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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概一个小时。
如月车站仿佛永远没有天亮一般,直到现在依然一片漆黑。
在这一个小时里,白文乐寸步不离、时时刻刻盯着那只鬼。
他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这只鬼真的可以将这个毛巾扯下来,那么他就要亲自上阵把剩下的半瓶啤酒灌进去了。
“如果可以干脆让它直接睡死过去好了……”白文乐在心里想。
即使是重伤的恶鬼,依然不容小觑。
突然,白文乐发现眼前的半截恶鬼动了起来。
它终于忍受不住,在“阴阳师”白文乐面前拼命撕扯着脸上的湿巾。
恶鬼显然是憋到了极致,它的动作粗鲁而狂暴,只剩下半截的身体在平地上疯狂摇摆、翻滚。
大地都被它的动作所震颤,草木也在它的跃起之下摇晃,连沙尘也被扬上了天,最后披在它的身上,像是渐渐合起的棺椁。
但是即使是如此,它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要不发出声音,酒液就不会落入喉咙里。毛巾上的液体就会一直留在毛巾上,不会因为过重而坠下来。
而白文乐则好整以暇地蹲坐在旁边的树上,静静等待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知道那只鬼已经必死无疑。
就这么翻滚了十来分钟,红鬼终于停了下来。
然而白文乐依旧很有耐心地坐在地上等了十来分钟。
森林里的光线被遮掩住,没有一丝生气可以透进来,此时恰有风起,吹动得周围歪歪扭扭的树影像是林立的魑魅魍魉,朝着平地的白文乐和恶鬼围拢过来。
终于,红鬼忍不住了,声音像是喉咙的酒液在起泡泡地说:“阴阳师,我想和你谈一个条件……”
它的音调很低,好像喉咙被扼住、仅仅用气从嘴巴里面吐出来的一样。
白文乐闻言,轻轻一挑眉:“什么条件?”
红鬼说的每一个字都很小心:“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里隐藏着贺茂家的阴阳术,传承自役小角……”
役小角是贺茂忠行的祖先,而贺茂忠行则是安倍晴明的师傅。
传说役小角是东瀛的第一个仙人,是修炼道的始祖。他将修炼道整合出来,并且归纳、分类,奠定了日后东瀛平安时代的阴阳师盛景。
白文乐楞了一下,然后说:“你这么说我反而有些好奇了。”
他蹲坐在地上,看着已经不再动弹的红鬼,开口问:“你究竟是谁?寻常的鬼再怎么样也不一定会知道役小角才对。”
历史上的役小角是距离传说中酒吞数百年的人物,除了极少数家伙,一般的鬼可没有到达这个岁数。
红鬼像是在嘶哑地笑:“我的名字……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知晓。”
它的气从胸腔里迸发出来,仿佛每一个字都带有不屈的骄傲和怅然遗憾:“我名为星熊童子,是曾经大江山的三鬼王之一。”
星熊?
白文乐有些诧异地看着它。
大江山鬼王之中有两个极为出名,其一为被斩断一腕的茨木童子,另一个则是大江山之王酒吞童子。但是除了这两位鬼王之外,还有一位星熊童子。
星熊童子的历史传记极少,传说更是稀少到难以听闻。但是如今的大江山的鬼王塑像上,依旧有星熊童子侍立在酒吞童子身侧。
当然,虽然知名度远远比不过另外两位鬼王,随着各类幻想作品的诞生,星熊童子渐渐有了一些知名度。比如说某个弹幕游戏的星熊○仪,以及某个游戏里面的干员,都是以星熊童子作为蓝本而改造的。
“但是人家都是美少女,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两米五的红皮肤妖怪了?”白文乐有些纳闷。
基因问题?
想了想,白文乐说:“原来你是星熊童子,但是就我所知,星熊童子在大江山一战之中完全没有出现过,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如月车站?”
听到这句话,地上的星熊童子如同被激怒了一样,双拳紧握重重地在地上三下。
过了半晌,它恢复过来,嘶哑着说:“是酒吞。”
“它忌惮我,就将我封印在这个地方,压制住我绝大部分力量,让我根本出不去。”
内斗?白文乐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传说上的故事吗?
不过源赖光的传记里面确实不存在星熊童子的内容,内斗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文乐好整以暇地问:“好吧,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只要你说出位置,我就饶你一命。”
星熊童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你先把这个东西从我脸上拿开……”
白文乐嗤笑一声:“现在应该是你跟我提条件吗?”
星熊童子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只知道,位置是在天上岳,某处直通太阳的地方。”
天上岳?大阪?为什么不是在葛木山?
葛木山是役小角得道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地方奠定了修验道的基础。
不过白文乐思忖了一下,发现天上岳也确实有一定可能。
东瀛传记里役小角并未成为仙人,而是作为一个行者被流放。晚年被上皇赦免,在天上岳圆寂了。他将那些东西留存在天上岳,而非更有名的葛木山也有理由。
得知了这一切之后,白文乐点点头,然后说:“哦,谢谢啊。”
星熊童子登时愣住了。
它被毛巾盖住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开:“就……一句谢谢?”
白文乐奇怪地问:“不然呢?我说过饶你一命,但是那个毛巾又没有说过啊。而且又不是我亲手要杀你,我就喂你喝了点酒而已。”
末了,他又说:“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救一个两米五的壮汉?”
星熊童子又是一愣:“男的,男的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变作女人模样……”
传说茨木童子就是以妙龄少女的样貌迷惑了渡边纲,证明鬼确实有这样的本领。
白文乐“啊”了一声,然后说:“还真有啊?”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说:“我开玩笑的,不要放在心上哈。”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之前说的真就是开玩笑的一样。
听到白文乐的话,星熊童子语气里有淡淡的羞怒:“对那两个鬼你就可以留它们一条性命,为什么到我这儿就要来消遣我?!”
