙上时，沈千星想，完了，他脑子好使。

果然，席默琛文质彬彬地站起来，双手插兜，表情冷淡地看着她。

“是你。”他说。

喂他吃辣椒的混蛋。

沈千星不敢吱声。

后来收到他送的鞋，她不敢穿，倒不是怕他报复自己，主要是会惹来纪云熙的眼红嫉妒。不久席默琛22岁生日举办宴会，她和纪云熙都在受邀之列，除了她们，名单上还有很多适龄少女，这个意思很明显了，选妃嘛。

去之前，纪云熙信心十足，说一定会让席默琛娶自己，没想到这位信誓旦旦的壮士中途人失踪了，沈千星去找她，误入了席默琛的房间，两个人莫名奇妙睡了一觉。

别人骂沈千星爬床上位，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反正她记得席默琛对席梦说，我喜欢她。

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现在想想，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她怎么会那么蠢就信了他的鬼话？或许是因为收到那双水晶鞋的缘故，她误以为自己真的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

如果她曾经是灰姑娘，那现在就是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了。

席默琛，这个花心大萝卜！

下午时分，写字楼每一层都很安静，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尽量压着嗓子说话，气氛无比肃穆。沈千星一路走来，想了一路，从最初的痛苦纠结，到现在心情已经平和了。

她上到席默琛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助理位置空了一个，剩下那个面容有些青涩的女孩嘴里念念有词，看到她的时候满脸震惊，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杀过来，慌里慌张地上前，结结巴巴地说：“沈……少夫人，席总现在正忙，您能不能稍微等一下？”

这心虚的架势，差点让沈千星以为席默琛又在办公室里玩女人。

被小徐拦在门口，沈千星心平气和地愤怒起来，这个时候，他居然没空见自己？她感觉受到了羞辱，冷静地推开小徐，走到那扇需要指纹解锁的玻璃门前，重重地拍了几下。

办公室内。

桌上的电话开了免提，席默琛站在落地窗前，听席梦冰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当初是你亲口跟我说喜欢纪家的那个养女，我还以为自己生了个痴情种，结果你结婚三年不到就给我搞出这种新闻来，发布会结束刚涨上去的股价因为这点破事跌了几个百分点，席默琛，我让你回来是要你把公司搞破产的吗？”

“股价今天下午涨回来了，母亲不必动怒，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席默琛沉声。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有本事，能把所有局面控制在手里？”席梦厉声质问，“你翅膀硬了几年，就把手伸到你三叔那里去了，你还记得他是艺术总监、是你的长辈吗？！”

“这两年为了建天然养殖场，公司调用了大量资金，我认为有意识地节省成本是有必要的。”面对她的暴怒，席默琛不卑不亢，“我看了这几年的财务报告，我们的每一场秀、广告投放，预算一次比一次高，这场春夏大秀相比去年成本翻了两倍，我只是跟三叔提了一下这事，母亲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您平时跟三叔的联系确实比跟我这个儿子要多。”

母子两个隔着电话对峙，气氛沉默。

席梦静了几秒，突然毫不留情地讥讽：“你现在知道心疼钱了，当初我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联姻，你怎么不听？”她冷哼，“娶了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女人，你现在面临的一切问题都是你自找的。”

席默琛垂下眼眸，沉声：“联姻跟公司成本问题是两码事。”

“在我看来是一码事。”席梦顿了一下，吩咐，“正好趁这个节骨眼，你跟沈千星提离婚，让她离开席家，我重新给你安排一门亲事。”

“我拒绝。”席默琛想也不想。

“哼。”席梦冷笑，“那你就为了你的爱情好好奋斗吧。”

她啪的一声挂掉电话。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人粗暴地拍响，小徐通过内线电话汇报：“席总，少夫人在外面……”

听到沈千星来了，席默琛愣了下神。

他强自压下被席梦激起来的某些情绪，坐回位置，翻开手头的文件签了几份，感觉稍稍冷静了些，他按下遥控开了门。

数日不见的妻子出现在门口，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她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看自己的丈夫，仿佛在看一个病毒。

男人坐在落地窗前，外面的光线打在他背后，那张原本白皙的脸显得有几分沉郁。沈千星进来以后，他一直在埋头工作，没有看她一眼。

“什么事？”席默琛一边签字一边问。

这个态度，其实在宣告他们的婚姻早就完球了。

沈千星看了他一会儿，先前准备的质问也好、愤怒也好，所有情绪居然在见到他的刹那消失不见了，就像爱一个人爱了很久，有一天醒来决定放手，没有想象中的惨烈和难以割舍，她的心情是平静的。

她看了一会儿，决定开口：“默琛，我们离婚吧。”

“别闹。”男人眼也不抬，“你看到报道了吧？这件事是个误会，我没有婚外情，韩助理行为逾距，已经被开除了。”

