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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何嘉琪那里听得消息,不觉也凝了眉眼,问道:“好好的,谁将这事说给师父听的。”
温大牙袖着手不说话,眼神却是一个劲地往朝阳子那里飘。
朝阳子面上有些尴尬,又忍不住恼羞,气道:“分明是你师父练那狗屁神功练的,才会这般喜怒无常,和旁人有什么关系。”他脾气发完,又不觉忧心,问何嘉琪道:“你师父不会真去追封君扬他们去了吧。”
何嘉琪无奈,摇头道:“不知道。”
朝阳子却是面露忧色,道:“杀了那肖猴儿倒没什么,可不要杀了那封君扬,否则又是大祸。”
何嘉琪听得一愣,想了想,却道:“封君扬身边暗卫无数,又有乔老那样的强者保护,不是那么容易杀的,倒是担心师父那里,功力尚未恢复,别再有什么意外。”
众人也不觉有些担心,静宇轩此人虽有魔头称号,可进寨之初就被朝阳子用银针散了内力,全无危害,她又曾教过温大牙等人武艺,算是对众人有恩,便是平日里,谁武学上遇到什么难解之处去请教她,她虽少不了要骂你几句,却也是不吝相教。
温大牙与崔习等人相互看了看,齐齐望向何嘉琪,温大牙那里更是张了张口,叫了一声“大当家”,却是没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
何嘉琪似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微微垂下眼帘,默了片刻,这才淡淡说道:“我去追师父回来。”
她去追静宇轩,免不得又要与那封君扬打交道,朝阳子瞧着她这般模样,不觉有些心疼,忙出言道:“没事,没事,你们是不晓得静宇轩的厉害,她若说杀人功夫是一流,那逃跑功夫就是超一流,想当年她还没练那狗屁神功的时候,轻功就已是武林一绝了,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又看何嘉琪,道:“你也不用去追你师父,再说你也追不上她,再等你赶到了,该打的也打了,该杀的也杀了,便是该跑的,也都跑远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何嘉琪想了想,也自觉追不上静宇轩,傻大那里却是好奇,忍不住问朝阳子道:“道长,你老早就和静前辈认识了啊!”
朝阳子心思还在静宇轩那里,一时没有多想,顺着他的话答道:“早就认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比你们大当家还小,当时她被人打得重伤,若不是我好心救她,早就没命了,可她太没良心,伤好了后,竟是先把我打了一顿??”
朝阳子说到半截,这才忽地反应过来,抬眼见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顿时恼羞成怒,舞着手中拂尘往外轰赶众人,骂道:“滚,滚,滚,都吃饱了撑得没事做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众人被他赶得四下里逃散,却是哄笑起来。
何嘉琪忍着笑喝斥了众人几句,这才叫众人各去做事,自己则带着温大牙与崔习去地下密室里清点那些从宣州得来的金银,因着数目巨大,温大牙瞧得眼睛里都冒了亮光,密室中分明只他们三个,他却仍是将声音压得极低,与何嘉琪说道:“大当家,这许多金银放在这里我可不放心,我夜里得搬到这里来睡才行。”
何嘉琪不觉失笑,道:“这些东西再多,也是不能吃喝的死物,要我说还是尽早换成粮食才好。”
