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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作者:多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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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大牙正暗自瞧得啧啧称奇,忽听得何嘉琪在门内唤他,他忙回过头去,这才瞧到何嘉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面色平静地与他说道:“温大当家,叫大伙进来歇着吧,别坐在雪地里了,小心受寒。”

寨子里房屋本就不多,还被火烧了几间,眼下倒是只有这堂屋可以用。温大牙自觉与何嘉琪也算共过了生死,当下也不和她客气了,便叫了人先将昏迷不醒的杨熠与那两个重伤的兄弟抬了进来,然后又向着那立在院中的几个鲜氏人抬了抬下巴,低声询问何嘉琪道:“谢女侠,可还用去问问那些人?”

何嘉琪看了看那五六个鲜氏人一眼,向温大牙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再说他们也听不懂咱们的话。”

正说着,温大牙怀里的孩子突然醒了,睁眼看着眼前的人不是熟悉之人,便又张开嘴哭了起来。温大牙哪里会哄孩子,被她哭得只觉得脑仁都疼,忙求救地看向何嘉琪。何嘉琪迟疑了一下,将那孩子接了过来抱入怀中,学着之前在清风寨里见过的妇人哄孩子的模样来回摇晃着那孩子,瞧她还是哭啼个不停,又忍不住问温大牙道:“这孩子莫不是饿了吧?”

温大牙恍然大悟,“定是饿了,饿了!”

不过,寨子里眼下却没了东西给这孩子吃。他们派出去买粮的那两人一直不见回来,十有**是之前遇到了这些官兵,已经遭了不测,那粮食更是买不回来了。温大牙想了想,咬牙说道:“我去那些官兵身上找一找,看看可能找到些干粮,不光给孩子,咱们也得吃些。”

他忙招呼了一旁的傻大同他一起去翻那些官兵的粮袋,果然叫他们寻到了不少吃食,都取了回来分给众人吃。可那孩子太小,根本吃不得如此冷硬的干饼,温大牙灵机一动,忙把屋内那口破锅洗涮了一下,舀了些水进去煮上,又将一块面饼撕碎了扔进去,回身胸有成竹地与何嘉琪说道:“煮一煮就烂了。”

外面天色渐亮,就在离山寨不远的山坡上,陆骁站在穆展越身前,盯着他问道:“谢何嘉琪到底是不是王女遗孤?那灵骨呢?又在何处?”

穆展越看他片刻,答道:“是,不过她自己并不知晓。”

这样容易得到他肯定的答复,陆骁不觉有些愣怔,一时竟说不出心中是悲是喜。他们总算寻到了雅善王女的血脉,单于只要娶了她,便再不会有人能从血统上寻他麻烦,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并不尽是欢喜。陆骁默了一会儿,才又问穆展越道:“那灵骨呢?”

这灵骨共有两枚,是漠北狼神遗留下来的两枚上牙,一直是鲜氏王族拓跋氏的圣物。

几十年前,鲜氏出了一位英明神武的单于----拓跋奚,便是他带领着族人从漠北深处迁出,不断南迁至现如今的宣州、雍州之北,尽占北漠故地。拓跋奚算是鲜氏族的一位圣主,子嗣却甚为单薄,与其妻纥古氏只得了一子一女。拓跋奚对这双儿女爱若珍宝,将这两枚灵骨分别赐给了他们。

后来,拓跋奚逝世,其子拓跋钧即位,其女雅善王女却突然从王庭失踪,她那枚灵骨便也随之不见了。

拓跋钧寿命不长,只活了不到两年便早夭而亡,单于之位被拓跋钧的堂兄所得,也就是现任单于拓跋垚的父亲拓跋推陵。拓跋推陵在位十五年,死后单于之位传至长子拓跋垚手上。

拓跋垚为人勇健果敢,又素有谋略,却因其母亲出身低微血统不纯,而屡遭鲜氏贵族诟病。为着这个缘故,他才苦心寻找雅善王女的下落,一是想着寻回另外一枚灵骨,二也是想着能寻回圣主拓跋奚的一丝血脉。

所以,陆骁才会受命南下。

既然谢何嘉琪是雅善王女遗孤,那灵骨应该在她身上才是,可她却说从未见过什么灵骨。陆骁微微皱了眉头,追问穆展越道:“既然谢何嘉琪是雅善王女遗孤,那灵骨为何不在她的身上?”

穆展越答道:“当年我带着何嘉琪逃出,一直被人追杀不放,迫于无奈只得用别的婴儿换下了何嘉琪,更为了叫对方信那孩子就是何嘉琪,就将那灵骨留在了那个孩子的身上。”

陆骁皱眉道:“对方识得灵骨?”

