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我没有死吗？”

我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的世界。这里的光线虽然昏暗，但还是能够看清楚东西。我抬头向上看，天空是昏暗的，一轮残月吊在这昏暗的天幕上。没有风，想必是风神吹了一个月，累了，这时候正在睡觉。

我是死了吗？还是没死？若是死了便是鬼魂，也好，也好，鬼魂大多都在夜间出没。

我一边自嘲式的想着，一边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我恍惚地看着四周，这是一片山谷，我所在的地方正是一片空地，地上满是杂草。如今已然是三月中旬了，竟然还能看见杂草，不过也不是稀奇的事。这年春天定然是旱了，记得过了正月十五就再也没有下过雪。西北风吹上一个月，地上积雪尽去，怎么就不见去年的枯草呢？虽然说野火烧不尽秋草，春风吹不过玉门。不过，老天总会下雨的，下了雨草就绿了，用不着感伤。我拾起地上的背包背在背上，把匈奴环刀别在腰间，将我最宝贝的四本大书用皮子裹好，拎出个带子挂在脖子上。这书就在我眼皮底下，谁也别想偷走。要偷就偷我的背包好了，里面有一条一尺长的金打鞭，两只玉碗、三个布偶、四只银烛台、五颗东珠、六串铜钱，再就是七两银子。

找准了北斗七星，认准了方位，我便朝东边走去。没有路，我便用环刀斩了荆棘开路，一路走，一路四下张望，只要别碰上熊瞎子和老虎，我就没事了。往东走，去哪都无所谓，反正上京我可是不想再回去了。

我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我本来是黑水汗国的贵族。准确地说，我是黑水国大可汗的座上客，是可汗跟前的红人。听起来好像很吓人，不过我的年纪其实并不大，虚度而立之年，三十岁而已。凭借着家族祖传的秘法，我曾经几次挽救过可汗的性命，也救治过可汗家里的人。凭借着粗劣的技艺，我偶尔还能招魂。曾经有一次，我就把可汗母亲的魂魄召唤了回来。太后身穿白衣，在百尺长的绢帛中现身。与可汗见面之前那鬼魂面色铁青，抱紧双肩，瑟瑟发抖，让我看得心惊胆寒。可汗终于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了秘密，有了这大秘密，可汗这才坐稳了汗位。我的能力在可汗看来超乎想象，于是可汗授予了我大祭司的头衔，二品大官，男爵头衔。我转眼之间便成为了可汗的跟前的红人。

然而，我并没有因此而荣耀万世，我反而因此要被斩首示众……

这世间实在是太奇妙了。知识众多实在探索不完，我只是懂得在一个法阵之中召唤鬼魂，就这样成了可汗的座上宾，那么要是我把巫术弄得里精外透，那我就不只是成为座上客这么简单了。功名利禄从来都是惹人喜爱的。知识这个东西只要你还有个脑子你便可以铭记，然而把知识付诸于实践，或者探求知识却需要刻苦的努力。这世间不论是宗教、儒学、人事、政治都是知识，巫术也不例外。然而探求巫术实在是太困难了。我能够掌握巫术方面的知识，然而探求巫术，摸索巫术，我实在是力不从心。然而，这力不从心的事情偏偏就让我来做。

我的主子，黑水大可汗檀堂里喜好巫术。于是特地让我研究这门所谓的学问。说老实话，我是不愿意的，我更喜欢逍遥自在。即便是研究巫术，也是凭借着我的喜好来，但是可汗偏偏给我安排了题目，要我来做。什么刀枪不入，妨人、下蛊、勾魂索命、请神降仙、施毒辟邪这些可汗感兴趣的东西可汗非要我来研究，若是不会便在国内搜集资料或者网罗道士。资料常常造假，道士多是骗吃骗喝，实在让我无从着手。然而王命难违，不想做也得做。在大家看来，我是东北可汗直系后裔鲜卑檀堂里的宠臣，好像是过着舒服日子。但是实际上我抛下世间的一切潜心研究。就在去年，可汗突然要我研究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术。他这个人居然想要学中原帝王的模样得道成仙，万寿无疆，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荒谬！这哪里做得到？一面要活着一直不死，一面还要保持青春年少的样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即便长生生不老是有的，但是若真想要长生不老谈何容易？便是吃了仙桃喝了御酒闻了人参果的香气添了寿节，又怎么抵得过三灾厉害？这可难坏了我。我费尽心思，找来了三颗药丸。这药丸据说是徐福东渡黄海，斩杀了蛟龙炼制而成，专门进贡给始皇帝的，然而始皇帝惹上天偏爱，没有服下灵药就归天而去了。我不仅得到了三颗药丸，还搜集到了不少关于巫术方面的书籍和资料，打算一起献给可汗。然而，世事难料。一个月前，檀堂里可汗就在与鲜卑扶余氏余孽和高句丽人的战争中阵亡了，连同他一起亡故的还有他的太子和另外两个王子。接替大可汗位置的是他的侄子檀石通，这是塞外鲜卑的第十四世可汗。

