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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忧心营中有变,此时情景看来似乎尚可,也如从前般有序。
她不禁有些疑惑。今日所见的青洲军,似乎有序地过了头。
那一排排整齐立着的,全是将士。一个个都挺立着身板,将长枪拿的笔直板正。
有些不对。
云头在营后的树林里落下,息炾揽着她的手渐松,凑在她耳边道:
“哪处是你的住所。”
正凛然四下扫射军营的归海澜猝不及防被他不冷不热的呼吸一拂耳朵,寒毛立了立,指了方向。
只见一阵白光闪过,还未能反应,顷刻间她已在自己的营帐之中。
腰身一松,是息炾放开了她。归海澜方觉呼吸顺畅。送她进来的那人此时施施然坐上了她的床榻,俊美冷肃的面容在一片暗色中悠闲地环视起她住处。
虽不是青洲国土,然归海澜乍一重归大营,心内倘真有了些重归故里之感。
偌大的营帐中只从顶端透露着几缕微弱的光。她来不及与息炾言说什么,靠着微弱的光亮直直向门前而去。
几层厚实麻布皮子缝制的门帘子,此时被封地很是紧实。边缘处有凹凸不平,是有钉子从外将门帘牢牢钉了起来。是以青天白日的营帐里暗黑一片。
她伸手触上,面色不变。封的很严。想来用作封门的钉子还是精铁制的
本要破开这门封,她蓦地住了手。转身开了右侧一扇小门径直入了再关上“嚓”一声,有火石磨蹭之声,黄白的亮光透过门缝挥洒出来。
息炾听得一阵窸窣,再有片刻,小门又开了一半。
他撑腮瞧着这一切。
唔,原是个专作换衣用的小隔间。
门口有金属碰撞之声明朗传来,一个眨眼的功夫,门中稳步踏出的再不是之前打扮寻常的女子。
息炾倏地肃然了面色。
乌黑发亮的铠甲上银华穿插,严丝合缝覆盖在归海澜修长挺拔的身躯上。身后红黑交错的织锦披风挂在背上,一直坠到大腿处。
先前还是女儿家发鬓的一头乌发,此刻已高高扎了个马尾,束发发冠待得笔挺,额前的碎发散落在饱满光华的额头上,才将这通身的戾气缓和了些。
息炾不再悠闲撑腮,却依旧沉默,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女子。
如此陌生。
他那山谷三天里熟悉的那个人,并不是这个模样。
冷煞,凛然,狠决。她此时通身遍布的便是如此。
一身的黑甲穿银丝,挺然贵气,却冷冽无情。
低头再度整装身上盔甲的归海澜,这时才察觉到息炾直勾勾的目光。
沉静,淡然,却好似欲要将她看穿。
她动作止住。
“我先去查探一番,去去就来。你可要在此休息片刻?”
连声音,也凌厉了。
息炾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他淡淡点头,斜倚在榻边:
“好。我,等着你。”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却字字不可忽视。
得了回应,她略不安的心绪稳了稳。于是朝他点了头,迈开步子就行去门前,抬手拔出霜绝劈去。
清晨的微光一瞬间涌了进来。归海澜站在那一片光芒中,那模样竟不像是个区区凡人。
息炾懒怠地瞧着她破门而出。人影倏地就不见了。他眸色深沉。收了目光继续打量回营帐。
帐中东西不多。一张榻,一套桌椅,一席书案。
地下铺了羊毛织作的毯子。一架放置兵器的台子,便再无什么东西。
简朴地,连屏风都不曾放置。
除开这不小的空间,旁的倒看不出来是个将军的住所。
蓦地,息炾支起了身子。再有片刻,便不见了人影。
图留床榻上的被子被坐的歪七扭八,皱成一团酱菜。
归海澜这一遭从营帐中出来后,发觉确实不对。
她账子周围无兵卫看护倒罢,这一路行来的几方将士营帐外也无一人在,随手掀开门帘,竟是连账中也空无一人。
而操练场上,却密密麻麻地齐整地排满了人。
她转了方向,心中隐隐迫切焦急,运起轻功直直奔向了操练场。
好巧不巧。今日的青洲大营,委实与平日不同。
几十万大军都一齐聚在操练场中,个个整装待发。
实则他们这帮子底下的兵,也迷茫地很。
这几日将军闭门不出,又败了哏州冀军,吓得他们停战至今,本都是极开心的。
上头虽下了禁令不准许大家私下议论将军之事,引得几人被杖毙。但旁的上面,却还是想当好的。
这不,连着睡觉的时候都多了一个时辰。他们今日被叫起时,睡得正憨爽。却不防有传讯兵走遍各个帐篷吹号叫床。