“不识。”穆展越摇头,“可那是雅善王女贴身之物,对方自是知晓那物重要,见了那物这才信了那孩子是真。”

陆骁想了一想,又问:“那个孩子现在何处?可还活着?”

这一次,穆展越并没有立即答他,看他片刻,却是说道:“那孩子还活着,至于在哪里,我却不能告诉你。”

陆骁想了一想,便已明白,想必此事涉及到雅善王女的隐私之事,所以穆展越才不肯说。果然就听得穆展越又说道:“我会将那枚灵骨取回送往王庭,这灵骨天下仅此两枚,是不是真的,单于自会知晓。”

陆骁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不由问道:“你不带谢何嘉琪回王庭?”

穆展越沉声说道:“王庭现在极乱,若是现在将何嘉琪带回,只会遭到其他几大姓氏的联手攻击。不如就将她先留在这里,等王庭形势稳定之后再将她带回。”

陆骁闻言不觉皱眉,“可单于现在需要与雅善王女的遗孤联姻,以正血统,否则王庭那些老顽固们会不断地拿血统来生事。”

穆展越想了想,沉声说道:“我会另外带个女子回去,单于现在需要的是另一枚灵骨与顶着雅善王女遗孤名头的女子,至于这个遗孤是不是真的,他不会介意。”

陆骁承认穆展越说的话有道理,可这毕竟算是欺瞒拓跋垚。他沉默半晌,说道:“我要将此事报与单于知晓。”

穆展越却淡淡说道:“放心,我不会瞒他。”

两人终于就此事达成一致,这才换过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穆展越问陆骁道:“何嘉琪为何又回了清风寨?手臂怎地还伤了?”

他之前在杀薛直之时便已料到了清风寨的命运,所以才把何嘉琪带离清风寨,却不想何嘉琪竟然又回了那里,胳膊还受了伤。

陆骁将他来到何嘉琪身边后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穆展越,不知怎地,他却故意掩下了何嘉琪与封君扬之间的爱恨纠葛。穆展越本就对男女情爱之事不甚敏感,在盛都见到封君扬时只觉得那人谦和有礼,也没瞧出什么异样,现听陆骁说这些事情,更是丝毫没有生疑。

两人站在雪地之中说了许久,这才转回寨子。

何嘉琪等人俱都在堂屋之中,那孩子已被喂了煮烂的面饼糊糊,总算是止住了啼哭,躺在哥哥杨熠身边睡了过去。温大牙这才长松了口气,不由感叹道:“现在想来那崔小二也甚是不易,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小子,竟然能带着这娃娃熬了过来。”

他话说完,才想起崔小二其实并不叫崔小二,应该叫杨熠才是。温大牙不觉看了一眼那仍昏迷不醒的杨熠,低声问何嘉琪道:“谢姑娘,那小子真的是杨成的儿子?”

“应是真的。”何嘉琪点了点头,却又轻声与温大牙说道:“温大当家,我觉得大伙最好还是把此事忘了的好。他既然说自己姓崔,那便姓崔好了。”

眼下那些官兵虽是被他们杀了,可青冀两州皆都还在薛氏兄弟手中,只要杨熠身份泄露出去,那早晚还要引得官兵过来斩草除根,到时免不了又要杀人灭口。

温大牙如何想不明白这点事,闻言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回头我就一个个嘱咐他们去,莫说崔小二是谁,就是昨夜里发生的这些事,大伙也都要忘得干干净净才好!等大伙缓缓力气,我就带着他们去将那些官兵的尸体都远远的埋了,叫谁也不知道他们来过咱们这里。只是??”他面上又露出为难之色,眼睛看向院中那些已是无主的战马,“这些马怎么办?要是白白扔了,那也太可惜了。”

温大牙犹豫了半天,忍不住问何嘉琪道:“要不咱们留一些自己用?”

何嘉琪却是摇头,“不行,战马上都有印记,很容易被人认出,留下了后患无穷。”

温大牙脸上顿时垮了下来,他是穷日子过惯了的人,自是舍不得将这些战马也都埋了。可这么几十匹马,若都是杀了吃肉,就他们这十几个人,哪怕是天天吃,也不知道得吃到何年何月啊!

何嘉琪瞧他这般模样,不觉有些想笑,便与他出注意道:“虽不能自己留下用,倒是可以拿到远处去卖,到时再用钱另买了别的马来就是了。”

温大牙有些不解,“往哪里卖?”