十四世可汗声称自己“厌恶”巫术。其实，在大可汗健在的时候，为了与我争宠，先可汗的这位侄子，几次三番搜集文史资料和药石神器，贡献上来一堆无用的破烂。而如今他成了可汗却也“厌恶”起当年的热心之事了。他也忘记自己跪在先可汗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非要给先可汗炼丹的事了；忘记在先可汗的面前哭诉说宠信我一个外人而忽视了他这个亲戚；忘记自己曾经拿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给死人陪葬的冥器非说是什么神器，要盛了水给先可汗饮用，被我否决愤恨地摔砸一通儿了。这个檀石通当真奇怪！

然而，可汗即是国家。如今的可汗便是汗国的太阳；可汗的意志，便是汗国的意志；可汗厌恶，便是汗国厌恶。于是，我辛苦了三年的研究全都化为了泡影。谕令叫我赶快滚出上京大学的“文教馆”，不准再做什么“教授”，同时把我搜集的书籍、材料、文章以及方剂全部被没收了去。更有不少嫉妒我的人，像慕容光、段天德等几位博士向十四世可汗进言说我使用巫术迷惑先王，导致先王整天将心思放在了巫术上，自以为刀枪不入，然而仍然甘脆如雪，阵中殒命，所以我应该为檀堂里可汗的亡故负责。

就在我自己一条一条细听法司的数落的时候，我心中在想，檀樘里大可汗活着的时候，各位不是争先恐后地贡献秘方和丹药吗？若是我蛊惑先王，尔等又该当何罪？就在这个时候，我本以为我的同窗们会站出来为我说一句公道话，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居然统统倒向了我的反对派。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找到了先可汗驾崩的缘由——大祭司宇文周，奸佞之辈也，蛊惑先王，妨主祸国！于是，我被打入囚牢，听候发落。

俗话说的好，人在矮檐下岂能不低头？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只好上了请罪的奏疏，向十四世可汗申辩。在奏疏中，我首先承认我自己的过错，认为巫术这种东西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即便存在人也无法控制；我研究巫术有两点原因：第一点原因是十三世可汗本身爱好巫术，而且特别喜欢萨满舞蹈，他主要是把巫术当成艺术来看而不是当成“法术”来看，过了许久之后，檀可汗才打算使用巫术中让人长生不老的功能，长生不老不是说人真的不死，其实是说一种超脱或者称为超越，是为了追求超凡脱俗；第二点原因是巫术属于精神信仰的最低方面是，先可汗命令我研究巫术，以便帮助先可汗教化民众。我自己本身不信，十三世可汗也不信。所谓的巫蛊之术其实多是信口雌黄，又怎么会害死先可汗？总之，我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没有蛊惑到十三世可汗，希望英明神武的大可汗能够英明决断，还我清白。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可汗不会把我的话当真。毕竟他见识过我招魂的“鬼技”。我只希望这奏疏能平衡下众官的舆论，给可汗一个不杀我的理由。

我的奏疏送上之后很久没有消息，半个月后我又上了一本请罪的奏疏，仍然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一日，我正在午睡，狱卒急促而至连声唤我：“大人，大人？”我听见狱卒的呼喊，起来身子，问道：“何事？”

答曰：“大人，有客来访。”

我疑惑不定，我的两个学生已经逃走，朝廷之上更无故交，即便是有如今却也是撇得一干二净又会有何人来看我？问道：“何人？”

狱卒答曰：“长春候夫人。”

“什么，却是她唻，她怎么来了？”我心中十分惊讶。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长春候夫人，我的“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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