白文乐闻言,呵呵了两声:“因为那两个鬼我可以将他们完全掌控住,而你,我觉得不行。”
一个鬼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变作一个美少女的模样,白文乐依旧觉得不放心。
魔神加麦基因为他有反制手段所以可以不用那么畏惧,但即使是这样他依旧在房间里装了监控,更不用说完全找不到方法的鬼了。
如果哪一天星熊童子恢复了,白文乐估计它第一个就要把自己的脑袋取下来。
白文乐最后叹了一口气:“好了,上路吧。好歹是鬼王,你这样的举动已经很掉份了。”
这种趴在地上苟且求生、甚至不惜抛弃尊严的举动,让白文乐看着有些感慨,滑稽,悲凉。
但绝对没有同情。
传说里的鬼都是要吃人的,被具现化出来的鬼更是鬼王之一的星熊童子。倘若将它带到现代社会,白文乐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模样。
它可能会疯狂吃人,以此恢复自己的力量。然后蛰伏起来,静静等待着报复白文乐的机会。
然后它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不存在神秘,唯一超凡的只有它一只鬼。
作为人类,白文乐站在人类的角度,绝对不会任由它出去。
星熊童子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语调依旧平静,只是多了一丝颤抖:“那你就把我留在这里,我绝对不会再考虑解开封印,从这个地方出去……”
白文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行。”
理由很简单,因为白文乐需要这个如月车站,在这个车站里面有一只鬼白文乐会很不安。
倘若之前是从人类地角度,那么现在就是从白文乐自己的角度,很自私、但是白文乐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一个目前弱小、但是未来可以轻松杀掉自己的残暴种族,即使是此时看起来无比凄惨,白文乐依旧抱有谨慎。
星熊童子的胸口开始有大起伏,似乎到了弥留之际。
半晌,它艰难地开口问:“阴阳师啊,即使是我如此低声下气,你依旧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吗?”
白文乐很认真地摇头说:“我要为自己、为外面的人类考虑。虽然我不算什么善人,但是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要承担的,我不能放任你这么大的隐患留下来。”
星熊童子终于死心了。
这个时候,它反而笑了起来,很大声地笑,笑声苍凉而讥讽。
它可以感觉到嘴巴里的液体顺着这一笑直接流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一瞬之间散开,在自己身体里游弋着,寻找着各种器官。或许是心脏,又或许是大脑,更有可能是其他什么地方。
因此,星熊童子停下了笑声,用自己记忆里最恶毒、最刻薄的声音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也不用如此苟且了。”
“我诅咒你,晴明的弟子、播磨的背叛者、修验道的传承者,你将背负起斩鬼的义名!被你斩下的鬼是大江山鬼王星熊童子,是你的武勇和智计击溃了它!从此以后,你将面对愤恨、嫉妒、疯狂。你将为你的丰功伟绩而忏悔,恶鬼会吸食你的骨髓、精魅会斩裂你的手脚、妖魔将拔取你的灵魂。待到百鬼遮天、魍魉归来的逢魔之时,你的白骨将会成为肆虐的旗帜,直至永恒!”
星熊童子急促地诅咒着,感知到自己生命力的大幅流失,心里却涌起异样的快意。
然而,过了半天,它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流失的生命力就像是迷了路一样,在周围徘徊,却找不到任何目标。
它突然明白了过来,不可置信地明白了某一点:“你……你不是芦屋道满?!你究竟是谁?!”
白文乐本来听到它之前的语气那么印痕,还挺慌张的。但是一听到星熊童子的内容之后差点笑出声,整个人就停在原地没有动了。
“对啊,我不是芦屋道满啊。”他摊开手,很无辜地说。
“你在骗我?!”星熊童子虚弱地怒不可遏,“你怎么敢?!”
此时此刻的它反而有点鬼王的样子,哪怕只剩下半截身体,哪怕身躯已经冰冷下来,从声音里依旧有悍不可挡的威压。
白文乐嗤笑一声:“有什么不敢的?芦屋道满到现在还不存在呢,我用他的名字有什么不能?”
白文乐只是口头说了自己是芦屋道满,没有任何仪式证明,在神秘学上自然不存在任何芦屋道满的位格。
星熊童子的诅咒自然是从神秘学的角度激发的,但是目前整个世界都没有芦屋道满这个存在,那么肯定就没有着落。
“你要说我是谁的话……”白文乐沉吟了一秒钟,想到了一个答案。
“你可以称呼我为,起源。”
起源,神秘的起源、超脱的起源。
如同传说中记载的一样,数千年前的所罗门王以天神的名义宣告神秘学的诞生,以此来证明自己统治的合法性,成为神秘的王者。
而数千年后,神秘学意义上的所罗门王在垂死的恶鬼面前淡然发声,宣示着自己的意义。
星熊童子被毛巾盖住的眼睛,突然“看”到了绚烂的光点。
那是如同星辰一般耀眼的光芒,璀璨得让它心中震恐。
“这么高的位格……”星熊童子的眼睛不可抑制眨了两下。
它终于害怕了。
白文乐则站在原地不动。
他静静地看着星熊童子身体有些微微发颤,起伏的胸腔最终慢慢平静了下来。
就如同它死掉了一样。
白文乐随手重新捡起一根树枝,沉默地握住、松开。
树枝笔挺,在空中骄傲地滞留了几秒钟之后,缓缓下坠。
坠落的树枝就像是佩戴王冠的王者,哪怕曾经苟且到毫无尊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反而带着绝对的骄傲和不可视的苍凉。
“啪嗒”一声,树枝落在地上,弯曲的方向正式宣告恶鬼伏诛。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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