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话，我以为顾先生会挂电话的，但他沉默了两秒钟，忽然爆发，“你他妈的到底在哪儿，说话！”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又流出来了，我胡乱用袖子按着眼角，好一会儿才稳住了自己的声音，小声说道：“我在北陵。”

“具体地址，我来找你。”

他语气很果断，也没跟我废话。

我不愿意让他看见我住在那种破落的小旅馆里面邋邋遢遢的样子，他一定会怪我，怎么能让他儿子受这样的委屈。

我抬头看看外面，报了网吧附近一家星巴克的地址。

“在那里等我。”

我从网吧出来，立马回到出租屋里，小心翼翼地照镜子，然后从包里找出简单的几样化妆品，小心翼翼地化妆，把头发梳理整齐，换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穿的那套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干净齐整，然后抱着宝宝到星巴克去等着他。

他还没有到，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从荆南还是从冬港赶过来，大概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我有点饿，我用身上最后的一点钱买了一杯星巴克，坐在里面慢慢地喝。

从前我好像从来没有喝过星巴克，顾先生不太喜欢喝咖啡，但他要喝的时候，也一定是苏门答腊岛买过来的上好的咖啡豆，要仔细研磨，然后经过很多道工序，又是过滤又是蒸馏的，折腾好长时间，最后才得到那么一小杯。他是不喝星巴克这种咖啡的，他说看起来像快餐店一样。

我坐在这里面，抱着宝宝，一直都不肯松手。从今天往后，我大概就再也不能陪着他了。

顾先生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外头的风有点儿大，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从外面进来，感觉走路都是带风的。

他走进来，很快就看见我，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

我的一杯咖啡差不多已经喝完，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捏着已经空了的纸杯，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今天不能哭，一定不能哭，要坚强一点。

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下一次再看到他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境下了。也许那时候要隔着一道铁栅栏，他来探望我，也许要很久很久。

我一想就觉得满心全是酸楚，思维都没有办法完整地进行下去。

他愣了几秒钟，然后忽然冲我吼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好好的家里你不待，你带着孩子跑到外面来，你知不知道一点轻重！”

那一瞬间我完全是懵逼的。

他什么意思？

我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明白他是在怪我一个人把孩子给带出来了，好好的家里不待，就是要作死跑到外面来受罪，跑出来胡闹，跑到外面来面对很多可能的危险。

这是我想的么？

我这段时间，在外面几乎可以说得上餐风露宿，什么苦都在吃，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提心吊胆，草木皆兵，这么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我的精神就要彻底崩溃了。

生活在那阴暗狭窄的小出租屋里，条件比以前跟着苏若琳的时候还要差。我一想起来， 就觉得心里闷得慌，压抑得难受。

顾先生瞪着我，继续数落我，“就算你要出来办你自己的什么事，也不应该带着他，他这么小，怎么经得起折腾，你还像个当妈的样子么！”

如果当时有可能，我当然是更希望把他留给纪斌，或者给钱山带着都行，我自己带着他，确实诸多不便，而且在外面待着，我也保证不了他的生活。如果这一次不是打通了顾先生的电话，可以把孩子交给他了，我真的已经快要养活不了他了。

我低着头，接受他所有的数落。

他大概还没有回去过冬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也好，省去了很多解释的麻烦。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失手杀死了他大舅，然后畏罪潜逃至今啊！我总不能叫他跟我一起亡命天涯，我不能老是拖累他啊！

等他说完了，我才抬起头来，语气坚定而平稳，“那么，你把殊然带回去吧，这段时间，我确实没有带好他。”

我把襁褓交到他手里，把替他收拾好的奶粉奶瓶尿片什么的东西一并交给他拎着，“他现在很乖的，已经学会吃奶粉了，不必每天都喝母乳，很好喂的。”

顾先生把儿子抱在怀里， 许是太久没有见着了，他第一时间先低头看了儿子的小脸，看了好半天。

小家伙这会儿倒是睡醒了，睁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他的爹妈。

怕是多多少少有些心理感应的吧？知道从今往后再见亲妈的机会少了，这会儿还要多看几眼。可惜， 不管他的记忆力有多好，这么小，应该都不会有真正的记忆的。

他先看了一会儿儿子，然后瞪着我，问道：“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于是简单地说道：“你带他回去吧。”

他的眉头于是拧了起来，“你不回去，你去哪里？”

我轻轻地摇头， “我……我先不回去了。”

他就这么瞪着我，我退缩了，避开他的目光，低着头。

等他回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个时候，我真是有点没脸直接跟他说这些事情。

我就站在那里，顾先生于是很生气，“你这个女人，到底在闹什么？”

我还是咬着嘴唇不说话。我倒是有点儿庆幸顾先生现在还不知道，倘若是知道了，这一场分别必将变得很艰难。而且我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比如真的带我直接逃跑，跑到国外去什么的。

我不想长期潜逃的。现在把宝宝已经交给了他，我就放下心来，我可以去伏罪了。

顾先生的耐心差不多用光了，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把大衣脱下来，很用力地扔在了我身上，然后转身就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快，气冲冲的，大概是因为不懂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为什么都不肯跟他回家了。

大衣胡乱地扔在我头上，我慢慢地抱着衣服，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很暖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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