何嘉琪弯了弯唇角,笑道:“这个要得等杨熠醒过来问问他了,看看昨夜里来得那些官兵到底是青州的还是冀州的,若是青州的,你就偷着把马往冀州卖,若是冀州的,那你就卖到冀州去。”

反正薛氏兄弟两个现在也是面和心不合,就叫他们两个相互猜忌去吧!

温大牙那里仍是疑惑,正想着再问,却瞧着穆展越与陆骁两个一前一后地从外面进来,吓得他把口中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忙从何嘉琪身边站了起来,溜着边地往别处去了。

何嘉琪抬头瞧见穆展越他们回来,嘴角上的笑容便也淡了,站起身来说道:“义父,屋里有伤者,您若有事,咱们去院里说吧。”

穆展越要交代何嘉琪的话本来也不能叫这些人听到,便带着何嘉琪去了院中,与她说道:“何嘉琪,我还有要事在身,须得马上离开。”

何嘉琪早已料到穆展越还要走,闻言只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晓。”她想问义父是否要带她一起走,可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只化作了一丝浅笑,“义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穆展越上次离开时,她还是一个活泼稚气的小姑娘,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却像是突然长大了许多。可穆展越似是并不感到高兴,他不觉敛起了剑眉,看了何嘉琪两眼,说道:“过不两年,江北可能就会大乱,何嘉琪,你要么就呆在这太行山中,要么就往江南那边去,先避得几年,待我办完了事情就会回来寻你。”

何嘉琪微垂着头应道:“好。”

穆展越抬头看了那立在不远处的陆骁一眼,又低声与何嘉琪说道:“我已叫陆骁立誓奉你为主。”

何嘉琪闻言惊愕地看向穆展越,忙道:“义父,实在不必这样!”

穆展越却压低声音说道:“他已是发誓,你莫要再多说了。鲜氏人最重誓言,你可放心用他,但他若是说带你去漠北王庭,你却不能听他的话。王庭现在乱极,除了我,任何人叫你去,你都不得去。”

何嘉琪忍不住问道:“他们会用我来要挟你?”

穆展越看着她,答道:“是,你若去了王庭,他们一旦知道你的存在,就会用你来要挟我,束缚我的手脚。”

何嘉琪咬了咬唇瓣,说道:“义父,我不会去漠北王庭。”

穆展越点点头,又立在那里看了何嘉琪片刻,忽地上前用力抱了何嘉琪一下,没头没脑地说道:“你放心,我会把原本属于你的东西都给你夺回来!”说完便松开了何嘉琪,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向着那些鲜氏武士走过去,翻身上马,带着他们从寨中飞驰而出。

何嘉琪有些愣怔,只待那些马蹄声都消失尽了,这才慢慢回过身来,怔怔地看向后面的陆骁。

陆骁怀抱着弯刀笑着看她,扬了扬眉毛,说道:“我想,他想抱的可能不是你。”

他这话却将何嘉琪说得更加糊涂。下意识地问道:“那是谁。”

待话问出了话。她自己却突地有些明白了。既不是抱她。那便该是与她相似之人。她能与谁相似。无非是她的母亲罢了。可义父要为母亲夺回什么。她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和鲜氏人牵扯上了关系。

何嘉琪满心不解。不过陆骁却无意为她解惑。只说道:“你什么也莫要问我。我是真不清楚。便是知道一两句。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的。当不得真。不如等着日后你义父亲口告诉你的好。”

他只是听族中的老人说过雅善王女的一些传闻。也知晓她身边有位忠心耿耿的鲜氏勇士丘穆陵越。不过既是传闻就会有真有假。哪里能在这个时候讲给雅善王女的女儿听。

何嘉琪知陆骁此人虽看着憨直。实际上心眼却也不少。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事情。你便是绕再多圈子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何嘉琪瞧着他既然不肯说。便也只得作罢。

屋内的温大牙等人一直在偷偷注意着院中的情形。瞧着穆展越带着那些鲜氏武士上马扬鞭而走。温大牙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呼吸也总算踌起来。寨中个头最小的肖猴儿因着身子瘦小灵活。身上反倒没受什么伤。此刻忍不住揣着袖口往温大牙身边凑了凑。悄声与他说道:“大哥。按理说这些人算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可我怎么瞧着他们比瞧着那些官兵还怕呢。”

其实温大牙自己的腿肚子也刚刚不抖了。此刻听到这话却是向肖猴儿一瞪眼睛。低声喝骂道:“没出息。亏得你没赶上麦帅爷爷打北漠鞑子的时候。不然就你这熊样。遇到了那吃人肉的鞑子。你还不得吓尿了裤子。”

