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坐在床边，面对着敞开的窗户。

时而有微风吹拂进来，撩起她宛若瀑布般披散在身后的黑色长发，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宽松的病服被风吹皱。

那双朱红色的眼瞳倒映着远方的阳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寂静里，有敲门声响起。

“前辈，我可以进来吗？”武藏探头进来，马尾辫晃晃悠悠。

虞姬回头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武藏拍拍饱满的胸口，回头说道：“小次郎，那我先去了！”

佐佐木小次郎在门外微微颌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经过两个人的密切商讨决定，还是先来这边探探口风，先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省得到时候闹了乌龙。

至于狐狸师母那边，回头再一起应对。

武藏把门关上，乖巧地来到床边，说道：“看样子您恢复得不错，之前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您醒过来……”

虞姬沉默了片刻，想到昨天的那个梦，不免有些恍惚。

武藏注意到她手里似乎握着一块糖，有些紧张问道：“前辈，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您和家师……是什么关系？”

虞姬蹙眉：“那男人有跟你们提过他前往日本之前的经历么？”

武藏歪着头想了想，鼓起腮：“说的不多诶，只知道老师曾经是大秦帝国的圣太子，与那位伟大的始皇帝亦是师徒，也是父子。”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我没想到他连你们也会瞒着。”

虞姬轻哼一声：“你听说过仙人之道么？”

武藏当然知道所谓的仙人之道。

多年前的始皇帝，就是解析出仙人之道的真谛，完成了机械化的圣躯，化作阿房宫的庞然大物，吞噬了整个咸阳。若不是当年对抗提亚马特神，导致起源的崩坏，他甚至将帝国扩张到全世界。

“仙人之道原本并不完善，是在始皇帝解析了一个活仙女的样本以后，才能实现真正的机械化圣躯。”

虞姬瞥了她一眼：“既然你是那个人的学生，那告诉你也无妨。所谓的活仙女样本，其实就是我。”

武藏惊讶地瞪大眼睛，她虽然呆萌，但是不傻。

这一瞬间，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比如这位前辈为什么会出现在人智统合真国里。

比如这位前辈为何能操作异闻带里的人工智能。

比如她为什么要搜集老师的圣遗物……

“所谓的仙女，就是不老不死的本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追求永恒，妄图长生。无论是始皇帝，还是你的老师，一生都求而不得。对我而言，这却是最基础的能力。”

虞姬淡淡说道：“因为这种能力，我从古至今，一直被人当作怪物。没有人会把我当成人类来看，因为人类都是会死的，而我不会。漫长的岁月里，我尝试过自杀，或者自我封印，沉睡等种种方式。就这样，作为人类的旁观者，见证了无数的岁月。”

“直到有一天，始皇帝找到了我。”

她顿了顿：“那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想要羽化成仙，而他探索的道路，跟我的本源很相似。于是我与他达成了交易，只要我作为实验体供他解析，他就会庇护我的安全。”

“安全？”武藏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我说过了，这个世界上觊觎着永恒的人很多。”

虞姬抱怨说道：“就算是自我封印，也总会被那些烦人的家伙找到，被常年累月的欺负惯了，我也会很烦的。”

“原来是这样……”武藏露出恍然的表情。

“始皇帝对我不错，虽然他平时很忙，基本不会管我，但至少在大秦，我可以安心生活一段时间。”

虞姬沉默了一秒：“直到我遇见了你的老师。”

武藏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我记不清我活了多久，但在那漫长的时间里，我一直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而存在。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但决不会融入到你们人类的生活中。”虞姬想到当年的事情，眼眸里泛起波澜。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真的很了不起。他是始皇帝从七十亿人里选出的继承者，人们称他为圣太子扶苏。当初他在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星捧月，遥不可及。他身上的光，让我觉得很刺眼。那时候我已经足够低调了，只想像以前一样，继续平凡孤独的活着。”

“可是他还是在茫茫人海里抓住了我，强硬地闯进了我的生活。”

她说道：“他用一种几乎粗暴的，完全不讲理的方式，将我强行拖入了人类的世界中，拖进了他的生命里。”

“那时候他真的很傻，自以为天下第一，就像那些霸道总裁小说里的男主一样嚣张跋扈。他不喜欢我扎长辫，每次见到我扎起头发，就会直接给我挑开。他觉得我的穿衣品味很土，每天会强行拉着我去商场，拿一堆衣服让我在试衣间里换。”

