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少荣一番话说得十分平缓而认真。

“那然后呢？”安心亚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妈妈直接跳下桥，我当时就没反应过来，吓得站在原地好久，才发现，原来有个女人跳桥了。”

安少荣淡淡地道，他的声音被茶水渲染得十分低沉，“然后，我立刻就跳下桥去救她，游了老半天，当时还是冬天咧，江水特别冷，好几次我都在水里抽筋了，还是忍着疼痛，把你妈妈救了上来。”

“她被我救上岸之后一度昏迷，我就一直在医院照顾着她，用自己打工的那点钱，全都给她做了医药费。后来，因为那次我把钓到的鱼都落在河边了，我爸之后把我抓了回家，勒令我不许再到处跑，在家好好干活。”

安少荣一边说着，一边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道，“那段时间我脑子里就想着那姑娘，生怕她一个人在医院没人照顾她。但之后我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去看她时，却发现，那姑娘已经不在医院里了。”

“那她去了哪？”安心雅比他更着急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难道又去跳桥了？”

“那倒没有。”安少荣说到口渴，缓缓啜了口茶，眼神逐渐变得凌厉了起来，“我后来是在一家喜宴上看到她的，也就是你妈妈的结婚喜宴，是她跟一位医院的大夫的婚礼，那位大夫就是你的父亲，他当时还是我们城镇小医院的医生，后来才自己创办企业做大了的。”

安少荣冷笑了两声，脸上满满都是不甘和冷冽的神情：“你妈妈是把你爸爸当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当时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爸爸！”

安心雅瞬间如鲠在喉，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你的意思是……”

“没错！你爸是那个横刀夺爱的男人！”安少荣恶狠狠地道，攥紧拳头，好像恨不得要把她的父亲碎尸万段，“如果当时不是我父亲让我离开，现在我才是你的爸爸！”

“可是……”安心雅怔住了，这一切带给她的冲击和震撼太大，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可是说不定只是我父亲在照顾妈妈的同时，妈妈爱上了他呢。”

“你妈妈当时喜欢的人是我，我知道。”安少荣却十分笃定地道，“我很相信这一点！她之后还跟你爸爸说过，如果不是我那天跳了河，我也不会爱上你这样的话！”

安心雅微微皱着眉头，从刚才邀请她到进门，面前的安少荣一直很平静，唯有在谈起妈妈的事情时，才露出了鲜少有的激动之意。

可想而知，他对妈妈确实是动了真情，而且用情至深的。

“那……你就没想过要向妈妈解释？”安心雅低声问道。

“我当然有。”安少荣冷哼一声，“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她都成了别人的妻子，我还怎么好去打扰她。”

安心雅心里的震惊逐渐平息下来，她缓缓叹了口气道：“这一切也不能怪谁，是你们缘分太浅，互相就这样错过了。”

安少荣轻轻笑了两声，仿佛接下来的才是正题：“是啊，我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谁想到，我好像跟你妈妈和你父亲结下了孽缘。我的父亲在某天外出挑担去卖农作物，当天一天都没回来，第二天早晨，我就得到消息，说我爸死了，是被车撞死的。”

安心雅听得心里一惊，怔怔地看着安少荣的脸，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愤怒，仿佛无人能平息。

“那个肇事逃逸的人一直没有出现，我当时听说他是个有钱的小子，就随便给我们家送了几万块钱草草了事，警察局那边连案都没有立。”安少荣紧紧攥着沙发的把手，时隔那么多年，他心里的这个疙瘩还是死死纠缠着自己。

“后来我才从各种小道消息知道，那个撞死我爸爸的人，就是你父亲！”安少荣的手指狠狠指向安心雅，仿佛带着一股掌风，让安心雅心头一震。

“我爸爸……肇事逃逸过？”安心雅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我爸绝对不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呵，他在你面前当然会装出一副人模狗样的形象，他在你妈妈面前一直也是如此的，但只有我知道，只有我清楚你爸爸内心是个多么恶心且腐败的男人！”安少荣紧紧攥着拳头，一字一句几乎都是从牙缝之间咬出来的，“你爸爸亲手摧毁了一个家庭，却就用钱草草了事！”

安心雅当即一下坐在沙发上，眼神都空洞了起来。

这个在她心里一直树立的好父亲形象正在一点点崩塌，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伤心的事。

“可是……你也说只是小道消息，你有证据吗？”安心雅抱着一点点侥幸的心理问道。

“我当然有。”安少荣冷笑一声，“这么重要的事，如果没有证据我不可能胡乱猜测。你爸爸喝醉之后，自己拉着我炫耀过，说他撞死过一个男人，是个没什么身份的农民，他就用钱掩盖过去了。”

“我当时问了他时间和地点，全都能对得上！你还能说不是他做的么？”安少荣撕心裂肺地质问道，“我爸爸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的活，连半点福分都没享受到，就这样死在你爸爸的车轮底下！”

他痛心的质问，也让安心雅觉得胸口不适且难受，她越来越明白，造成安少荣今时今日扭曲的恨意到底是什么了。

“所以，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一定有一天要亲手了结掉那个男人的生命。”安少荣冷冷地道，眼神也没入黑暗，“我刚才在舞台上说过，我和你们一样，从前都是个正直的好人，是你爸爸把我亲手变成一个杀手的，这一切都不能怪我。”

安心雅的十指紧紧攥成拳头，目光深深凝视面前这个男人的双眸，冷血无情，没有半点感情，他那如枯木一样苍老的双手，不知道了结过多少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