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仰望着从天而降的光柱，朱红色的眼瞳被照亮。

她的脑海里，血红色的海潮汹涌蔓延，淹没了一切。吞噬了一位四阶英灵的灵核，让她体内原本就不受控制的源质，再次狂涨暴动，窈窕纤细的身躯，濒临崩溃的边缘。

理所当然的，她已经没办法挡住这从天而降的一击了。

“原来吞噬别人灵核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虞姬在心里想道：“真是久违了。”

作为世上独一无二的精灵，其实她是可以通过吞噬别人的力量，来强化自己，若是她以前就这么做，早就能登临五阶。

甚至半神，或者神灵也不无可能。

只是因为那个男人不喜欢，她就再也没有这么做。

不喜欢也有不喜欢的理由。

不是因为这样做对于人类而言过于残忍。

而是那个男人不喜欢她体内流动着别人的源质。

仅此而已。

那个男人闯进了她的世界以后，教会了她如何生活，教会了她如何战斗，教会了她如何保护自己，还有其他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赋予了她活着的意义。

在过去的无尽岁月里，她始终孑然一身，孤独一人。

在遇到了那个男人以后，她一生就活赢扶苏这三个字。

直到三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天深夜，天空中下着淅沥的小雨，她在阿房宫外撑着伞，带着她刚刚熬好的参鸡汤，等着那个男人出来。

始皇帝距离离开的那一天越来越近。

大秦帝国必须迎来一位新的皇帝。

这也就意味着，这是那个男人作为人类的最后一段时光。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夜。

当那个男人从阿房宫里走出来的时候，苍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瞳里带着明显的血丝，眼神深得让她看不懂。

她没由来的害怕，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那个男人就像以前一样，抱了抱她，亲吻她的额头。

他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

不是我爱你，

而是对不起。

于是，那个男人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彻彻底底的消失。

自此以后，鸡汤没必要再煲了。

四月份的花她自己去看了。

枕头底下的糖再放也不甜了。

他不在了。

虞姬守在大秦帝国，留在这片土地之上，失魂落魄。

其实她还是有一些小女孩心思的，总想着那个男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已离开了她的身边，去寻求新的解。

她等了一年又一年，花也开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那个男人抵达了根源。

虞姬根本不相信那个男人会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杀得死他，就像是以前古人说的那样，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可是他还真的能再回来吗？

她不知道，她只能等。

而就在她因为权能的反噬而痛苦不堪的时候，就当无休无尽的噩梦要将她淹没之时，她又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存在。

还有枕头底下的那块糖。

这是只属于他和她之间的小秘密啊。

你真的还在吗？

虞姬凝视着越来越近的那道光芒，眼瞳里没有任何畏惧。

原本她就是不死的，无非就是再多承受一些痛苦而已啊，她根本不怕痛。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被那座城池之上的人带走，拿来实现某种目的。

那又怎样？

反正她只是被放弃的人而已，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可以。

但如果那个人真的还在，就不会让她被带走。

是这样吧？

忽然间，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

八咫镜凭空具现而成，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源质从镜子里流出，延伸向不知名的方向，一去不回。

·

轰！

黑车一头栽在巷子口，迸发巨大的轰响声。

秋山扶着方向盘，源源不断的源质从远处流入他的体内，帮助他暂时稳定了躯体的崩溃，继而融入到起源之中。

他的黑色碎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头发迅速生长。

转瞬之间，白发如瀑飘摇，恍如三千丈。

他的面容也发生了变化，眉眼的线条变得锋利起来，五官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清冷又漠然。

与此同时，身材也在逐渐生长，修长又伟岸。

秋山暂时取回了原本属于他的一部分力量。

然后他一脚踹开车门，走进了那条血海翻涌的小巷。

暴戾的血海沸腾燃烧，哪怕四阶英灵站在这里都要避而远之的恐怖血气，却根本伤害不了他一分一毫。

若有若无的剑意分开了一条血路。

她看到了那个站在血海里的少女。

他抬起手，一线雷光在掌心乍现，凝聚成一柄光剑。

这一刻，毁灭的光柱落下。

秋山眼瞳冷漠，炽烈的光剑自下而上，一剑斩了过去。

——伽罗什斩！

就像是当初在异闻带里斩落的那一剑一样。

随意，纯粹。

却是剑意的极致。

那道光柱被一分为二，轰然破灭。

那道剑光继续向上，就像是它的主人一样，漠然又孤寂。

一剑扶摇而上，破开了天空。

黑夜被撕裂了。

云雾尽碎。

剑光斩开隐藏在天空中的城池之上，迸发出轰然巨响。

就像是天火在苍穹之上燃起。

像是一场烟花。

·

虞姬看着被斩断的光柱，还有一去不回的剑光，微微怔住。

光柱被斩断以后，化作隐约的光雨。

落在她精致的侧脸上。

她伸手摸了摸。

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光雨。

而是她的眼泪。

八咫镜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像是依偎着她。

·

远方的黑暗里，有人骤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端坐在王座之上，一袭黑衣被血液染红，肆意流淌。

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她依旧能感受到那道斩开天空的剑光，就像是要将她的身体和灵魂，连带着城池一起撕裂。

巨大的心悸让她的血液都冷了。

下一刻，她听到了从远东传来的冷漠声音。

“——你想死吗？”

·

·

峰城的夜空里亮起了一场烟花。

绚烂又美丽。

在这个浪漫的情人节里，无疑是令人砰然心动的美丽风景。

秋山身形微晃，看着满天落下的烟花火雨，有些恍惚。

小巷的黑暗，和街区外的霓虹焰火，完美分割。

他退到黑暗里，转身离去。

然而在那一瞬间里，无尽的血河蔓延到了他的脚下。

阻止了他的去路。

蹒跚的脚步声从他背后响起，伴随着血河流淌的声音。

虞姬站在街边，背后是漫天盛放的焰火，绝美的面容纵然染着血迹，也依旧精致瓷白，一如当年的月下美人。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她朱红色的眼瞳一片空白，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秋山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虞姬咬着嘴唇，难以掩饰身体的颤抖。

三十多年的爱意恨意，思念与痛苦，如洪水决堤。

“赢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