她轻声说道：“直到换到他满意为止，然后把他所有喜欢的衣服一起打包买走。每天在学院里，他会强迫我陪他一起吃饭，每天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再让我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如果我不喂他吃饭，他就会像法国人那样带动整个学院的人罢工，跷课，游行。更不会去阿房宫学习。那样始皇帝就会震怒，迁怒很多人。为了还始皇帝的人情，我也只能迁就他。”

“他每天见到我，都会把脸埋进我的头发里深呼吸，他说这样可以让他开心一整天。他从阿房宫里出来的时候，会很疲惫，会拉着我在学院的湖边，枕在我的腿上休息，我喂他吃零食。”

“到了晚上，这个家伙会偷偷从房间里溜出来，把我从宿舍里喊出来，一起出去飚车。他在驾驶座上开车，笑得很开心。而我很困，缩在副驾驶上打瞌睡，他会捏我的脸。”

武藏傻在原地：“老师……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吗？”

“是啊，他一直就是这么孩子气的啊。”

虞姬眼眸里泛起一抹难得的笑意，语气依旧很平淡：“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些都成了习惯。每天早上，我会把认真洗头发，穿上他喜欢的衣服，在他的宿舍门口等他。”

“等他的拥抱，什么都不需要说，他会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陪他一起上课，看着他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中午一起去吃饭，不需要他强迫，我习惯性的会把他喂饱。”

“如果他去阿房宫，我就会在外面等他，等到他出来的时候躺在我的腿上休息，我会给他准备好他爱吃的披萨。他有时候心事重重睡不着，就会把我拉去外面的酒店开房，让我哄他睡觉。我居然真的那么做了，等他睡着以后，我侧着身子凝视着他，数他的睫毛。”

“当这些都成为了习惯以后，我开始感到害怕。”

虞姬眼眸低垂，紧紧握着那块糖：“因为我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也拥有了人类的欲望。我发现我好像已经离不开他了。”

“这不是很好吗？”武藏懵懂问道。

“好什么啊？我是不会死的。”

虞姬朱红色的眼眸颤抖了一下：“而他会死。”

漫长的寂静。

武藏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多了一丝心疼。

不老不死的人，是不能拥有喜怒哀乐的。

一旦得到，就必然会失去。

如果爱是她千百年来的孤寂的解药，那么当她失去这份爱的时候，孤寂就会千万倍的席卷而来。

直到让她万劫不复。

“于是趁着我还能狠下心的时候，我逃走了。”

虞姬咬着嘴唇说道：“只是刚刚出了大秦境内，我就被人盯上，来自埃及的势力觊觎仙人之道已经很久了，他们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我的消息。于是我一下子要面对五位四阶英灵的围杀。”

武藏大概明白了，叹息说道：“真为那五个人感到悲哀。”

虞姬轻哼一声。

是啊，真该为他们感到悲哀。

那个男人对她的占有欲那么强，怎么会允许她逃走呢？

于是那道剑光从黑暗亮了起来。

也照亮了她的世界。

“我用过权能以后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会崩溃，陷入痛不欲生的梦境之中。但你的老师，他想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永远不会再感受那种痛苦。”

虞姬望向窗外的阳光，眼眸泛起如水般的涟漪：“我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从来不会告诉我真相，只是说让我在枕头下放一块糖，就会梦到他，只要有他在，梦就是甜的。”

好酸。

武藏觉得自己被暴击了，少女心一下子泛滥起来。

“后来呢？”

她有些期待这个故事。

“后来？后来他就去了一趟埃及，说要把所有打我主意的人全部杀光。过了一个月，他气冲冲的回来了，我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但他的眼神里都弥漫着杀意，人们都不敢靠近他。”

虞姬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不敢靠近他，因为我做错了事。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跟别人道歉。”

“以老师的性格，如果肯跟他道歉，他一定会选择原谅的。”

武藏很笃定说道，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无论怎么调皮，只要乖乖认怂，就会被原谅。

“是吗？他对我可没那么大度。”

虞姬平淡说道：“他还是惩罚了我，用一种独特的方式。”

“嗯？”武藏好奇地睁大眼睛。

“他把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