这天还没亮,便一个个被卫长抽着鞭子套起衣服拿了武器匆匆地奔赴了操练场。
嗬!这一看,几十万大军竟全都在此。连看守将军营帐都精卫都到了。
密密麻麻地,却都齐整了动作,面上也肃穆无比,不敢有变。
就这么着,一群人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有些这两天放纵了不曾练刀枪的,隐隐都不大能站得住。
幸得此时是个早晨。若是正午,可真要将人热死了。
青洲军都是极寒的北地人,一路上长途跋涉,最怕的就是一个热。
偏偏这时节,中原日日艳阳高照,这一日之内除却早晨晚上,俱都叫他们苦不堪言。
归海澜观得此景,悄然地跳上操练场将台底下的一处枝丫隐匿去身形气息。
她凝眸看向高台。
姑且看看,今日此状到底为何。
底下的一众将士,无一察觉,依然聚精会神地端正着身形。
众将士与归海澜又齐齐等了约莫半刻钟。这时方有动静传来。
高台底下有身材高大的侍从护送着一架马车而来。手拿青洲军旗,高高扬起在空中。
漆黑底子上金丝银线织起的图腾威风凛凛,随着一众侍从的武动,显出异常的威武肃穆。
此时尚只见一众举旗开道的侍从,身后如何,被更大的羽扇遮起而不得见。
一众将士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归海澜亦然凛了神色。
若无错误,此等阵仗,只有远在青洲皇宫的那人能够拥有……
可她不过离开不到三天,一来一去她如何就知道了。
心中异样之感越发蔓延,然此时并非求解的时机,她皱眉,颔首紧盯着那被羽扇遮住的一片。
随即有拉长嗓子的侍从小步行到了最前头:
“恭迎陛下亲临大营——!”
不怎么阳刚的尖锐嗓子,配着那白面无须的模样,但凡进出过宫中的,便能大致瞧出来此人是个内侍。
此语一出四下哗然。
归海澜坐实心中猜测,面色难缓。心中只是惊异。一时不知如何自处,正欲迈下脚前去高台下,却无意听到了脚下不远处的窃窃私语,登时止住了步子。
靠着边上的兵卫甫一听得内侍唱喏,便不由自主地私下里几个耳语起来。
“这女皇陛下怎会突然来了青洲?蹊跷啊!”
“是啊……这是为何。青洲可知晓陛下行踪?这来地也未免太突然了些。”
“莫不是听得那将军一连七天闭门不出,所以担忧不已这才来探望?”
“你是脑中被屎糊满了?朝野上下谁不知晓陛下最厌恶将军,怎会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来看她!依我看,怕是听得这次打那大冀不甚顺利,所以忍不住前来探查!”
……
一连七天……
修长的手蓦地攥紧。归海澜心中大惊。
她记得分明。自那日在军火库受伤坠入浊音所造建的山谷,至今日,不过三天不满。
怎会变成七天。
甫一听闻,任谁都不禁骇然。
短短七天,便可发生数不清的事。
她眼中瞬时波动不已。
是了。这样一来,便可解释为何母皇会短短三天便到了哏州城。
她乍一遇难那日,计无施一众应已回去传书。若是汗血宝马快马加鞭,两日确实可到青洲。
禀报过后母皇应是震怒无疑,忧心军中生变,故而亲身前来震军。
这七天,确实是够了。
原来那山谷,时间是同现世不对等的。
……归海澜思索这一切,不禁咬了牙。她长吁一口气,稳住气息,继续看向前方。
此刻那一众举旗侍从,已经穿过了大半军队。
巨大羽扇遮住的座驾,慢慢显露。
是轿撵。有雪色的两层纱盖住轿撵,端坐其中的人面容不清,只隐隐看得那挺拔秀然的身形散发着多年上位者的无比威势。
各个卫长喝止窃窃私语的兵卫,后俱都恭恭敬敬地俯首,等候帝王的到来。
轿撵在偌大的操练场稳稳当当地行了一圈,抬轿的侍从从头到尾俱是面不改色,步履稳当,有力非常。
所行处,众将士皆下跪俯首。
几十万人聚集的操场,此刻静的一根针都能听见。
轿撵行完一圈,便兀自迈向了高台。
一席随从在这之前便迅速地布置好一切,待得轿撵到了,在一边等候多时的嫚幽婼幽优然行上前去,侍立在轿撵两侧。
停定,众军依然俯首帖耳,未曾有一人抬头。
气氛肃然死寂。
这不等寻常的氛围里,良久,轿撵中才传出威严冰冷的声音。
“众将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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