崔习点头表示认同:“乱世之中,唯有粮食最为重要,有粮食才能活人命,眼下趁着江南还未大乱,该多买些粮食存下,另外,还要想法买些兵器回来。”
何嘉琪也想过要去江南购粮,只是此去江南非但要经过南太行,更是要过宜平,岂是那么容易就过来的,便是朝阳子去买那些药材,还是多亏了封君扬派人护送,这才能一路平安地回了寨子。
她沉吟道:“南太行有我些旧故,想想法子倒是不难通过,只是宜平那里,贺泽是因着与张家打仗,这才没空和咱们算那一万两黄金的账,若想从他的地盘上过,还得好好想想法子才是。”
三人从密室里出来,何嘉琪自回房练功,崔习与温大牙两个结伴去议事厅处理寨中事务,路上,温大牙瞧着左右没人,忍不住低声与崔习说道:“你说这两日都不见陆少侠身影,是不是觉得伤了脸面,不好出来见人。”
他们都瞧出陆骁对何嘉琪有意,不想半路却出来个云西王横刀夺爱,这事搁谁身上都好受不了,崔习沉默不语,温大牙那里却是念叨不停:“要我说这也真是造化弄人,你说陆少侠和咱们大当家俩个,这是多好的一对啊!怎么就突然冒出个云西王来。”
崔习嫌他聒噪,淡淡瞥了一眼,问道:“温大嫂,大当家的私事,与你何干。”
“大当家也是一时糊涂,这才跟了那王爷,不过,那王爷长得的确是真好,和大当家往一块那么一站,就跟对神仙一般。”温大牙说完,又啧啧了两声,这才突然意识到刚才崔习的称呼不对,问道:“哎,你刚才叫我什么。”
崔习却是没有答他,快步往议事厅而去,这一阵子,因着虎口岭声势渐大,有许多江湖人士前来投奔,崔习一心要壮大山寨,却又担心再被混了奸细进来,因此十分小心谨慎。
何嘉琪也深知此事重要,练功之余便与崔习商议如何安排这些新来投奔之人,很是费了不少精力,如此这般忙了半月有余,静宇轩却是突然回来了,手中还拎了个极大的口袋来,那口袋里鼓鼓囊囊,还在动弹,温大牙好奇,上前打开袋口一看,不想里面装得的竟是个活生生的老和尚。
静宇轩指着那老和尚,对已目瞪口呆的何嘉琪说道:“这是盛都最有名的老和尚,我把他捉来了,叫他好好给咱们讲一讲那个什么清心明心。”
何嘉琪惊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倒是温大牙先回过神来,擦着冷汗问静宇轩道:“您老人家怎么又去了盛都。”
静宇轩嘿嘿一笑,道:“姓封的那小子说的有些道理,既是佛家出来的功夫,怎可能是什么魔功,定是咱们练功的法子不对,就得寻这样的老和尚问一问才是,他教人帮我寻的,说是位得道高僧。”
何嘉琪上前,将那老和尚从地上扶了起来,问:“高僧。”
老和尚却是先念了一句佛号:“不高,不高,只是个老和尚。”
他答得有趣,温大牙等人不觉都笑了,何嘉琪仔细瞧他几眼,见他面上慈眉善目,一团和气,便就问道:“那老和尚法号是什么。”
“慧明,老和尚法号慧明。”老和尚答道。
何嘉琪虽未听说过这位大师的名号,却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客套道:“慧明大师远来辛苦,可要先去歇息一下。”
不想慧明却是一本正经地答道:“一路不曾自己走路,倒是不辛苦,只是有些饿了。”
何嘉琪扫一眼那地上的布口袋,想静宇轩竟一路提着这老和尚来,很是忍俊不禁,笑道:“大师再坐下等一等,我这就叫人给大师准备斋饭去。”
静宇轩却没这样好的脾气,只是问慧明道:“老和尚,我且问你,到底什么叫做定心、净心、悟心、明心。”
慧明答道:“这是禅心。”瞧得静宇轩面露不耐之色,不等她问,忙就又解释道:“禅者,佛之心,禅就是佛的心要,也就是人人本具的清净心。”
静宇轩又问道:“此心如何来。”
“非从外得,须靠自身亲证体会,止息妄想,转化烦恼,进而达到定心、净心、悟心、明心,契悟本具的佛性。”慧能答道。
静宇轩听得个似懂非懂,诧异道:“我心也挺清静,怎地就会走火入魔呢?”
