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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银芒闪过,息炾一瞬间失了神智,待到醒神,已然身处此境。
他垂眸打量归海澜。
此时昏迷不醒的归海澜乌发散落,因着常常将头发紧紧束起,于是那便越靠下的发丝越发曲卷,不甚服帖地垂在她脸上肩头,衬得平日冷冽如北地三尺寒冰的面容柔和不少。
是个好相貌。息炾淡淡肯定。
来前在四方轮转境见着她时觉着尚可,现下就在眼前,他倒也不违心只给一个尚可了。
只是眼下,他为应当作甚犯了几绺愁丝。方才坠进此处时他便捏诀意图破境而出,不想,使出一场空,五脏内府中灵泽竟是极给面子地一丝不剩。
这九重塔倒有几分意思,竟能封住他内里的灵泽。
他不禁又想起三百年前下山那会子的事。不过随意寻了个破落女娲庙落脚一夜,醒来便没了四成灵力并两件法器。
以他之能,竟无所察觉。
他面色冷肃。
论他所知晓这天下修道者中可与他抗衡一二的,不出四五人。其中一位符元老翁早在他下山前一月渡劫去了九重天。剩下他了然行踪的,一个隐身大漠的癸峆君,一个藏于南疆的浊音君,剩下一位鸿颉真人终年游走大千世界。
以上几位,均不至于跨过万水千山特意袭他,何况当时下山他也不曾放出任何消息。
此间世人不若数百年前道心磅礴,时至今年,怕是没有几个晓得何为修道。纵观那些道观佛寺,人才寥寥,难有大成者。
三百年前他下山便是世风日下,小辈一代不如一代。反倒是邪魔外道暗地兴起,悄然作祟。身无长物的平民无可依靠。
如眼前女子般安耐不住兴乱天下的倒也不奇怪。
然这一番话,实则是冤枉了归海澜。
早在她举兵之前,九州便已乌烟瘴气。只是划分大小国众多,各有各的治理,但这样的九州始终不若从前有天子制衡,已然无序。往前退上三十年几个大国还曾互相讨伐。可一直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兵强马壮的几国签下条约休战。大国休了战,那小国打来打去还有甚意思,自然也是一并休战。几个不大行的小国便自行找了依傍,只私下里动作不断。实则也只是表面上一派平和。
是以,这场祸乱,终究会有一方挑起。她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
北地的青洲雪岭被世人看作蛮荒之地久矣,几百年来无人愿意踏足,也无人知晓,这片广阔的苦寒之地也曾辉煌万分。然而却在最傲人时刹地蒙难,从此湮灭。关于它的历史,仿佛一夜之间被彻底抹去,只有青洲的子民们在无限苦难中苦苦挣扎。
若是再不争,这一族可还能在世间留存?
如此一片的荒芜之地里却突然出现了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和一位杀伐果断战无不胜的将领,不论对于哪一国来说,都是灾难。
试问天下当权人有谁能容忍?
息炾到底久隐于世,即便有惠思时不时与他说些人间琐事,他也难以彻底了解,只从所观之景随意推演一番。
既然没了灵力,便先在此处休息片刻。他不再纠结,干脆地从集宝囊中取出一席织锦蒲团一手支头欲要打盹。
蓦地,他抬手接住飞来的短刃,缓缓睁眼,看向不知何时苏醒的归海澜,寒光自眸中一闪而过。
她正用左臂撑起半身,右手臂伤势颇重,以至方才蓄力一击后无法及时收回只得慢慢放下。
她盯住息炾,沉声道:
“你,是谁。”声音沙哑虚弱,却掷地有声,满汉肃杀。
息炾却不立刻答她,换一手支了头,极是随意。
“息炾。”他睨她一眼,幽幽吐出两字,见她还欲开口,不紧不慢打断道:
“此境乃是九重塔内,你缘何在此我不知晓,不过那劈你的雷确有我的缘故。
我缘何在此我也不知晓,唔,不过一触这塔身,便被吸了进来。”归海澜闻言不禁露了怒色却又被打断:
“劈你是我无意为之,莫要在意。
你举兵为祸九州,我虽不轻易踏足尘世,但身为修道者,难免讲究济世度人。”一番话竟是无比理所当然。
饶是归海澜年少老成,一张本是熠熠生辉的脸也黑成了锅底。
她本以为那道天雷下来,自己凶多吉少,不曾想醒来便身处异处,眼前还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他在她身旁凝视她时,她已然醒了,只是身体难以动弹,也不见他动作,便缓缓蓄力。
甫一睁眼,便瞧见这息炾支着头小憩。
兴许是睁眼地太急,乍一见他面容,归海澜竟是一怔。
实在难以形容。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似是谪仙,又若魔神。
眸是幽涧一团墨,尽敛天地浩瀚。眉间似是天降雪,锋冷世间一切。鼻若悬胆,又似绵绵远山般挺直,薄唇色淡愈显清冽,发若墨玉光泽淡然却不可忽略。轮廓分明却不觉粗犷,肌肤白皙却不显病态。伸出的手阔大却修长秀然毫无粗硬之貌,观之身形,隐隐现出虎背蜂腰,鹤势螂形,与手如出一辙。
美若无度,却孑然独立散发着不可忽视的气度。
不管他招来天雷是真是假,只观周身气度,竟着实不像世人。
她见过九州几多王孙贵族世家子弟,没有一人能有眼前息炾一半从容淡然却隐含霸气的气势。
方才她击出短刃试探,他轻飘飘便接住。不见丝毫惊吓,连眼都懒得睁上一睁。
即便她此时重伤,那一击也使出了平常的七分力,那人说过,世间罕有人能敌她三分,这个息炾却这样淡然,好似将她的竭力一击作了玩笑。
归海澜不禁浑身紧绷,如临大敌,面上却依旧不动。
对面那人此时也看向她来,不过方圆两丈的一方天地,两人对视间显出莫名的旖旎。
息炾修道初始见过的人不知几何,饶是眼前的女子面上不动声色他也了然,悠悠道:
“莫怕,眼下我灵力尽是,耐你不得。即便我济世安邦,也不会轻易杀人。此行初初只为困你,却不想引了天灾。”
灵力?
没了灵力,你的武力依然。归海澜罕见地腹诽了一回。
“在下归海澜。”她静默片刻,终是出了声。
除了青洲子民,几乎无人知晓她姓甚名谁。
原本只想报一个化名,可这人已然明了她的身份,隐藏也着实不必。
却不想息炾抬了眼:
“你,姓作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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