肖猴儿讪讪地干笑了两声。“那不能。大哥你别瞧着我肖猴儿个长得小。胆气却比谁都不少。我是没赶上那时候。要是赶上了。虽不敢说比唐公。可也绝成不了孬种。”

众人听得都笑。有人便忍不住笑骂他道:“就你还敢比唐公。唐公那是敢在万千鞑子阵前横刀立马的大英雄。你小子只会钻马裆砍马腿的狗熊。”

昨夜里。肖猴儿仗着自己个喧灵。在那些骑兵马下钻来钻。很是没少砍了马腿。现听大伙却都笑他胆小。不由得红了脸。抻着脖子替自己辨道:“那是陆大侠教的。陆大侠说砍马腿比砍人管用。”

屋里却没人听他的解释。只一起哄笑闹他。他们这些人大多心思简单。为人乐观。虽刚刚经历过一次生死。可毕竟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更是从那些官兵得了不少东西。也算是发了一笔横财。因此。大伙心中的欢喜竟是多过了悲伤。

温大牙一直没参与到众人的说笑中。只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珠灵活地转动着。不知在合计着什么。傻大人虽憨。却跟在温大牙身边时间最久。瞧他这般就猜着他定是在算计着什么人。下意识地往远处挪了挪屁股。

果然就见温大牙突然起身往屋外扒了扒头。见何嘉琪与陆骁两个了寨门那边查看那些战马。忙走回来与大伙低声说道:“兄弟们都先停一停。咱们说个事。”

众人都停止了说笑。好奇地看向温大牙。温大牙先叫肖猴儿在门口望着点风。这才又用手指了指屋外。压低声音问众人道:“大伙觉得那两位人怎样。”

大伙听他突然问到了陆骁与何嘉琪身上。一时都有些愣怔。不过片刻后就一言我一语地说道:“好。他两位才是真正的侠义心肠。”

“就凭谢女侠昨夜里把崔小二的妹子的绑在自己身上。却不和咱们躲在一处。老赵我就向她伸大拇哥。”

“陆大侠也是好人。要不是他拦下那一刀。我这条膀子都得叫那些狗官兵卸了下。”

能开口说话的十多个人。几乎个个都说了两句。只傻大一直没出声。温大牙便转头看向他。问道:“傻大。你怎么看。”

傻大这人可能是因为真傻。看人往往只凭直觉。可越是这样。他反而更能辨出对方是好是坏。现温大牙点名问到了他这里。他想也不想地答道:“好。他们两个都是好人。肯把面饼分给咱们吃。”说完。他又回味地咂了咂嘴。“还是谢女侠给的饼好吃。比从官兵身上翻出来的香。也软。”

温大牙听他这里竟比较起两种面饼的味道来了。气得跳起脚来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低声骂道:“你个吃货。除了吃你还能惦记点别的不。谢女侠除了给你面饼吃。还有别的什么好处不。”

傻大被他打得缩了脖子。认真地想了想。忙答道:“谢女侠长得还好看。”

众人听了不觉都是哄笑。便是那在门口望风的肖猴儿忍不棕过头来。有些兴奋地说道:“谢女侠就是好看。我还从没见过长得像她这么好看的。我只要见着了她。就觉得心跳得快要出了嗓子眼。她只要能向我笑笑。叫我做什么我都乐意。死我也愿意。”

温大牙听了哭笑不得。用手指点着傻大与肖猴儿两个。低声骂道:“管好你们两个的臭嘴。这话以后千万不可说了。小心被陆大侠听到了。你们两个凑一块都不够他砍的。”他说着又怕威胁不够。转身又指了指外面。“瞧见那些官兵的尸首了没。就那样。还算是完整的。到时候大伙要埋你们。还得先从镇子上请了裁缝来把你们的胳膊腿啊先缝上再说。”

有那为人老成些的。也在一边吓唬他们俩个道:“这可不好缝。万一要是再把你们两个的腿脚给缝混了。到了地下你们也只能混着用了。”

傻大与肖猴儿两个互看一眼。一个瞧着对方的大腿比自己的腰还粗。另一个却看着对方的胳膊比那麻杆粗不多少。都暗道这要缝错了可就坏了。不觉齐齐地打了个哆嗦。

温大牙又肃了脸色。与众人说道:“我问大伙这个。不是要与你们说笑。我是想着商量一下日后咱们该怎么过活。我温大牙无能。非但不能领着大伙过上有酒有肉的好日子。就连一日三饱都混不上。我实在愧对大伙的抬举。既然这样。我也不占着这个位子了。”。

他话未说完。便有人失声叫道:“大哥。这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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