慧明念一句佛号,道:“走火乃是道家之言,佛法中根本就不修这个法门,是不会发生走火这个毛病的。”
这话听得静宇轩与何嘉琪俱都是一愣,何嘉琪更是问道:“没有走火,怎会入魔。”
“魔由心生,有所求,才会入幻境,心生感应,借以成魔,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慧能轻轻叹气,看向何嘉琪,又问:“女施主,斋饭可是已好,若是再误得一会儿,老和尚不用修行,便就可去西天了。”
何嘉琪不禁失笑,忙叫人扶着慧明下去用饭,又劝静宇轩道:“师父,反正您都把这老和尚找来了,他又跑不了,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静宇轩这才作罢,嘱咐了何嘉琪好生看住那老和尚,自己回房休息。
何嘉琪思量片刻,却是忍不住缓缓摇头,出得门来,问身边的陆骁道:“你说封君扬这是做的什么打算。”
陆骁沉默片刻,答道:“这事上,他该没什么算计。”
何嘉琪淡淡一笑,道:“难说。”
何嘉琪将寨子各个要处巡查了一边,又去山下看那些百姓种田,山路不算崎岖,他两个不紧不慢地走着,何嘉琪忽地问陆骁道:“你怎么也不问问我那日的事情。”
陆骁答道:“我信你,无需问。”
何嘉琪侧头看了看他,却是忽地笑了,将手背到身后,脚下踢踢踏踏地走着,道:“陆骁,我真是喜欢你,那种说不出来的喜欢,我不晓得你能不能明白,就是明明和你认识没多久,却觉得我们该是从小一起长大,你我都曾见过对方最没出息的模样,在一起什么都无需顾忌,我敢叫你在前为我冲锋陷阵,也敢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你。”
陆骁听得微笑,道:“你可没见过我最没出息的样子。”
何嘉琪点头,应道:“是啊!光是叫你瞧我没出息的模样了。”
陆骁闻言停下步子,看她片刻,认真说道:“谢何嘉琪,你已经做得很好,你看山下这些百姓,是你给了他一个能活命的地方,一个日后能活得更好的机会,他们都很感激你。”
何嘉琪笑笑,跳到路旁一块山石往山下眺望,半晌后,轻声道:“是我该感激他们,这样的情景,叫我觉得自己仿佛还活在清风寨,看着外寨里的那些人家,我会觉得严婶子他们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住在哪一户,而那些追跑笑闹的小孩子,就是小时候的小七、小柳,和我??”
她闭上眼,迎向天空,听着风中带来的人声,眼睛慢慢有些湿润:“你听,大家都还在。”
不知为何,陆骁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像是何嘉琪下一刻就会纵身往山下跳去,他心中一惊,忙也跃上了那山石,紧立在何嘉琪身侧,叫道:“谢何嘉琪。”
何嘉琪睁开眼,转过头看他,眼睛有着水洗过的清澈,她笑,道:“我没事,我只是突然有些想大伙。”
天空中忽地传来鹰鸣之声,他两人顺声望去,就见高空中有两只苍鹰在盘旋飞翔,似在追逐,又似在戏耍,何嘉琪微微眯眼,看得片刻,忽地对说道:“陆骁,你该离开这里。”
她转过头看陆骁:“你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不该困在这里。”
陆骁咧嘴笑笑,道:“谢何嘉琪,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你。”
“现在的我已无需你的保护。”何嘉琪盯着他,正色说道:“你也该知道我在随师父修习五蕴神功,眼下虽不敢说是绝顶高手,但自保已是足够。”
陆骁静静看着她,沉默不语。
何嘉琪笑笑,抬起头继续看那空中的苍鹰:“走吧,陆骁,去你的天空,我也会展开翅膀,尽我全力地往上飞,如果有一天,我们还能在天空相遇,那我们就像这对鹰一样,结伴飞翔。”
陆骁看得她许久,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好,谢何嘉琪。”
三日之后,陆骁独自离开了虎口岭,他离去时,何嘉琪正在与崔习、朱振等人商议如何训练外寨那些从流民中选出的青壮,并未相送,倒是灵雀默默跟在陆骁马后,送出去老远,陆骁几次停下身来回头,乐呵呵地与她说道:“你回去吧,不用送我,我又不是不识得路。”
灵雀眼圈微红,又一次说道:“你就这样走了,大当家心里一定极难受。”
陆骁看了看她,道:“是她叫我走的。”
“大当家说的一定不是真心话。”灵雀气呼呼地叫道,瞪向陆骁:“我说你笨,你还是真笨,女人最爱说反话,她嘴上叫你走,心里一定是不愿叫你走。”
瞧她这般,陆骁却是忍不住咧嘴笑了,道:“你是不是女人。”
灵雀被他问得一愣,恼道:“废话,我自然是女人,所以我才比你懂得大当家的心思。”
陆骁就笑道:“你既也是女人,那你也是爱说反话,你嘴上说我笨,心里却是觉得我极聪明,是不是。”
灵雀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时也不知是恼是怒,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陆骁笑了笑,正色与她说道:“灵雀,你不懂,我现在是该走了,我现在能给谢何嘉琪的,她已不需要,而她需要的,我现在却还不能给她,所以我得走,去夺那些她需要的,回来给她。”