他淡淡地解释。

沈千星打量着他，去掉对丈夫的滤镜以后，她发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很敷衍。

她说的是离婚，他也没当回事，跟她交代说，一切都是因为别人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什么都没做，知道她要追责，他提前把人开除了，这件事已经翻篇。

真想把他桌上的文件全部撕碎从高空扔下去。

但沈千星一动不动，她不要再为这个狗男人付出任何情绪，只是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们离婚吧。”

席默琛签字的动作听了下，他抬头看她，皱眉：“你不相信我？”

沈千星点头，心说，你信狗吗？

席默琛放下钢笔，向她走过来。

“你看到的那个报道不是真的，我当时喝醉了，韩助理送我回房间，我承认她确实对我有一些异常的举动，但我那时候醒了，我没有亲她。“他走到沈千星面前，认真地说，“沈千星，我没有跟她在阳台接吻。”

沈千星见他靠近，自觉后退了一步，背部抵住玻璃门。

席默琛发现她无动于衷，心口那股燥意再次涌上来。

“我醒来以后就把她赶走了，她在我房间里待了24分38秒，没有一个小时，你可以查酒店监控。”席默琛走近，垂眸看着女孩的表情，低声说，“沈千星，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哪一次是24分钟的。”

沈千星摇摇头：“不……我没有那么多经验。”

席默琛眼神冷下来：“你要怎么样才相信？”

“你不用费心跟我解释，说实话，我现在不是很在意你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沈千星抬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在前头挡住了光线的缘故，她眼睛里的那两颗黑葡萄变得很黯淡，明明在看他，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我来只是告诉你，我想离开席家，我想离婚。”

“沈千星。”席默琛捏紧拳头。

席梦让他离婚，他没提，沈千星先提了，这让他很烦躁。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嫁给他以后，她明明很听他的话，在家也很老实很乖，即便有时候对他不满，也就是在背后说点小坏话，最多闹点情绪，本质还是那个温温柔柔的妻子。就因为那个捕风捉影的报道，她现在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是，他们结婚两年多，他第一次出现这种问题，是他太不注意了。他知道自己有责任，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韩莉可辞职。帖子，删了，图也删了，谣言，止住了。现在沈千星本人来问，他也耐心解释过了。但沈千星说，不在意他跟别的女人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他突然就觉得心里有股无名火被点燃了，极力压着愠怒的情绪：“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满意？”

——他没有耐心了。

沈千星把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短短几分钟，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这两年多来从他身上得到的一切，一开始冷漠疏离，也有礼节性的敷衍，最后，耐心耗尽。

“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会找律师来跟你谈的，席……总。”沈千星维持着正常人应该有的镇定交代完，准备走了。

“沈千星。”席默琛冷冷地开口。

她的冷漠让他想起除夕那天在厨房听到的话——“你没那么喜欢他。”

“你想好了。”席默琛说，“如果你坚持离婚，我有办法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回，还有你父亲和哥哥，如果你支付不起那家疗养院的费用，他们就只能搬出去。”

他说完，女孩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席默琛冷眼看她。

他知道自己的话很难听，但这是一个事实。席默琛本来没想过要用这种话来威胁一个女人，但……她刚刚一直在说离婚。

这两个字像诅咒一样附在了席默琛身上，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沈千星回头看他。

对上那双无暇黑眸的刹那，席默琛屏住呼吸，心口触动了一下。

……有一点后悔，说了让她难堪的话。

“你们所有人都用这件事来教训我，让我忍气吞声，在席家做一个可有可无即便受人白眼都不能生气的洗脚婢，我凭什么要让你们如愿？！”

沈千星眼睛有点红，但睁得很大，很透亮，倔强地跟男人对视，声音有些嘶哑，说的每个字都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

谁说她是……席默琛面如寒霜。

他从来没见过沈千星这个样子。

“席默琛，就算我注定一无所有，我今天也决定了，我想跟你离婚。”她一字一顿地说。

不知怎么回事，席默琛不想看到这个表面逞强的沈千星，他移开视线，闭了下眼睛，刚刚那口气一松，他态度就松了，点了下头：“好。”

“既然你觉得在席家过得不好，那就……搬出去。”他咬牙说。

沈千星深吸一口气，硬是将要落下的眼泪逼了回去。

“这段时间我会处理好我们的关系。”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心软地说，“刚刚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既然你嫁给了我，那就是席家的一份子，就算离婚了，我也会给你应有的补偿。”

“不用担心你家人。”他说。

这样满意了吗？席默琛看着她。

沈千星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开办公室，踏出门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心有不甘，回头看着席默琛。

“你为什么要把围巾给你的助理？”她说，“你知道吗？那是我送给你的。”

席默琛微怔。

“你去年生日，我去澳洲看你，你忙，晚饭吃到一半就走了，我就偷偷塞你衣柜里了。”沈千星垂下眼眸，莫名笑了一下，“都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

但我所有付出已归于你，自然任由你处置。

她心无挂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