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警察领着我们在长长的甬道和楼梯之间不断切换，来往穿梭的警察与我们擦肩而过，那清一色笔挺庄重的警服加上警局特有的威严或多或少让我产生了些许的畏惧。人一畏惧，手脚就不大听使唤，变得缩手缩脚的，不知不觉间我就被落到最后面。另外，我对那名警察的目的，忐忑不安。因为我拿不准是不是由于梅若雪之前说得那番不知轻重的话激怒了他，他要惩罚我们。我不无惶恐地猜测他不是带我们去审问室就是去禁闭室，谁知，他竟然带我们去了一个完全出乎预料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我们看到了对方出示的一叠照片才知道我们所知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那名警察在最顶层的最东侧的一间办公室前停了下楼，门框的左上角的一个金色标牌上印有“局长办公室”五个字，警察站在门前调整了一下身姿，使他原本笔直如白杨的身姿稍稍弯曲一些，如此一来，让他显得不那么高傲，透出一股子谦卑的劲头来。接着，他又整理了一下领带，往下扯了扯衣角，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门。局长头发花白，鹰钩鼻上架一副黑框眼镜，正躺在皮椅上看文件，见我们进来，他立刻搁下文件站起身来满脸堆起笑容大步流星地走向梅教授，他双手捉住梅教授伸出的一只手，热烈地摇晃着，显得很是亲热。两人谈笑风生地叙了一会旧。原来俩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结识了，其后梅教授曾好多次从专业的角度协助过他破案。

叙完旧，局长话锋一转，叹息一声，显得很是忧愁，他点燃一支烟，说：“梅老啊，这一次专程把您请过来，原因想必您老也心知肚明吧。”说完，他吸了一口烟，朝站在近旁的那名警察使了个眼色，便笑眯眯地望着梅老。

“莫非是跟佛山简村事件有关？”梅老说。

局长朝烟灰缸抖了抖烟灰，说：“是，也不是。”

梅老说：“哦，此话怎讲？”

局长取过那名警察递过来的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地放在梅老的面前的茶几玻璃上，示意他打开看看。梅教授从开封的信封里取出一沓相片，摊放在玻璃上，我和梅若雪凑上去一看，那些相片全都是烧死的死者，我数了一下，数量多达十几张。相片上的死者有的面目全面，有的依稀能辨别出性别或者模样，等我们将这些相片一一看完，身心极为惊惶而疲惫，放佛刚刚从炼狱中跋涉归来。我们颓然地仰躺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与其说是一种放松倒不如说是一种解脱。

从这些相片上死者的死状来看，焚烧全都是由内而外，从这一点而言毋庸置疑符合自燃最显著的特征，与南海简村的那些群体性自燃如出一辙。“黄伯伯，这些死者莫非也是南海简村那边的吗？”梅若雪问道。

黄局长吐了口烟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笑眯眯地说：“丫头，你们已经订好去广州的机票了吧。不过，你们得往后推迟了。”

见我们不明就里地望着他，黄局长说：“我们这边也需要梅教授，因为光是北京就先后发生了五起自燃案，全国各地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既然是自燃，不在我的研究之内，我能帮上什么忙呢？”梅教授说。

黄局长亲自接过那名警察端过来的刚泡好茶叶的茶杯双手递给梅教授，示意他品茗，说：“我压箱底的西湖龙井。”我和梅若雪刚接过警察递过来的茶杯坐定，黄局长带着一丝神秘说道：“梅老啊，您老想过没，那高德友请袁大教授过去帮什么忙？刚从你们从那些相片里看出什么名堂没？”

没等我们回答，他站起身走到梅老旁边，从那些照片中挑出了四张，说：“这四个是北京的，其余的是全国各地的，当然不包括南海简村的，那边死的更多，可不止这些。”忽然，他抬头往我和梅秋梦这边瞟了一眼，说，“那位小伙子，你是梅老的高徒，你对这么多起自燃有没有什么高见啊。”

我有点拘谨，迟疑地看了看梅教授，教授朝我做了个畅所欲言的手势，便重新打量起那些相片来，于是，我面朝局长说：“黄局长，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思考，您听听有没有道理，是这样的，我觉得要想弄清这些案件，首先得弄清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些死者究竟是不是属于真的自燃。”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观察一下黄局长的反应，若是他觉得我这是在故作标新立异，从而不屑一顾的话，那我赶紧知趣地点到为止。谁知，黄局长眼睛一亮，催促我道：“咦，怎么突然打住了，哦，你这是在察言观色，怕得罪我，是吧，你这个小伙子，我姓黄的又不是老虎，不要有顾虑嘛，你就放心大胆的说！”