灵雀隐约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可又不明白这道理到底在何处,她还在愣怔,陆骁那里却已是翻身上马,回身向着她笑了一笑,道了一声“保重”,便就纵马向着远处跑去。
何嘉琪在外寨待到天黑才回来,进得内寨寨门,边走边与身边人说道:“陆骁,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去瞧我师父吧。”
身边那人顿了一顿,这才应道:“好。”
何嘉琪听见声音微微一怔,转头瞧了崔习一眼,笑道:“一时习惯了,还当是陆骁在身边。”
崔习却只是浅浅一笑,岔过话题,说道:“茂儿这几日会说了许多话,十分好玩,只是喂饭不容易,不像之前那般喂什么吃什么了。”
何嘉琪不觉想起前年冬天初见崔习等人的情形,那时茂儿不过十来个月,却是十分乖巧,便是粗米粥吃得都极为香甜,她不由也笑了,道:“走,咱们去和茂儿一同吃饭,我来喂她,我以前可是也帮人哄过孩子,最是知道怎么逗他们喜欢。”
崔习笑笑,带着何嘉琪回了住所,与茂儿一起吃晚饭,茂儿已是两岁多了,话虽会说了不少,但是吐字却是不清,须得有崔习在一旁讲解着,何嘉琪这才能明了她的意思。
三人凑在一桌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何嘉琪这才告辞出来去静宇轩处,人还未进屋门,就听得静宇轩在内不耐烦地叫道:“平常心,平常心,我也晓的平常心,可这平常心如何才能得来。”
何嘉琪脚下停了一停,掀帘进屋,先叫过了师父,这才与慧明老和尚打招呼,道:“大师又在与我师父讲佛法。”
慧明面上仍是一团和气,不急不慌地答道:“静施主要寻平常心。”
何嘉琪不禁也问道:“如何学得平常心。”
慧明道:“平常心即是道,什么方法可以入道,就用什么方法去学,初祖达摩向二祖慧可传法时说: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
静宇轩一听这个,立刻指着慧明向何嘉琪说道:“听听,又来了,又来了,老娘一听他说这个,脑门子就疼,算了,算了,今日我不学了,你赶紧走吧。”
何嘉琪笑笑,请了慧明出门,笑道:“大师,我先送您回去吧。”
慧明念一声佛号,与静宇轩客气告辞,这才随着何嘉琪出了门来,两人默默行了一段路,何嘉琪忽地问慧明道:“大师,佛法说五蕴皆空,五蕴真的都是空的吗?”
慧明问她道:“可知何为五蕴?”
何嘉琪为了练这神功,曾专门去寻了一些佛经来看,闻言答道:“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
慧明笑笑,解释道:“有相为‘色’,领纳名‘受’,取相曰‘想’,迁流为‘行’,分别为‘识’。‘蕴’者‘积聚’为义,谓积聚生死之过患,亦曰‘五阴’。”
何嘉琪细细体味半响,却仍是摇头“大师,我不懂。”
慧明又她问道:“可知人生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何嘉琪知的几个,却是答不全。
慧明便慢慢说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五阴即是五蕴,五阴集聚成身,如火炽燃,前七苦皆由此而生。”
“前七苦皆有此生?”何嘉琪低声念叨。
慧明看着她,眼中有悲悯之色,轻声说道:“五蕴的真相便是无常,苦,空和无我。人无我,法无我。”
何嘉琪默得片刻,道:“大师,这些太难了。空就是空,色就是色,怎地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慧明也跟着笑了笑,道:“有,你认为有就有;空,也只是破除‘有’的执念。倘能照见五蕴皆空,世人自然能够度脱一切烦恼痛苦。就好比你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不必为有和空而烦恼,珍惜经历过程中的快乐便是了。一切皆都是缘,非你我可以主宰控制,所以随心即可。”
何嘉琪停下脚步,思量良久,却是忽地笑了,道:“大师,我之前一直觉得您是受云西王指使而来,现在看,您不是。”
慧明笑道:“非是为你,也非是为他,老和尚是为自己而来。”
何嘉琪整衣,向着老和尚双手合什而拜,郑重谢道:“多谢大师指点迷律。”
永宁四年五月,云西王封君扬亲上江北,为张、贺、薛三家和谈进行斡旋,以图平自江北混战。
与此同时,齐氏诸王为争朝权,又开始同室操戈,且比起上一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淮王齐皎带兵直接攻入盛都,杀了原本辅政的荆王齐琛,把持朝政。另几个齐姓王爷见状也不甘示弱。。
再次起兵攻向盛都。淮王寡不敌众,竟以御驾亲征之名,劫持帝后出盛都往东而来,意图返回封地。行至半途,却被临海王大军拦住,混战之中,皇帝被乱箭所伤,全靠身边近侍死死护卫,这才逃至北侧小城留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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