“黄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被他看穿心理有点不好意思，我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据我说着，自燃一般有以下几个共性：第一，所有案例都发生在室内，并总是致命的。死者总是已独处了很长时间，发现者即使在附近，也从未听到任何惨叫或高喊“救命”的声音；第二：死者大部分是女性，往往身材肥胖，有酗酒的恶习，而且死亡经常发生于饮酒之后；第三，死者被焚烧的程度一般比正常的火灾严重，但是身体的焚烧程度并非均匀分布的。四肢通常未被烧毁，而躯干被烧的程度最严重，在许多案例中，躯干被完全烧毁，骨头被烧成了灰烬；第四，火势局限于人体和附近，而没有蔓延开去，周围的家具一般未受损或损害不大；第五，尸体、骨灰下面地板往往覆盖着一层难闻的、粘稠状的黄色液体；第六，焚烧从来不是自发产生的，在死者周围总是可以找到火源，例如油灯、蜡烛、火炉、香烟。”

“可是，疑点来了，”我从梅教授面前的茶几玻璃上拿过来相片，说，“第一个疑点，从相片上这些死者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在被火烧死的过程中是极度痛苦并且是大声呼救的，我相信一定有相关的目击者，警官，是不是？”

那名警官点了点头，说：“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自燃的人就一定不会求救吗？”

“当然可以，警官，”梅若雪说，“不过，那是自焚。”

我问：“警官，这些死者都是独处吗？”

“不是，”

“那第二疑点又出来了，另外，这些死者大多数是男性，有些身材也并不肥胖，甚至称得上匀称，还有，应该调查过他们生前有没有酗酒的恶习，死前有没有饮酒？”

“有的有，有的没有。”

“那这也算得上是第三个疑点，第四个疑点是，大家仔细看看，相片上尸体、骨灰下面第部位，覆盖的是一些类似水晶的物体，暂时看不出它们到底是液体还是固体，甚至是————————”

说到这里，我被自己的突发奇想给惊着了。

我迟疑不决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见大伙都在翘首以待，我一咬牙说：“不明生物！”

岂料，黄局长一拍大腿，两眼放光，叫道：“好！分析的好！”分别朝梅老和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小伙子，你接着说。”

“第五个疑点就是焚烧从来不是自发产生的，在死者周围总是可以找到火源，例如油灯、蜡烛、火炉、香烟而从相片来看，几乎找不到相关的物件。因为根据目前学术界对自燃较为公认的一种解释“灯芯效应”（也称做“蜡烛效应”）来看，由于酒醉或昏睡中的人穿的衣服被火点燃，导致皮肤被烧脱落，皮下脂肪融化、流出，衣服被液化脂肪浸湿后成了“灯芯”，而体内的脂肪就像是“蜡”，源源不断地提供燃烧的燃料，因而尸体就像蜡烛一样慢慢地燃烧，直到所有的脂肪组织都被烧完。并且这个理论可以解释上面所归纳的“人体自燃”的特征。顺便补充一句，科学家们用猪裹着毛巾进行了实验，结果证实了这项说法的正确性。如此说来，既然这些死者燃烧的时候身边却并没有引燃的物质，那么他们究竟是如何自燃起来的？”

黄局长瞥了一眼斜对面坐着的那名警察，说：“小胡，你怎么看？”

胡警官朝黄局长欠身道：“局长，我认为这个小伙子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关于“人体自燃”原因的推论还有很多，比方说，有说“自燃”现象可能是球状闪电造成的，也有说可能是原子反应造成的，还有说是人体静电引起的，莫衷一是，科学界对此还没有一个定论，所以，小伙子的说法也只是建立在一些推论之上的，当然了，它提供了一种参考的视角。”

“既然胡警官这么讲，那请问你们是根据什么判定这些死者是自燃呢？”

胡警官脱口而出道：“那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对，明摆着死者被焚烧的程度一般比正常的火灾严重，但是身体的焚烧程度并非均匀分布的。四肢通常未被烧毁，而躯干被烧的程度最严重，在许多案例中，躯干被完全烧毁，骨头被烧成了灰烬；还有就是火势局限于人体和附近，而没有蔓延开去，周围的家具一般未受损或损害不大。”梅若雪话锋一转，“不过，这不也是科学推论吗，在你们这边这些推论怎么就能充当判定案件性质的依据了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双重标准？”

我朝梅若雪投以感激的目光，梅若雪俏皮地眨了眨眼，又接着说：“另外，就全世界来看，人体自燃的现象是极其罕见的，而全国各地一下子发生这么多，难道你们不觉得很诡异吗？”

“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在黄伯伯和胡警官两位警界精英面前班门弄斧了，”梅教授微笑着说，他拿起一张相片指着其中的一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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